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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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生……

    僭越神明?

    产屋敷一族之所以世代身负诅咒,只是因为鬼王妄图永生?

    明明曾经也跟同伴们一样,认为产屋敷一族的罪责在于其族内出现的鬼之始祖为人世奉上了杀戮与血腥、痛苦和别离,骤然得到如此迥异的答案,产屋敷律却并不多么意外。

    的确,除了神明以外,没有任何生灵能够被称之为不朽。

    纵然是那些威名赫赫比肩神明的大妖怪,充其量也不过能算是长生种罢了,终究有归于尘土的那一刻。

    唯独死亡是平等的,又唯独神明得以逃脱真正的死亡。

    难产而亡的伊邪那美、为月读所杀的保食神,还有遭羽矢射杀的天稚彦……

    即便是已经‘死去’的神明,与那些死后只余一缕灵魂,一入轮回便前尘尽消的其他生灵也是不同的——

    哪怕死亡与轮回,也无法消抹神明的位格。

    永生的确是独属于神明,或者说……是独属于天生神明的权柄。

    除此之外的任何生物妄图踏足这个禁忌的领域,都会被视作僭越。

    因此于神明而言,化身鬼王的鬼舞辻无惨与追杀鬼王的产屋敷血脉后代并无不同,身负之罪皆为僭越。

    也仅仅只是僭越。

    毕竟说到底,鬼之始祖及其血液所生恶鬼食的是人,杀的也是人……

    与神明何干?

    覆于金眸之上的眼睫微微颤动,瞳孔中倒映出那位无光自华,满目慈悲的太阳女神。

    分明是自己坚持要点破那笼罩在虚幻泡影底下的真相,如今求仁得仁,产屋敷律却有些恍惚。

    鬼舞辻无惨生性暴虐残忍,漠视生命,就算是自己的部下也能够毫不留情地虐杀。自化身鬼王后几百年来犯下的罪行数不胜数,哪一个单拎出来都称得上十恶不赦。

    然而神明降罪于族内诞生了鬼王的产屋敷一族的理由,偏偏是其中最微不足道,于人类而言最无害的一个。

    若鬼舞辻无惨仅仅只是永生不死,那他、产屋敷一族,还有一代又一代从未断绝过的斩鬼人们……

    何必要舍生忘死,以血肉之躯对抗恶鬼?

    “呵……”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产屋敷律抿紧的唇缝间忽地泄出一声低低地轻笑。

    他觉得可笑极了,却又分不清可笑的究竟是什么。

    黑夜中奋不顾身从鬼口下保护世人的剑士们、当真将早已不知隔了多少代的鬼王视为自身罪孽,世代赎罪产屋敷一族……

    亦或是曾经天真愚蠢,于神龛前祈求神明宽恕父兄的自己?

    垂于身侧的指节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一点点攥紧,柔软的指腹被掌心软肉下的指骨压实,常年握刀修剪合度的指甲陷入皮肉,尖锐的刺痛惊醒了混沌的大脑。

    产屋敷律猛地回过神来,掌心的汇聚的光粒倏地散开。

    尽管心知肚明已经没有必

    要再问下去了,他还是执拗地张开留有一道清浅齿痕的嘴唇,干涩的喉咙震动着发出喑哑的声音:“诅咒,是谁做的?”

    嘴里轻而缓地吐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天照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应该清楚的,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产屋敷律不做回答,依旧死死盯着对方。

    沉默半晌,天照终于缓缓启唇。

    不管藏于产屋敷血脉中的诅咒究竟源于哪位神明的权能,实际上做出决定的——

    “这是高天原诸神的决定。”

    与对方相近的金眸中闪过母亲看孩子般的疼惜,高天原的统治者却并不打算欺骗眼前这个新生的,灵魂早已被人类拉入凡尘的年幼神明:“神罚的执行者是哪位神明并不重要,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鬼之始祖于彼时还用着鬼舞辻这一姓氏的产屋敷一族中出世,高天原众神愤怒着要降下神罚的时候……

    她是什么态度呢?

    身为至高的太阳女神,天照早就忘了这么件微末的小事。

    不过……

    大抵是不赞同的吧?

    无论怎么想,这份基于自身权柄被冒犯而产生的迁怒,对鬼舞辻、不……产屋敷一族来说都过于严苛了。

    但是,与她的意志无关,这是即便再怎么对人类心怀怜爱的神明也绝不会容许触犯的底线——

    “神之领域,任何生灵不可踏足……”

    此前一直温柔随和得完全不像高天原主神的天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金眸中已然亮起独属于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统治者的威仪:“是所有神明的意志。”

    神明至高无上,不容僭越。

    ——这是神权,是神明远居高天却仍旧能够维持对人世统治的根本。

    若是人类也能拥有无尽的寿命,那神明跟拥有超乎人类想象强大力量的妖鬼精灵又有何异?

    平缓的呼吸忽地一滞,金眸倏地闭合,掩住面前只有神国中才可能出现的,如梦似幻般巨树落花的瑰丽景色。

    产屋敷律没由来的感到恶心。

    既然神明喜好洁净,那这被称为诸神居所的所谓高天原,气息怎会如此污浊?

    “你要离开了,是么?”大约是自知留不住人,天照声音中透着几分遗憾与怅然。

    “……”

    产屋敷律愣了一下,随即又微微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盖了眼底胡乱混杂在一起,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

    绷紧的指节忽地抽动,攥紧的拳头一点点缓慢地放松。

    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什么非得寻求这样一个答案,产屋敷律有些惘然地依言转身,迟疑着踏出第一步后步伐逐渐加快。

    这里的气味太难闻了。

    分明是通体光洁无暇不染污秽的神明,醉酒后依旧会散发出如此刺鼻的酒气么?

    真恶心,让人不快。

    【那就杀了他们。】

    或许是耳边,或许是心底,仿若梦魇般含混的呓语

    冷不丁响起,顺着耳骨传入脑海。

    错觉……?

    脚下一顿,产屋敷律继续抬动双腿,不作停留地避开一地的酒鬼继续往外走。

    【弱小又卑劣……】

    短促的轻笑过后,少年那仿佛自带三分轻慢笑意,却又轻缓柔和的嗓音勾起意味深长的尾音:【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啊……既然他们让你如此不快,怎么还不动手?你可以做到的不是么?】

    “不可以……”

    无知无觉间,产屋敷律下意识回应了那道疑幻疑真的低语:“不可以这么做……”

    【为什么?】

    为什么……

    沉吟半晌,产屋敷律终于得出了个稍微能说得过去的结论:“这么做的话,我跟他们就没有区别了。”

    【哈——】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道惑人心神的少年低语发出了带有嘲讽意味的轻笑:【区别?本来就没有区别。将鬼视作需要被铲除的罪恶,任意斩杀……明明同样傲慢,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跟他们不同?】

    “不一样……”

    【神审判人,你审判鬼……哪里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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