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2/2)
容棠眼睛里冒小火花,宿怀璟看着藏不住笑意,将汤碗往他跟前又推了推,然后自然而然地说:“祖母可能是觉得我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过于凄苦了一些,所以不自觉便对我发了善心。”
容棠闻言懵了懵,觉得自己刚刚那点嫉妒很是不讲理。
他视线躲了一下,瞥了眼宿怀璟的空碗,也起身替他舀了一碗莲藕汤放在身前。
容明玉脸色都有点青,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长子跟长媳为何在长公主赴宴还这般不讲规矩,心有惴惴地往旁边一看,却瞧见长公主在看见容棠替宿怀璟盛了汤,后者笑着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喝的时候,眸中聚满了温情。
容明玉怔了半晌,眸子止不住地频频望向二人。
容棠看见就当没看见,反正他对容明玉跟容明玉对他的态度如出一辙。
有他就当多个爹/儿子,没他也没两样。
更何况他刚刚还想骂宿怀璟,容棠对他越来越烦。
他跟宿怀璟顶着餐桌上众人打量的目光用完一顿饭,之后宿怀璟去长公主库房挑东西,容棠慢悠悠地顺着道走到府门前,站在门口望着长公主府对面那座依旧破败老旧的宅子发呆。
直到王秀玉将他喊到一边,递给他两条绳子。
容棠微怔,还没反应过来,王秀玉牵起他的手,一边替他绑上五色绳一边说:“这是祈求平安的,等之后落雨的时候你要把它摘下来扔掉,还有一条你替怀璟绑上,我得回府了,晚上要跟你父亲一起进宫,来不及等他了。”
丫鬟画琴在旁边适时来了一句:“少爷,这可是王
妃亲手编的呢,只有你跟郎君有。”
“多话。”王秀玉嗔了她一句,转向容棠叮嘱道:“在外面休养好了就回家来,娘知道你嫌家里吵闹,不催你,但你在外面千万不要苦了自己,也不要欺负怀璟。若是缺什么东西,就让双福双寿回家来取,知道吗?”
容棠眨眨眼,鼻子莫名有点酸,他点了下头,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五色绳,闷声道:“我才欺负不到他,只有他欺负我。”
王秀玉便笑:“你还讲不讲道理?娘又不是瞎子,怀璟入府这些日子以来对你照顾得多好,若不是这次意外,你自己想想你都多久没生过病了?”
容棠哑口无言,可王秀玉紧接着又拍了拍他手,认真而小声地说:“不过若是他真的欺负你,你也千万不要忍着憋着,就算你父亲不管,娘也有的是办法让他跟他全家叫苦不迭。”
声音里透着股狠绝,容棠愣了大半天,差点以为这不是那个一直都对自己儿子超级温柔的王妃。
他哭笑不得,生怕王秀玉真的误会了宿怀璟反而给自己找了麻烦,赶紧解释:“我开玩笑的,他对我很好。”
王秀玉立马便笑睨了他一眼,那点狠厉一瞬间消散了:“就知道你在胡扯,我也是诓你的,我才舍不得让他吃苦呢。”
容棠:“……?”
车夫牵好了马,容明玉已经上了车,王秀玉来不及再说什么,放开他手:“早点回府。”
容棠点头,看着她的背影,又没忍住追上去嘱咐了一句:“娘一定要照顾好身体,若是府中事务繁多,干脆分给二婶些许。”
王秀玉瞥了眼容明礼夫妇的位置,敷衍道:“娘知道。”
容棠皱眉,还想多说两句,马车却被人从内到外轻敲了几下,小厮立马会意小跑了过来催促。
容棠皱着眉,不悦地送王秀玉上了马车,再一次觉得宁宣王真的很烦人。
他站在长公主府门前又等了一小会,送走了容峥,宿怀璟终于出现在门后,瞧见他的第一眼就连忙加快速度小跑了过来,伸手替他挡了挡头顶的太阳:“怎么不去车里等着?”
容棠抬眼一看,那是长公主府收藏的名贵字画:“……”行、叭。
他说:“怕你看不到有人在等不高兴。”
宿怀璟下意识想反驳,可又发现容棠这句话说的好像并没有错。
他想了想,一边带着容棠往马车上走,一边还是纠正了他的措辞:“棠棠说的不对。”
容棠:“?”
“应该是我看到你在等我,我会更开心。”宿怀璟说。
并非因果关系,而是递进,他从长公主府出来,一脚踏出算计和阴谋的漩涡,看见他的小菩萨站在日光之下百无聊赖地等着自己,心下那点愉悦就会不受控制地跑出来,忍不住地想要奔向他。
容棠顿了顿,没再跟他纠结。
是不开心也好,还是更开心也罢,反正总不会情绪太差。
他们俩上了马车,原本还担心今
天会被要求回王府,但王秀玉那一番话说出来,便是不强制他们回去的意思,容棠自然而然地就想再回永安巷偷两天懒。
他刚上车,宿怀璟便说:“棠棠,伸手。”
容棠吃过午饭正到了午觉的时候,困困的,闻言想也没想地就将左手递了过去。
宿怀璟将他的衣袖往上捋了捋,然后拿出一段五色绳,低头就要往他手腕上系。
容棠一愣,下意识把手往回缩,宿怀璟没防备,真给他抽了回去,稍显怔然地抬眸望向他。
容棠诧异地问:“你这是哪儿来的?”
宿怀璟道:“方才领我去库房的嬷嬷给的,她说她给自己家小孩做多了一段,送给我了。”
容棠张张嘴巴:“啊——”
然后他从衣袖里掏出王妃给的那一根,顺便将自己右边衣袖往上抬了抬,道:“娘给你也编了一根,要我给你戴上。”
宿怀璟一下愣了。
容棠没等他反应,伸手拽过他,不由分说地替他绑好了绳子,语重心长道:“这是长辈送给小辈保平安祛邪祟的,既然送给了你,你自己戴着就好,干嘛要送给我。”
指腹温热的触感和编绳顺滑绵软的触感交错,宿怀璟怔怔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手腕,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母亲给我的?”
“嗯!”容棠重重点头,顺便重复:“画琴姐姐说是娘亲手编的呢,就我们俩一人一条,专给我们保平安的,其他人没有。”
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说这话时带了点炫耀和不自觉的哄人,宿怀璟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完全没想过王秀玉给容棠编五色绳会给自己也编一根。
他只是这许多年来第一次收到端阳节长辈送的五色绳,然后本能地就想送给容棠,结果却收到这样一个惊喜。
宿怀璟手放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牌,自己也说不清是在缓解什么情绪。
然后他抬头,重新拽回容棠的手,固执地将长公主给他的那根绳子绑上容棠手腕:“那我已经有母亲给的了,这根送给棠棠,我希望你平安健康。”
容棠来不及拒绝,两只手腕上便一左一右地绑了两根五彩斑斓的绳子。
“……”也行,他心说。
容棠随手从暗格里抽出一袋蜜饯,往嘴里塞了一个果子,靠在车厢里看了看窗外渐渐喧嚷的长街,又路过一队巡查的金吾卫,他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来似的,不经意问了一句:“怀璟,你知道大虞哪里有白虎吗?”
宿怀璟眸光一凝,手指轻捻了捻,道:“不清楚,怎么了?”
“没事。”容棠摇摇头,好像刚刚只是突然兴起随口一问似的:“只是凑巧想起来祖母小时候也猎杀过一只白虎,然后前段时间京中流传有侠士自源蒙山献虎,我就是好奇哪里有这么多白虎。”
他说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放下车帘往后一靠,很自然地说:“怀璟,我困了,先睡一会哦,到了你喊我。”
宿怀璟自然应下,却在他闭上眼睛之
后盯了他很久。
他不确定。
他不知道容棠到底是随口一问,
还是在试探。
很多时候容棠给他一种洞悉世事的感觉,
但无论从哪一种可能性推测,容棠都不该知道哪些事。
就连长公主,也只是知道他需要一个祥瑞,然后送了他一只白虎而已。
至于他要做什么、怎么做,除了宿怀璟本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确切的计划。
可容棠却让他以为自己被看透了。
宿怀璟猜不准,手不自觉抚上腰牌,却略一停顿,眸子盯着那根崭新的五色绳许久。
……
也罢。
如果容棠真的怀疑他,真的要问他,不如全盘托出,只要不会吓跑他就可以。
宿怀璟默默地将手移了位置,握住了容棠的手掌,两根五色绳堆叠在一起,好像他们都是这世上被长辈疼爱的小孩。
-
端阳过后的第一个雨天,容棠在书房里看书,躺在美人榻上,正困倦着,听着屋外一阵雨水声。他愣了一秒,想也没想地穿鞋跑了出来,站在檐下看雨。
宿怀璟端着一个托盘从廊角走来,笑着望他一副雀跃的样子,将药递了过去。
容棠闻了一下,味道不苦也不怪,虽然依旧不好喝,但总归比他在淞园喝的那些要好上许多。
容棠喝了药,又将碗放回去,坐在了廊前小马扎上,拉着宿怀璟坐在自己身边:“听会雨。”
京中夏日闷热,连他都换上了单衫,一场雨落下清凉许多,容棠莫名就想让宿怀璟歇一会儿。
他们在这歇了多少天,宿怀璟就背地里忙了多少天。
京中局势一天一变,容棠偶尔会听双福聊起八卦,说三皇子端阳节前也入朝听政了,两个党派斗争的正凶。
在原著里,现在正是男主韬光养晦的时候,盛承鸣跟盛承星在前朝斗得越凶,他在后面捡到的便宜就越多,直到二皇子党的武康伯被指控造反,盛承鸣流放,盛承厉才正式登上了夺嫡的舞台。
而如今天道男主废了一条腿,盛承鸣有意识地疏远武康伯府,容棠没办法翻原著,记忆都变得遥远生疏,他反倒真的无所事事了。
他拉着宿怀璟坐在檐下,听雨声落在屋檐,院中迟搬家的蚂蚁仓皇逃窜,栀子花被打落进泥土。
他们俩半天没说话,容棠吹着风,甚至翘了翘脚。
宿怀璟牵过他的手,解开了那两根五色绳,然后又特别乖巧地将自己的手腕递到了他眼下。
容棠一下会意,低头帮他也解开。
宿怀璟收起三根绳子,容棠看他好半天也没见他找地方扔,用过晚膳要睡觉前还很好奇,问:“你打算扔哪?”
宿怀璟摇了摇头,笑道:“秘密。”
容棠:“?”
容棠近来愈发小孩子心态,闻言感觉自己被他激了,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哼”了一声,转身回屋,才不管他想扔去哪。
宿怀璟看着他的背影定在原地闷声笑了许久,然后回屋,拿出一只荷包,里面放着容棠从陀兰寺给他请回来的那只平安符。
宿怀璟便又将那三根褪了色的五色绳一起放了进去。
老话都说要扔,可他舍不得。
大虞皇宫最尊贵的七皇子殿下舍不得三根轻飘飘的编绳,说出去都可能惹人笑话,但他就是舍不得。
跟舍不得将平安符随身携带一样。
这是他收到的礼物,单纯为了他而准备的礼物,是希望他健康平安的东西。
宿怀璟这几天甚至忍不住地后怕,如果那天容棠没有出现在风月楼,没有将他带走,那他现在会在哪,过着怎样的生活?
可每次一想到这些,小世子就会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眼前,一会撒着娇说想吃辣子,一会又说家里太闷想出去逛街。
宿怀璟光是逗他开心就费尽了脑汁,压根没有闲工夫给他思索那些未曾发生的事。
若真要做个对比,大概一边是地狱,一边是人间。
他开始贪恋。
-
第二天容棠醒来,随口问了一句:“怀璟,你想不想出去避暑?”
宿怀璟微怔,没理解他什么意思。
容棠撇撇嘴,抱怨道:“京中越来越热了,我这几天晚上都燥得睡不着觉,我害怕再待下去对我病情不好。”
他随口胡扯,宿怀璟却立马紧张,攥住容棠手腕,一言不发。
容棠还在那嘀嘀咕咕,列举京中过热不适宜养病的种种例子,没注意到宿怀璟在按上他手腕后很快放松并变得有些怪异的表情。
撒谎。
棠棠在撒谎。
脉象平稳,虽仍是虚弱,但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每天起码睡五个时辰。
骗子。
小懒虫。
宿怀璟收回手,也不拆穿他,而是顺着问:“想去哪儿?”
容棠眼睛一下亮起来,望了望远方的天空,想也没想地道:“江南!”
他说:“前段时间沐大人不是陪柯鸿雪回江南祭祖了吗,回来还带了好多礼物,柯鸿雪说那边可好玩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呢,怀璟你陪我去好不好?”
容棠特别坦诚地跟宿怀璟要求并撒娇,后者却眯了眯眼,为他脱口而出的目的地。
他前天送给盛承鸣的密函上刚说要他抽个时间去一趟江南,再带上几个精通水利的官员,今天容棠就跟他说自己要去江南。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于他反而是有便利的。
但宿怀璟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太远了,你养好身体再去。”
“养好了!”容棠立马反驳,“我现在一顿能吃两碗饭!”
他似乎想表达自己的强壮,谁知宿怀璟闻言却沉沉地望了他一眼,毫不留情拆穿:“从我们成亲前,你一顿就能吃两碗饭了,偶尔太饿了还能吃三碗。”
宿怀璟身为大夫,有的时候都不
能理解容棠分明一身病症,身子骨又瘦削,那么多饭到底怎么吃进肚子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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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一把被人捂住,宿怀璟恶狠狠地瞪着他,不吭声,表情气得不行。
容棠眨眨眼,扒拉开他手,撒娇:“去嘛去嘛,我想出去玩。”
宿怀璟沉默片刻,问:“只是玩?”
容棠立马点头:“只是玩!”
小世子眸子亮晶晶的,满含期待,眼巴巴地盯着宿怀璟望。
僵持良久,宿怀璟到底败下阵来,起身。
容棠一把抓住他,紧张道:“你去哪?”
宿怀璟:“让双福收拾行李,再挑个日子出行。”
容棠眨眨眼,立时笑了:“好耶!”
宿怀璟没忍住,上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才离开。
他踏出书房,榻上还在笑的人脸色却一下沉了下来。
脑海中有一道机械音,说不上是冷嘲热讽还是苦口劝诫:【你不是想当米虫的吗?】
容棠往后一趟,话本盖住脸:“去江南也可以当米虫。”
系统:【……】嘴硬。
[庆正九年夏,大虞连月暴雨,河口决堤,江南巡抚尸位素餐,多地村庄被淹,百姓流离失所,竟隐瞒不报。致使受灾民众数百万,损失白银数千万两,一时间富饶之地哀鸿遍野,满地白骨。]
很多事都脱离了该有的轨迹。
盛承厉提前出了冷宫,月容死在了命不该绝之时,张保山贪污军饷却未被查处……
容棠不知道这部以盛承厉为主角的小说这一世又会走向哪个地方,但是天灾不会改变,人祸永远在那。
天下百姓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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