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2/2)
平常瞧着这宋子显看崔望轩不顺眼得很,处处找茬,没曾想这会子倒过来扶他了。
崔望轩还龇牙咧嘴地挑拣起来了,“大哥啊,我有伤在身,你不能走慢些吗?”
扶着他的宋子显一脸不耐烦,“得了吧你,若不是我在家说漏了嘴,让我妹妹晓得你挨打受伤了,怕她拿眼泪淹了我,鬼才搭理你!”
“那你现在不就是在搭理我吗?鬼不就是你……”
见有人管崔望轩,姜锦也就没理会这边,她竖起耳朵偷听了一会儿壁角,倒是忍俊不禁。
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毕竟是她的私事,总不好让人白帮忙,晚上等到下值的点过了,她打算在城中酒楼请这些人好好搓一顿。
姜锦左右环顾一圈,未见裴临,这才想起来,他这两日已经不在这边厮混了,薛靖瑶将他调去了城防刘将军的手下、协助练兵。
下值那会儿,她牵来俏俏,骑着马去城墙边找他。
城防向来是最忙的,人头攒动,姜锦有些艰难地找到了他,又找来底下值守的卫兵,帮忙去喊裴临一声。
不多时,裴临便来了。
一身齐整的软甲在夕阳下闪着含蓄的金光。知道是她来找,他自然没有耽搁。
姜锦和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邀他今晚一起。
“今日事忙,就不扫兴了,”裴临先是拒绝,既而目光深沉地看着姜锦:“姜娘子若不嫌麻烦,宴罢之后,给我捎壶酒来就好。”
姜锦欣然应允。
到了晚间,酒楼里的喧嚣静了,姜锦揣着一坛子酒,去找裴临。
她已经喝了一些了,斜坐在马背上,闲闲牵着缰,好在喝酒的是她而不是俏俏,一人一马倒也稳当。
城墙上已经差不多没人了,姜锦眯了眯眼,瞧见了裴临的侧影,索性自己上去了。
“给——”
她的脚步很轻,然而裴临早听见了,一回身,便见她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朝他伸出了提溜着酒坛的手。
“喏,你要的酒。”姜锦说。
裴临抬手,要接过,却没有喝的打算。他本就是找个由头单独见她一见,倒也不是真的馋这一口。
他说:“时候不早,明日再喝,我送你回去。”
姜锦也
不知有几分醉意,听裴临这么说,她忽然就缩回了手,把酒坛子抱回了怀里。
“你要是嫌酒不好不喝,我就不给你了,自己留着。”
裴临失笑,既而强硬地从她怀中抽出这只酒坛,揭开坛口的布封,就这么对着酒坛子,仰脖灌了一大口。
坛口有脑袋那么大,不甚清冽的酒液不可避免地洒了不少出来,顺着裴临下颌的弧度,一路流畅地向下滴落。
姜锦没忍住,目光顺着淌落得液滴一路往下,既而她摇了摇头,猛吸一口气,道:“算你识货。走吧。”
裴临左手提着酒坛,右手利落地摘下了头上累赘的盔戴,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姜锦身边,和她保持着一臂远的距离,步伐平稳,不紧不慢。
他问:“姜娘子打算何日出发?”
姜锦答道:“确定好了,明日傍晚,趁着天色暗,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提到那些匪徒,姜锦难免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裴临听着,静静道:“好,杀得他们下辈子都不敢投胎做人。”
姜锦便头去看他,眼神迷茫,“你也会说这种玩笑话活络气氛了?”
裴临挑眉看她,道:“这是实话,不是玩笑。”
好吧,她想多了。姜锦收回了目光,她望着地上被月光拉长的两道影子,心下安定。
有他在,确实是要安心一些,在这些事情上,他确实也很能给人安全感。
姜锦把这种安定的感受归结于他过于强悍的武力,没想其他。
月亮恰如潮汐,周而复始,月光也总是相似,可沐浴在月光下的人,心境却大有不同。
裴临垂眸,看向姜锦的发顶,心下百感杂糅。
他是应该开心的。
他能感受到姜锦的松懈,能感受到她不经意间的回应与靠近。
值得开心,却并不是什么意外之喜。
因为是他足够卑鄙得来的一切。
毕竟占尽先机,又刻意隐瞒,他是那样的熟悉她,熟悉她的性格和行事方式,这一次,他甚至可以轻车熟路地跳过前世那些反复不断的磨合,精准而恰当地找她最喜欢的相处方式,表现出她最喜欢的那一面。
她会一点一点卸下心防,是他料想中的结果。
可是……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在心间蔓延,就像有小虫在啮咬,不致命,却足以让那点微弱的欢喜,被淹没在细微的疼痒里。
裴临叹了口气,姜锦察觉,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了?可是才回来便这么忙碌,太累了?”
“无妨。”他没有否认。
目送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又再关上门,裴临闭上眼,浸在冷凉如水的月光里发了好一会儿怔,才掉转马头。
头盔被挂在了褡裢上,那坛子酒却还在他手中。
裴临掂了掂酒坛,坛底倒映的月被他晃了个稀碎。
他轻笑一声,满是嘲讽之意,却是对自己。
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指着漆黑一片的夜空,一派天真地对他说,我好喜欢有月亮的晚上啊。
他不懂她为何在无月的天说喜欢月亮,问她为什么。
她狡黠地说,有月亮,就不用打灯笼,今天刮风,提灯笼累死了,你帮我提着吧。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他沉着脸接过灯笼。
目的达成,她还在满嘴胡说开玩笑,说等到天晴了,一定把月亮摘下来送给他,那他就再也不必提灯笼啦。
只不过随口一说,姜锦自己都未必记得,后来裴临更是忘了。
可怕的是,在隔世的今夜,裴临忽然发觉,他没忘。
他甚至还记得,竹质的手柄被她握得温热的触感。
他一点也没忘。
裴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掌心托在酒坛底下,一动不动,眼神死死地落在了酒坛中。
直到酒液不再摇晃,清冽的月重新完整地浮现在坛底。
粗砺的陶制酒坛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就像拥住了当年她送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