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下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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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记得他的小云苓摔倒了哭着跑过来的时候,他都是这么替他擦眼泪的,只要擦完眼泪,他的孩子就还是那么的可爱、漂亮。

    过去他见过太多病人的亡故,他们或是骨瘦如柴,眼窝深陷,或是血迹斑斑,神情狰狞,如一摊死肉,带着腐朽的死气与无尽的幽怨陷入永眠。

    可他的小云苓不是这样的,擦去眼泪后他还是那么的可爱、漂亮。

    即便他的皮肤覆上了一层毫无生气的灰白,挂着水珠的睫毛拖着眼皮盖住了他最为灵动的双眼,很会讨人开心的那张嘴抿着,不复红润的鲜活,然而那张被潮湿的毛领包裹住的小脸却是那样的平静。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像在摇篮中安睡的孩子,也像受到水妖歌声蛊惑,被拖入水下溺死的无辜路人,直到水流漫入口鼻无法呼吸的时候,还沉醉在美妙的幻象中,坚信善良的水妖不会伤害自己。

    ——灰白、平静,一如当年他被遗弃在不卜庐门口时的模样。

    被病人们称作“神医”的医师跪在了地上。他无疑挽救、延长过很多临终之人的性命,可现在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起了幼时那场席卷故乡的疫疠,在病中苟延残喘的他等来了游医至此的药师,可早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双亲只能被裹入草席,与无数消散的生命在烈火中化作灰烬。

    这是师父交给他的第一个道理——尚未逝去的生命能等来奇迹,可已经逝去的生命无法挽留,万望珍惜!

    他又想起了师父过世后那场只有一人一蛇参与的葬礼,仪式简陋无比,只需放下棺木,撒下纸钱,填上泥巴,填平土坑,便宣告了一场永久的落幕。

    就像一颗煮熟的种子被再度种下,此后的大地寂静无声,再也不会有破土的新芽。

    白术曾在无数个饱受病痛折磨与心灵谴责的夜晚扪心自问,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答案是救人救己。

    回想起四个字的白术痛苦地抓住了胸前的衣襟,那是十八年前那个将婴儿抱入不卜庐的年轻医师,他正撕扯着他的心脏,愤怒地拷问着十八年后自己陌生残忍的灵魂。

    你用大爱拯救了所有人,为什么唯独不救救自己的孩子?

    【白,术,抱——】

    【遮风,挡

    雨,给白术——】

    【画,这个,云苓,这个,白术——】

    【白术先生,我是不是长高了——】

    【这些都给先生,先生不要走好不好——】

    【想拿这个,换先生多陪陪我——】

    【想和先生一起过海灯节,还有逐月节——】

    他又看到了水面之下的魔神,这次祂的怀中没有搂抱羔羊,神异悲悯的面容与倒影在水中的男人的年轻面孔慢慢重合,一同落下了血泪。

    我到底在做什么……

    白术搂着少年的身体,悔恨的泪滴滴落在了少年颈侧的毛领上,没留下半点痕迹。

    而对于他们所处的这方水域来说,一条逝去生命的意义没有那么复杂,数根粗壮的枝条从水下伸出,缠住了少年的脚踝,施力想将他的尸身拖入水下,充当下一次净化的养料。

    一时间,元素力、刀刃、蛇牙落在了这些血红的枝条上,但结果是越来越多的枝条爬上石台,与一位父亲争夺他死去的孩子。

    随着枝条数量的增多,越发可怖的拖力很快折断了白术不愿松开的双臂。他想催动魔神留给后人的力量,可还未完全消化的「治愈」远远赶不上破坏的速度。

    生者浮,死者沉。被水潭排斥的生者只能趴在水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无数枝条拖入水中。

    潭水是清澈的。

    清澈到让他看到少年的双臂在浮力的作用下张开,仿佛在向水上之人讨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潭水是残酷的。

    残酷到让他看到少年的身体在不断的下沉中溶解,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玉质的长命锁随着佩戴者肉身的消散漂浮到了水面上,上浮的那一面刻着四个大字,嘲弄着打捞它的人的贪婪。

    白术回忆起了云苓最初接受这份礼物时的情景:彼时的他躺在小床上,面对垂在眼前的漂亮饰品,挥舞着短短的胳膊,张着一点点大,使用还不是那么灵活的小手,笑得很是开心。

    可他现在为什么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一段段过往在头脑中浮现,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守着云苓看了一夜的雨夜,他看到记忆中那张熟睡的小脸蒙着一层毫无生气的灰白。

    被命运推着走的人,终将被命运无情摆弄。

    原来在他把寻求长生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死亡的阴影就已经笼罩在他脸上了。

    “对不起……”

    此时此刻,有两路人正在飞速赶往沉玉谷的路上。

    旅行者二人通过传送先到一步,卡在了地图山体的边缘,正着急地满世界寻找秘境的入口。

    而正从明蕴镇匆匆赶来的至冬人,从某一刻开始,突然感受不到自己附着在少年身上的气息了。

    -

    愚人众璃月总部的办公室内,手持人员损失名单的银行家抬起眼,首先看到的是来者那双金属底面的及膝长靴,其次再是那张被乌鸦面具遮挡了大半的脸。

    银行家放下手中的名单,改用改用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

    “我以为你来得会更早一点。”

    来者从室外带来了冷气,但本身没有一丝呼出热气的迹象,只用稍显不耐的语气陈述事实:“无意义的等待只会浪费时间。”

    “我的意思是,就凭那块鳞片,估计吸引不了那位多长时间。”

    “他不会成为实验的变量。”

    “哦?你是有信心再骗他一次,还是自信能在武力上压制一条元素龙?虽然按照现有的情报看,他并非……但「博士」让「卡帕」你来,是不是太低估他了。”

    实力在所有切片中处于中下游的「卡帕」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武力?呵呵……潘塔罗涅,再多告诉你一条情报吧——让我们有所忌惮的,从来不是他本身。”

    “那是……?”

    “一个古老而强大的诅咒。”

    面具下,青年学者猩红的眼眸闪过一丝难以克制的兴奋。

    他与实时共享所有思想与情感的切片们一道,从某位数百年前被毁灭的切片身上找回了那段冰寒恐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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