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2/2)
“我有了一个好主意,能够挽回你。我原谅了你一次又一次,我真是一个好师父!谁还会像我一样,这么纵容你?”
面具人笑起来,手指最后一次用力。娃娃脖颈断裂,头用力往后倒去,“咚”地落在地上。这颗头“骨碌碌”滚了几圈,脑袋里的填充物洒了一地,整个脸都凹陷、变形,嘴唇却还是上扬着,永远凝固成大笑的、开心的模样。
面具人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那颗头。
“果然很像你。这副死到临头、内心崩溃,还要笑嘻嘻的、倔强的模样,真是……”
面具人捡起那颗头,爱怜地抚摸着。
“……让人期待着,亲手捏碎你的那一天啊。”
*
听说江雪寒死了的时候,商挽琴泛起一种奇怪的感受,就像胃里有什么东西用力顶了一下;说不上难过,却让她产生一点遗憾,还有一点迷惑。
她所认识的江雪寒,说话难听、让人讨厌,有事没事喜欢教训她,活像他很了不起似的。但与此同时,他看向乔逢雪的时候,眼里充满向往和赤诚。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背叛?
“他死之前……有说什么吗?”她问。
乔逢雪沉默片刻,才说:“我们的人赶去时,一切都结束了。”
商挽琴“哦”了一声,垂下眼。她想起了一些片段,大部分都是让人讨厌的,但也有少数一些片段,是她感到轻松和开心的。所有关于这个人的情感,负面亦或正面,从此永远成为记忆,只会被遗忘,不会被更新。死亡的影响只在未来,而非过去,她再次认识到了这一点。
“表兄,你难过吗?”
“你为他难过吗?”
他们同时问出这句话,又同时一怔。
傍晚的风淡淡吹起,吹得院中草木拂动。七月末,秋风起,院中那棵颇有年纪的楸树转了颜色,同时染上金黄和深红,又留存着原本的绿意,被风吹动时格外动人。
青年站在楸树下,一怔之后便是沉默。他走到一边,点亮了一座古老的石灯;灯火跃起,映得他眼眸明亮而深沉。
“我不知道。”
片刻后,他才吐出这一句,紧跟着又说:“不,我想……我确实有些难过。”
商挽琴走到他身边,说:“那你可以和我说说话。”
他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神情低落下来:“该说些什么呢?无非‘事已至此’四字而已。”
她看他一眼,拉
他去坐下,又倒了两杯热水,将一杯往他手里塞好。“你可以和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她认真道,“说完之后,你就可以准备遗忘。”()
“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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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记住背叛你的人,挺难受的吧?人心就只有这么一点大,”她比划了一下,“所以,要用来记住最值得记忆的人。”
“最值得记忆……么。”他手里水杯转了两圈,没喝,反而用手撑住额头。最后,他笑了笑,喃喃道:“也好。”
故事并不复杂。
“江雪寒”这个名字,是乔逢雪起的。那年他十二岁,跟着老门主前往南方办事,在那里遇见了江雪寒。
江雪寒那时还不叫江雪寒,叫江河,一个很敷衍的名字。他只比乔逢雪小一岁,小小年纪却满脸凶狠,又时不时露出痛苦压抑的眼神。
南方有个很有名的驱鬼人家族,算当地一霸,就是江家。江雪寒是江家家主的私生子,那个男人看上了异域风情的婢女,□□了她,就有了江雪寒。
婢女很早就死了,但她的风情容貌留了一部分在江雪寒身上。当地排外的观念浓厚,尤其厌恶异族人,因此,江雪寒的存在是江家的一个污点。他在那个家里受尽欺辱,过得不如奴仆。
乔逢雪遇见他时,他正被江家的几个孩子逼迫着,要去郊外一处鬼宅探险。那座鬼宅就是乔逢雪和他师父的目标,那里是真的盘踞着恶鬼。也是一个傍晚,夕色隐隐、野风呼啸,江雪寒穿着单薄的衣服,一身的伤,被那几个孩子推搡着,逼他进到鬼宅里。
他一言不发,只恶狠狠地瞪着那些孩子,却换来拳打脚踢。他不还手,只护着自己,再抬头时还是眼神凶狠。
“有狼的眼神。”老门主感叹道,“就是不知,究竟是狼崽子,还是长得像狼的狗崽子?”
乔逢雪看不下去。在征得师父的允许后,他走上前去,阻止了那场欺凌。那些孩子称王称霸惯了,一开始并不肯听,还用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吓唬乔逢雪,其结局自然是被乔逢雪教训一顿。
江雪寒蜷缩在一旁,看见了乔逢雪的法术,脸上的凶狠变成了惊愕。继而,他突然跪下来,狠狠磕了三个头。
“教我!”
乔逢雪犹豫一下,拒绝了。
可江雪寒非常坚持。
乔逢雪看向师父,希望师父能给出建议,可那白胡子的老头儿只是笑着捋捋胡子。那会儿乔逢雪也是年少鲁莽,就说:“这样吧,要是你有胆子跟我这鬼宅,我就教你。”
他本意是想让江雪寒知难而退,谁知江雪寒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口答应下来。乔逢雪进退两难,只能在师父嘲笑的目光里,硬着头皮将江雪寒带进去,又绞尽脑汁地一边驱鬼、一边保住江雪寒的命。
一进一出,他就多了个随从。
“请公子赐名!”江雪寒再次磕头,还是那么恶狠狠的,“我讨厌原本的名字!”
原本是想连姓也改了的,但师父阻止了这件事,他说:“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那时的乔逢雪和江雪寒都不明白,但他们都听从了。于是,世上少了一个江河,多了一个江雪寒。
“公子再造之恩,雪寒永志不忘!今生今世,愿为公子马前卒,用一生偿还公子恩情!”
言犹在耳。
物是人非。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乔逢雪说。
商挽琴趴在桌面上,觑着他的神情。他略垂着眼,神态平淡,但她总觉得他正在悲伤,甚至有些迷茫。
“表兄,”她轻声说,“当年江雪寒发誓的时候,你信吗?”
他看向她,片刻后点点头。
“我觉得他自己也是信的。”商挽琴说,“只不过是……人心易变而已。”
说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反悔时也是真心实意。恒常坚定总是少数,变化莫测才是人心。
“说得不错……人心易变。”他笑了一声,神态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当他再次看向她时,目光中多了一缕似有若无的审视,“表妹,那你呢?”
他问:“你的心,容易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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