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医馆加食肆(2/2)
正常诊脉需要左右手各一分多钟,医家当凝神静气去分析病情,病者当放空、静心,平稳呼吸。
眼前这位倒好,诊着脉呢,心思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稚唯斟酌着言语,试图婉言劝道:“长者若是时刻思虑,心神不休,实在易耗伤心血。”
秦王政:“……”
旁听的蒙恬:“……”
被长者似笑非笑睨了一眼,稚唯抬手摸摸鼻尖。
……好吧,也没有很委婉。
() “咳,()”稚唯本着专业的态度请示道,“请长者换左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秦王政默言换手。
这次他什么也不想了,深沉的黑眸盯着小女子打量。
稚唯:“。”
闷着头数着手下略快的脉搏,她试探着问道:“长者平日饮食如何?”
这不可能怪她窥探什么啊!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她不能光把个脉吧!
稚唯寻思要是对方拒绝回答,她就不问了,但没想到,不知她怎么惹得对方来了兴致,竟真跟她一问一答起来。
“尚可。”秦王政回道。
稚唯听到这个答案,犹豫道:“长者是否前段时间食欲不好?为了开胃是否食用了带辛味的食物?回去后少吃,我观长者已有上火症状。”
“……”
“您睡得怎么样?”
“不错。”
“若是久不入眠,可以喝些牛乳试试;夜间不要泡浴后紧接着睡觉;另外,保证睡眠时间白天才能有充足精力。”
“……”
“最近您心情如何?”
“还行。”
“可不能生闷气。双眼若觉得干涩,回去可用金银花、菊花等物浸泡热水,熏蒸眼睛,也可以……”
话到一半,稚唯注意到蒙恬凝视她的无语眼神,艰难地绷住了。
哈,一问一答确实是一问一答,就是一方不够实诚。
稚唯默念医者仁心,硬着头皮道:“长者平日若有烦心事,还是吐露、发泄出来好;日夜劳心易耗损心神,短时间内看不出来什么,但长此以往,有损身体元气,且很难补回来。”
“烦心事吗?”秦王政冷笑道,“家宅不宁,臣属二心,是挺烦的。”
伴随这句话,隐隐的杀意扑面而来,让稚唯怔愣住。
秦王政淡淡地问:“女医觉得此疾当如何治?”
稚唯:“……?”
[等等、我不是让你现在冲我吐露烦心事啊!!!]
表面沉默的稚唯心声震耳欲聋。
要命,她今日还能活着走出食肆吗?
她下意识看向在场唯三的人之一。
稚唯: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我该接什么话?!
青年武将无声无息回她一眼,眼瞅着镇定自若的表情都要裂开了。
稚唯:别裂!先救我!#求救信号#
蒙恬,闭上了眼。
稚唯:。
[#骂人的话##骂人的话##骂人的话#]
系统此刻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就算对方是贵族,以稚唯的个性,应当也不至于这么慌乱?她面对公子扶苏都很淡定呢。
“所以,他是谁?”系统小心地问。
[你不是都猜到了吗?]稚唯一边头脑风暴,一边微笑着幽幽道,[虽然没有实证,但八成、大概、也许、可能,他就是你一直想见的、心心念念的时空委托任务目标啊。]
() 说完,稚唯就立马开启了屏蔽模式,将系统倒吸一口气后尖叫的声音一并消音。()
而此时,秦王政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韘,淡笑着问:“女医也觉得无药可救吧。”
?本作者辛吉拉莱奈提醒您《如何让秦始皇寿终正寝》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自然注意到小女子向蒙恬求救的微动作,但秦王政不在意。
方才不过是见这位年纪尚小的医家明明对他的身份心有顾虑,但还是尽职尽责关照他(作为来诊脉的病者)身体状况,对比那些享受着他给予的恩赐,却背地里挑事、惹乱的蠢货不知道单纯了多少,这才一时心念松动,多说了一句,内容语焉不详,本就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应和答案。
不过想到糟心事,他的兴致也没了。
正在秦王政打算准备离开的时候,却不防听到了小女子绞尽脑汁的回复。
“世间疾病有千万种,是不是‘无药可救’,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
稚唯看不出长者已经索然无味的心思,她听到对方那句看似反问,实则陈述的话,只觉得其中蕴含的杀气更重。
纠结两秒,她索性不探究长者“烦心事”背后的渊源——探也探不出来——只一门心思只跟他论医学。
“有些疾病,根源很重,然表面症状更急,应当先治标,后治本;不过大多数疾病,光解决表面症状,不深入内里考虑,那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如此,即便症状压下去,还会再反复起来。”
“除此之外,还应当注意‘治未病’。”
秦王政微眯眼,重复道:“治未病?”
“医家言,‘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
稚唯觉得怎么总结都不如《伤寒论》的原本条文经典。
这跟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还不一样,“治未病”存在两者之间的转换关系。
她相信长者肯定能听懂,反正不需要他知道这句话出处,不需要他知道肝脏与脾脏之间在中医上的关系,只要把“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成前置条件,把“当先实脾”当成结论或者怎么做就行了。
“阿唯年纪小,是不懂长者的烦心事,但万物一通百通,想来道理都是差不多的吧?”
因不知道长者确切的问题,稚唯说这番话时表现出来的不确定和犹疑都是真实的。
这让秦王政和蒙恬深深看了她一眼。
“昔年诸子周游列国,最擅长的就是借事喻意……”蒙恬似是无意感叹道。
劝谏君王当然要婉转,诸子百家或是将真理道义、政治主张藏在真假难辨的故事中,或是借用别的“职业”,比如医家治病、厨子烹饪、木工做活等,来劝君王如何治国安民。
不过稚唯正在复盘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有没有问题,错过了蒙恬半清不楚的低语。
“将军说什么?”稚唯疑惑问道。
蒙恬摆手没说话。
知道心腹爱臣是不欲给小女子太大压力——这点确实跟他的长子很像——秦王政微挑眉,目露一丝笑意,语气却相对平淡的赞道:“女医心性
() 通透。”
稚唯只当这是礼貌性的称赞(),笑笑就过去了⒉()『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转开话题道:“将军不是说,还有什么想问阿唯吗?有关食肆的事。”
蒙恬看向王上以作请示,见王上颔首,才道:“方才看得粗糙,不如阿唯再带我们转转?”
稚唯一愣:“……啊?”
出去转转?
确定不是吓人吗?
〈85〉
扶苏在诊疗室门口站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沟通良好,夏家小女子没被自家阿父吓到后,就让近卫守在门口,自己漫步离开。
这两间相邻的食肆里有很多新奇的东西,他想再观察观察。
先是与诊疗区比邻的半边区域,其实也不能算是食肆。
这里很乱,靠墙一侧杂七杂八摆放着很多高脚椅子,其余地面大多铺着藤席,看过病的黔首就在这里等待,等夏家食肆的雇工给他们熬好药,喝了再走。
需要喝药的黔首们每人都拿着半边木条,扶苏在一边旁观,见一雇工小心将熬好的一碗药连同半边木条送到夏翁那里,老者看看木条上的标记,中气十足地喊:“三十一号!三十一号在不在?”
很快就有黔首跑过去出声回应:“在在在!”
夏翁接过黔首的木条,与自己手中的木条并在一起,若两半木条的边缘锯齿相合,还不算完,老者会对着木条上的文字仔细查问:“叫什么名?哪里人士?你是家属?家属不行,你带着人过来喝……走不过来啊……”
夏翁招手叫过一名少年,让他端着药跟家属走,嘱咐道:“一定得看着病者喝完哦!”
与端碗动作的小心不同,少年爽利地答道:“放心吧夏翁!都多少个了!交给小子!”
扶苏见状轻笑,这木条是借鉴了集市上的货品交易管理办法,防止药碗被错领、冒领。
在这里喝药,就省得黔首们回家后再费柴薪熬药;另外,药汤不是寻常吃食,当场喝还能避免不怀好意之人钻篓子闹事。
一举数得。
若这是夏家小女子想的办法……真是机灵。
除了熬药喝药区,夏家食肆门外还垒着土灶台,断断续续加热着专门对外市卖的防寒汤,有不要钱的葱姜水,也有不同价格、纯正的中药汤。
几乎每个过路之人,都会被辛辣的味道吸引过来,喝上一碗葱姜水,整个肚腹都暖了。
扶苏让随行的侍者去准备些干净的碗,却没要葱姜水,而是再往前走走,来到隔壁的食肆。
这儿的门口有同款土灶台,只是一个灶口加热着菽浆,另一个灶口后,站着一位大冬天光着半边膀子的壮汉,壮汉手持长箸,正在专心炸豆腐丸子和豆渣丸子。
菽浆的醇香和丸子的油脂香随风飘出四里地,惹得周围人频频吞咽口水。
叶老板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不嫌冷地站在门口招揽生意。
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问了两句,似是听到了灶台上没有的东西,露出疑惑之色,叶老板娘
() 便从灶台下拎出一个木桶,掀开上面的干净麻布,露出下面白嫩的、微带浅黄的豆花。
“直接吃就行,若是想吃咸的,咱这里有大酱、腌制的葵菜可以加,看你要什么?”
那客人显而易见的,陷入了纠结。
叶老板娘看到围过来的人群光东问西问就是不买也不急躁,笑吟吟道:“里面可以进,不买看看也行。里面有什么卖啊?有藤椒鱼汤、老鸭粉丝汤、蛋花汤……对!还有我身上的这种冬衣!”
人群中有人艳羡道:“我知道这冬衣!是叫羽绒衣吧?我们‘里’有户老者就得了一件,爱惜得不行呢。”
这话引发了众议,这个说“我隔壁家也有”,那个说“不光衣,还有被呢”,也有人知道多点,耐心回着问“怎么才能得到”的黔首,道“只有没人照顾的老者、有奶娃娃的贫寒之家才有哩”,说到最后就有人不免提到“都是长公子心善啊”,然后引起共鸣。
扶苏心念复杂,听到身边侍者讨好的奉承,心情更是难以言喻。
想解释,但一解释或许会给夏家小女子带来麻烦;被对方不打招呼就借用了名头,偏偏他还得到了众口赞誉。
真是……有口说不出。
扶苏无奈叹气,轻摆手,让随行而来的侍者、近卫轮流拿碗去吃点热食。
当然,花销自然算他的。
正好这时,一小锅豆腐丸子炸好了,将丸子拾进大木盘里,壮汉将箸换成刀,把成年男儿拇指大小的丸子挨个切成两半。
“这是作甚啊?都切碎了哦!”有人心疼地问。
叶老板娘笑道:“给大家试吃的。一个人能吃半个,不要钱,小儿可以吃一整个!”
众人一惊,声音瞬间炸开。
“什么?不要钱?!”
壮汉头都不抬补充道:“某和叶妹子在这卖好几天啦,都是这么干的,莫得诓你们,但有言在先啊,若是有人来买,我们要先把丸子给人家;还有,一人只能吃一次啊!”
其他人赶紧齐齐应和:“这是应当的这是应当的!”
也有人关心地提醒道:“叶妹子,你这样可不赚钱啊!”
丸子里的鸡蛋放得少,一切开就容易散,叶老板娘拿了个小碗,将碎渣渣都舀进来,对众人笑着解释道:“别看我在这做生意,其实我这食肆已经租出去啦!怎么做当然都听东家的啊!”
“东家是谁啊?”
叶老板娘顺手把碗塞给灶台前一个眼巴巴看着但不吵不闹的某个小孩,一抬下巴,指指隔壁食肆。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是夏家啊!”
“夏女医啊!那确实是她能干的事。”
“噫!怎么说话呢?”
“哎呀,某嘴笨,某是说、是说女医治病都几乎不要钱的哦,现在这丸子也……就、就……”
“别急别急,明白了!就是说女医心善啊!”
扶苏站在众人一侧,端着侍者买来的菽浆,慢慢小口啜饮,含笑听着黔首们热闹的讨论,只觉得寒风都绕着这片地方走,然后他又听到一句:“都是长公子教导得好啊!”
“噗咳咳咳!”
长公子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温润的形象差点儿毁于一旦。
叶家食肆内部。
稚唯带着长者、蒙恬从两间食肆临时打通的后院绕进来,还没说什么,先听到门外一堆对自己的彩虹屁——分明她干的都是问心无愧的事,但一想到旁边两人肯定也听到了,她莫名觉得脸有点热。
直到她看见扶苏。
虽然长公子很快擦拭干净呛咳的痕迹,恢复到浅笑安然,然而稚唯在这一刻,突然就读懂了对方心里的郁闷、尴尬、憋屈和无措。
再一想到造成对方此种状态的是她,而她现在就站在人家(可能的)阿父身边。
啊这……
稚唯有三分想笑又不敢笑,两分想逃不敢逃,四分微妙的生无可恋,和一分我可真厉害的自傲(?)。
“啥也别说了,”系统幽幽道,“阿唯你把你扭曲的表情管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