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梦与龙蜥(1/2)
海港码头附近多有存放水产的冷库,工人们肩扛滴着血水与黄汁的木箱进出时,就是这样的味道。
一定有什么东西烂掉了,或许是鱼。
他笃定杀鱼的人是个新手,因为有人曾告诉他,想要得到鲜美的鱼肉,最好的放血方法是在鱼尾两侧各割一刀,再将伤口淌血的鱼放回冷水中任其游动,直至不再动弹。
而这个笨蛋,却粗心地让鱼血溅得满地都是。
满地都是……
他俯下身,从脚边的碎鳞与肉块中捡起一块铭牌。它在掉落前受过暴力挤压,卷曲着,又被那堆黏稠的腐败物腐蚀了金属原有的冷光,锈迹斑斑。
他从上面得到了一个名字。
「科林」。
血肉的来源不是鱼。
他看向前方地面上的抓痕,判断这是一种体型略大于人类的爬行生物。它的指上应生有五道利爪,配合有力的前肢撕开地面,使特制的钢板有如人类伤口处的皮肉般翻卷。
有更强大的力量捕捉了它。
他迈动脚步,在抓痕的尽头发现了拖曳重物留下的痕迹。那是一条蜿蜒的血痕,断断续续地向前延伸,仿佛一道由红油漆勾画的箭头,诱导他向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啪嗒,啪嗒。
他从身上溅满深色污渍的白大褂上找到两个口袋,将手插了进去,踩着满地黏腻的积液,穿过了这条由黑暗与腐臭组建的甬道。
光线霎时涌入双眼,陌生的空间中,一座高不见顶的巨型培养瓶矗立在了视野的正中。
那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下巴与脖子几乎崩成了一条直线,瞳孔倒映的石英玻璃腔内,一截巨型生物的骨殖赫然浸泡在沸腾的溶液中。
他确信那是一节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指骨,倘若它真是自然的造物,那么原主完整的躯体将大到难以想象。可比起腐肉被完全消蚀后残留的白骨,瓶中所陈设的半透明物体却又的确更像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光滑,剔透,圣洁——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瓶中的庞然大物。它与产自厄里那斯地面的萃凝晶一样明净而坚韧,日夜澈映着辉光,是这片空间的唯一光源。
咯吱,咯吱。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于极寒造就的冰雾中,将手掌贴合在了瓶壁上。瓶壁内的炼金溶液翻滚着高达千度的热浪,但室温却低得突破了测温仪的下限。
用鞋跟铲去瓶基底部冻结的白霜后,骨殖原主的尊名就掩盖在那斑驳的锈迹之下。
「弗洛斯珀什Ⅰ」。
“好久不见,老朋友。”
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胸腔中回荡,仿佛积雪下悄然开裂的冰层,平和的表象背后隐藏着极度危险的信号。他困惑于自己能够开口说话,而当这样的困惑产生时,更多令人不安的疑问随之浮上水面。
他一点点摸上自己的脸,
从那条掖在白大褂里的深蓝绶带,到鼻梁骨上佩戴的金属鸟喙——先前他并不知晓它的存在,现在他将它取了下来。
石英玻璃的倒影中,他右手的食指抽动了一下,似乎比起双眼,他形成记忆的肌肉更为熟悉这张面具下的面孔。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这不是他的脸。
巨大的空茫感如同雪崩,顷刻间淹没了他。
他转身朝四周望去,森寒的雾气里,一个个与锅炉相连的炼金装置隆隆运作。在巨型培养瓶的荫蔽下,这些装置渺小得近似微尘,齐整地排列着,源源不断地向各自装置中央的铜罐灌输喷涌着热气的溶液。
借助那具骨殖散发的辉光,走近的他看清了那些铜罐上的序号,分别是「弗洛斯珀什Ⅱ-1」「弗洛斯珀什Ⅱ-2」「弗洛斯珀什Ⅱ-3」……它们的表面皆生出一层厚厚的铜绿,像纠缠沉船的水藻,在此地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序号终止在了一只孤独的罐子上。
未来得及注明的标签阻拦了他对它的窥探,但它于一众破败同类中尤为锃光瓦亮的外壳揭示了它到来时间的短暂。一股莫名而强烈的想法在他心中汹涌——这只罐子里装着属于他的东西。
他几乎本能地向它走去,不去想它掉落在此的原因,不去看它罐身镌刻的暗红色花纹。而直到他捧起罐子,打开罐子,才发现那凹凸不平的纹路是两个冻结的血手印,一寸不差地契合他的掌纹。
肿胀,瘙痒,硬化……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爬上了被灰白侵蚀的双手。
他听到铜罐轰然坠地,听到液体汇成细流,自指尖滴落。相比恐惧,他更多感到了诧异,因为当皴裂的皮肤如蛇蜕般从他手上剥落,殷红的血肉中渗出了灰黑色的软鳞。
诅咒?可那明明是他的东西。
咕噜,咕噜。
掉落的铜罐滚动,带着他的目光撞停在了另一只培养瓶的底座。
他仰面凝望。那是一枚皮下血管清晰可见的怪物胚胎,嘴部尖而细长,尾椎末端延伸出了尾骨的雏形,漂浮在一片腐绿之中,仿佛发育到一半就被强行叫停了生长。
这个瓶上的标签是……
「弗洛斯珀什Ⅲ」。
他捂住异化的手臂——那些软鳞正以毒素扩散的速度向上蔓延,大有吞没全身的趋势。他不想知道这些标签意味着什么,只想离开这个让他越发心悸的地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撞去。
一阵刺耳的钟声响起,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破碎开来。他想转身逃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脖子,被迫向下看去。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因为流淌的玻璃碎片中,一颗完整的眼球正正地凝望着他。
是幽蓝色的,兽类的竖瞳,在黑暗中熠熠闪光,宛若破碎的冰河。
-
从梦中惊醒的云苓猛然坐起。
他背后的衣料早已被汗水浸湿,阴冷而黏腻,但此刻的他管不了这么多,手脚并用地爬
了起来,爬到希尔身旁,掀开了他的眼皮。
同样的,幽蓝色。
他愣在原地,而就在这思绪万千之际,那颗被掀起眼皮的眼球突然转动了一下,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榻榻米上。
“你醒着啊!”
“你刚刚喊我,我就醒了。”希尔正欲仰卧起坐,却被同伴沾满冷汗的小手按在了原位,“发生什么事了?”
按下心中疑虑的云苓将他的眼皮合了回去,快速爬回自己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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