第 51 章(2/2)
姜锦看清了原本被他身影挡住得那几具平民百姓的尸体,眼睛胀得通红。
她不是总来得及。
触目可见的惨状叫姜锦死死攥住了剑柄,她额上满是冷汗,可是剑依旧握得牢牢的。
她闭上眼,深吸着气又补了一剑,确保他死透了之后,才侧靠着巷尾的墙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耳朵贴在民居的墙上,姜锦听到了墙内的动静,悚然一惊。
“不许!坏人!不许你动我阿娘——”
“然儿,回去、回去!咳……不是叫你不要出来吗?”
小孩儿的嚎叫、女人的悲吟,刺得姜锦耳根都在痛,她下意识直起背,提着滴血的剑往后走。
惊呼、惨叫、东西翻倒落地的声响太多太杂,姜锦屏住呼吸,仔细分辨它们的方向。
民居屋内,年轻的母亲倒在地上,一旁是她丈夫的尸体,她也受了重伤。而她那本被藏在坛中的小儿子,见母亲要被人刺死,冲出来扑在了她身上。
这样感人至深的场景,对于来劫掠的匪徒来说只算一场耽搁了他片刻功夫的闹剧。
提刀的突厥人笑了笑,他弯下身凑到小孩身边,用蹩脚的汉话说道:
“放心吧,我会叫你们到地底下团圆的。”
“先是……你娘,再是、你。”
男孩儿被一脚踹开,刀背寒光一闪,而面向屠刀的母亲居然不闪躲,而是拼命推着孩子往外。
姜锦再也无法忍受,砰的一声,她破窗而入。
这一回,敌我都清醒着,突然的袭击没有太大的效果,剑刃堪堪擦破了这突厥人厚重的外裳。
逼仄狭小的房间里,木屑飞溅,缠斗骤起,姜锦咽下喉间的血腥味,心底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剩下眼前的寒芒一点。
先前面对小情小爱的时候,她有些厌恶自己前世的记忆,让她想靠近却又无法靠近。可是眼下,姜锦忽然无比庆幸,她继承了前世自我的一切,包括那些曾经烂熟于心、而后静养时也不曾忘却的剑招和本领。
若她没有那些残酷战场上的经历,恐怕真的要把小命交代在这胡人刀下了。
她很累,却仍步步紧逼不肯退让,这突厥人本见她是个女子有些轻视,现下却也不敢了。
缠斗愈发凶猛,姜锦开始感觉到体力不支,她改换目标,朝他的膝盖攻去,终于叫她逮到时机、一剑横扫。胡人趔趄几步,又被她剑风逼得直愣愣倒下。
可他功夫也不浅,眼看一个鲤鱼打挺就又要起来了。
而姜锦方才这两招耗费了剩余的大半力气,电光火石间,她思考着接下来该
如何应对,旋即便见方才那小孩儿,不知何时偷偷窜到了这边,她竟都没有发觉。
男孩儿瞧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他高举着一只有他半人高的酒坛,狠狠地朝倒下的突厥人面门一砸——
酒液迸洒,姜锦精准地把握了这一息的转机,毫不犹豫地把剑刺入他的咽喉。
天地仿佛骤然都安静了下来,姜锦力竭,跌坐在地,而那小孩哇哇大哭,朝他的娘亲又扑了过去。
年轻的妇人面色苍白,先前她便被刺中了胸口,腿也受伤了,她自知没多少时间了,艰难地喘着气,连再摸摸孩子脸蛋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声音仿若游丝一线,“然儿,你很厉害。”
从花灯如市的喜到人间大悲,姜锦的眼泪都掉不出来。她太累了,闭目养神的时候,却还记着听外面的动静。
她忽然出声打断,“这里不安全。”
刚刚被她杀掉的这几个突厥人大抵是一个小队里的,他们久未再出现碰头,剩下的人一定会觉得奇怪。
年轻妇人唇角挂着苦涩的笑,她叫抹泪的孩子搀起她些,就着这个姿势朝姜锦行了一个叩首的大礼,继而道:“多谢这位娘子,咳……”
她眼泪哗哗,“求娘子救人救到底,我跑不掉了,带我的然儿跑一程吧……”
姜锦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回了同样郑重的一礼,既而起身,不再喘息,抱起小孩从窗口跳了出去。
他伏在姜锦的肩上,看着屋内的母亲闭上了眼,哭得很凶,却抿着嘴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姜锦无暇顾及。
事实上,她的猜测没有错,附近果然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不同于中原武学,这些突厥人的步法是有很大差别的,她能听得出来。
她屏住呼吸,恐小孩发出声响,想掰过他的脸比一个嘘声的手势示意,这才发现,他原来一直在无声的哭泣。
想到他为母亲挡刀的勇气,还有方才的急智,姜锦心下一软,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可是这一路伴随她惊险解决问题的好运气,好似忽然就消失了。
下一个转角处,黝黑浓郁的夜色里,她撞上了几双深邃的异域眼瞳。
还打就是傻子!姜锦拔腿就跑,可惜的是她护着个孩子,被撵了上来。
她不再后退、单手拔剑出鞘,意欲迎战。
身上的小孩儿小声地抽着气:“放下我这个小累赘吧,姐姐,你自己肯定可以跑掉。”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姜锦深吸一口气,不去想可能的后果,只看眼前。
终究力有不逮,冷刀从喉前擦过,她被逼得大退几步,就在她快要闭上眼睛,等候刀锋划破咽喉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而传来——
这几个突厥人闪避不及,被狂奔的骏马生生撞了个七零八落。
驾马赶来的裴临面沉似冰,周身寒意盎然。
短短几息间,这些胡人便又都爬了起来,然而裴临的剑锋却比人更冷,毫不客气地周旋在他们的围攻之中。
姜锦见他们无暇纠缠于她,便放下了小孩儿,嘱咐他往巷尾躲远些,随即也再提着剑冲了进来。
尽管她的半边臂膀都是麻的,小腿肚上大概也被不知哪里的冷箭伤到了。
半刻中左右,这一小撮人被尽数解决。姜锦心下的大石落下,也不知是因为危险暂时被解除、还是有个能打的人出现了。
姜锦的呼吸急促,这回连深吸气都缓解不了了。她单手支着墙,垂着头,被血腥气刺激得干呕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
再抬起头时,裴临已经站定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风声尤未止歇,裴临望着姜锦,薄唇翕张,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情不自禁地朝她抬起了微颤的手,只想要替她拭去脸侧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