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你爱我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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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说不哭不哭,不能落了气势,现在脸腮上还是挂上了冰凉的泪珠。

    她哽声,将她所能想到的最残忍恶毒的词甩到他身上,说他虚伪,说他高高在上地摧毁一切,说他怎么……变得面目全非。

    江承函指节根根拢紧,细小的经络血管在苍白的手背上迸现出来,他承受着这些沉甸甸的词语,一个字也不曾反驳,静得好像一座连呼吸都冰冷的雪人。

    楚明姣话音落下后,他往上掀了掀眼,瞳仁里盛着她的小小影子,静默许久,才终于说话:“这些,我无从辩驳。”

    他放手去做那些事的时候,就想到会有今时今日,这场诛心一般的对峙。

    楚明姣眼里最后一线希冀,随着这样一句话,彻底湮灭了。

    极致的心灰意冷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借着桌角的一点力撑着身体,唇瓣颜色尽失,甚至觉得自己极为可笑:“当年,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是神灵,你天生没有七情六欲,我不该招惹你。”

    不该与神灵相爱,不该成为神灵的道侣。

    江承函有所预料,他倏地抬睫,看向她,喉咙被某名惊心的情绪阻塞,明白接下来可能要面对怎样的话语,却不知如何承受。

    楚明姣不再看他,自顾自地说:“年少时,我太自负,对自己有天大的信心,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浮世万千,总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也确实是如此,她自幼出色,实力,家世,天赋,容貌,无一不在顶尖之列,少年一辈,风华灼烈,偏爱沾惹白雪,妄攀山巅。

    “之后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说到这,觉得自己多可笑似的,她嗤的笑一声,带着自我嘲讽的意味:“江承函怎么可能和我们不一样呢。”

    江承函心那么软,连拒绝人都不擅长,凡事亲力亲为,半点架子都不端,他怎么会没有七情六欲呢。

    “直到今日,我站在你面前,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受不了这些话,江承函抬了抬下颌,侧脸线条根根紧收,乌黑的瞳仁里浮冰碎裂。

    凡界臣民提防他,担忧他偏心山海界,二话不说将秽气丢回来,将一切布局搅得稀烂;山海界住民觉得他们被放弃,痛骂他,唾弃他,将神祠砸毁,将他诋毁到尘埃中。

    亲近者一一离他而去。

    众叛亲离。

    他日日站在神殿之上,能看见的除了火急火燎,明里暗里要个说法的神官们,只有漫天飘零的雪,好像永远下不到尽头。

    这些,江承函通通能够忍受。去做天意都不认可的事,这条路注定崎岖坎坷,每一步都走在风尖浪口上,即使身处这个位置,也不能既要这样,又要这样,这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唯独,不能接受楚明姣拿两人之间的感情说事。

    他克制不住自己。

    他会当真。

    楚明姣走近他,两人身上都很狼狈,她裙摆上还沾着天里的泥土,发丝凌乱,他脊背贴着屏风,胸膛起伏,手背上横亘着方才的划痕,充血肿起,被他用衣袖无声覆盖住。

    她小小的一张脸凑到他眼下,情状亲密,像极了从前厮磨耳语时的样子,只是乌溜溜的瞳仁里全是冷意,唇瓣翕张时,连一个低微的气音都让人觉得难过到极点:“江承函,神灵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你爱我们吗?”她歪头,用一派天真的姿态说最残忍的话:“你爱我吗?”

    “你爱过我吗?”

    这几句话,江承函一个字都听不了。

    她好像要用这样的方式,将他们从此彻底区分开,他的爱,在乎,所剩无几的微薄情绪,都被这轻飘飘几句话悉数抹除。

    ——他们不是一类人。

    ——他们不会有好结果。

    ——她终将后悔。

    这些,他从无数人嘴里听过无数次,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说这种话的人,会是楚明姣。

    “姣姣……”江承函抑制不住抬眼,波澜不惊的语气终于紊乱,字音生涩,深究下去,不难听出里面极力压制的一点怒意,可即便如此,他都没有连名带姓地唤她。

    楚明姣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以为会看见这位神灵被戳中心思一样的动怒,呵斥,或者冷然拂袖而去。

    可通通没有。

    江承函难得姿态强硬地扣住她的手腕,贴近自己颈侧,音线清透:“我不是人族,可我依旧会受伤,会死亡。我的血是热的,心也是肉长的。”

    楚明姣能感受到从指腹传来的温热触感与跳动,一下又一下,不论是人与神,这都是最为脆弱的地方。

    她忍不住去看他,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意思。

    “——你要这样伤我吗?”

    楚明姣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推开他,发天大的脾气一样将殿内的摆设挥得乱七八糟,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神殿。

    ====

    楚明姣回了楚家,她乱得不行,楚南浔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也不要求她做什么,从案桌上抬头,说:“你去苏家帮我盯一盯,苏家祖物见了苏韫玉,听说在谈正事,祖物有心要助我们一臂之力。”

    听说有正事,楚明姣一点也不犹豫,当即开出空间漩涡,前往苏家。

    借苏韫玉的光,楚家二姑娘在大半个苏家范围都算是畅通无阻,她在玉简上联系苏韫玉,但迟迟没人应答,想一想,应该是正在和祖物谈正事。

    到底是别人家,楚明姣也不好乱闯乱逛,于是转头去见了苏辰。

    苏辰一边忙得脚不沾地,一边和她说关于祖物的事:“你别听苏韫玉这小子乱说,祖物在苏家的地位很高,如果真能出手,对我们会很有帮助,具体的事宜,我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苏家藏书阁,你去过不少次吧?苏二给的令牌,权限很高,你可以去翻一翻具体的介绍。”

    藏书阁这种地方,一般都是各家的禁地,苏二偷偷把令牌给她,这件事被主事人直接戳穿,楚明姣除了抿唇默默挪开视线,也找不到别的话说。

    她就这样又去了苏家藏书阁。

    正如苏辰所言,这藏书阁确实不是楚明姣第一次来,作为山海界五世家之一,苏家的功法底蕴大多聚集在这里,但她一本也没看,翻的都是些记载了各种奇诡异事,神秘古方的陈年旧书。

    苏家藏书阁一共有五层,占地极广,抬头一看,像是置身幽旷秘境中。

    顺着守阁人的指引,楚明姣来到二楼一处单独辟开的小角落里,书架上陈列的书都泛黄,翻开一瞧,都是薄薄的孤本,好似人翻页的时候稍微快一点,都会被撕破。

    连着翻了十多本,终于找到了关于苏家祖物的记载。

    很简短,只有二四行,上百个字,一眼就能完全扫下来。

    苏家祖物是苏家一位修为只差化神期一步的老祖留下来的本命灵器,因为生前倾注了许多心血,大限来临前又想方设法将自身所有修为都封在了盾山甲里,天时地利人和都凑成,才有了今日懒洋洋的祖物。

    这么看下来,这祖物确实很有本事。

    只差化神期一步啊。

    已经是人族能达到的最高极限了。

    若是这种力量能发挥出来……大战的胜算,又在无形中增添了一分。

    撇开这些,最让楚明姣在意的是,古书上说,这祖物是除了天青画以外,唯一一件从远古时传下来,形成了灵识的东西,那么关于深潭,它所知道的,会不会也比他们知道的要多许多。

    从古至今,深潭都是叫人避之不及的话题,可关于它的形成,那期间具体的事,还有深潭具体的实力,他们只是一知半解,半靠推测半靠蒙。

    他们现在确实需要更为准确的消息。

    想着这些,楚明姣一直躁乱的心慢慢平顺下来,她想,和潮澜河那边彻底说开了,决裂了也好,自己也不用这么优柔寡断,天天自己折磨自己。

    每做一件事,就想着他是不是有难言之隐,想着这是不是并不是他的本意。

    事实上。

    有什么好迟疑犹豫的。

    神主殿下,心中早有了决断。

    宋玢来的时候,衣裳上全是才淋上的雨珠,他索性将大氅解下交给随从,又摆摆手叫他退下,吸了一口书阁里的暖气,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一样舒展身躯,拽了把椅子过来坐着。

    楚明姣分出一点眼神,问:“你怎么来了?祭司殿不忙了?”

    宋玢从胸膛里挤出一声笑,说:“得了吧,祭司殿的人手都被神主殿端得差不多了,再忙,我都要被逮起来了。”

    楚明姣神色微冷。

    宋玢不如苏韫玉细心,也不知道她剑心破碎的事,他只知道自己最近要见楚明姣,总是格外难,需要见缝插针才能找到人。究其原因,和突然发神经围着她转的苏韫玉脱不开关系。

    以前都是二人小团一起行动,现在,他直接被挡在结界外。

    宋玢不由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苏韫玉肯定是有病。

    “最近这么多坏事,和你说两件好的。”宋玢拽着椅子坐过来了点,也像模像样地抽出本书来看,但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反而朝楚明姣挤眉弄眼:“这第一件,苏辰哥和你说了吧,祖物的事。”

    “说了。”

    宋玢神秘兮兮地开腔:“第二件,天青画苏醒得差不多了。”

    楚明姣来了精神,她将手头的书放下,想着既然是好事,证明天青画不在神主殿的阵营,稍微放心了些,问:“怎么样?”

    “我也只摸索出来个大概。”

    宋玢将缩小的画卷卷轴从灵戒里拿出来,它只有巴掌大,捏在手上,像一张纸,楚明姣从书架后走过来,半蹲下身,和宋玢脑袋挤脑袋地研究起来。

    看了半晌,见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问宋玢:“什么大概。”

    “像个答疑书。”宋玢手指戳了戳轴面,回答:“有一些事,你问它,它会现出字来,但有次数限制,时灵时不灵。”

    “应该是没完全苏醒。”

    宋玢今天专门来找楚明姣,是有事和她说,既然起了天青画这个话头,后面的话就接得顺理成章了:“我昨天才发现这件事,问了它几个问题,和潮澜河那位有关的,要不要听听?”

    楚明姣脸上才带的一点笑脸顿时来了个变戏法似的消失,她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说:“不想,别说给我听。”

    宋玢扬扬眉,还真捏着鼻子歇了话音。

    本来,他就有点不知道怎么说这事,只是自己性格和管东管西,操心这又担心那的苏韫玉不一样。

    他一向是朋友之间,无所遮拦,只要是自己知道,对方也想知道的,从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至于知道一些事后,对方的心里想法,他相信人都有自己的考量。

    楚明姣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孩子。

    说句毫不夸张的,她的心理接受能力可比他们都强多了。

    但既然她不想听,那就算了。

    本来,也不算什么好处理的事。

    楚明姣在原地蹲了一会儿,眼神闪烁着,指尖搭在膝盖上,绷得泛白,想,反正都已经是这种难堪至极的场面了,还有什么更坏的事吗。

    这样一想,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撞了撞宋玢的手肘:“什么事,你说吧。”

    “这可是你自己要听的。”她改变态度,宋玢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人都有好奇心,特别是和自己相关的事,他咳了咳,也没卖关子:“我昨晚问了天青画……其实起先是想不出什么好问题,所以随意扯了两个试一试。”

    谁知道天青画居然逐一回答了。

    楚明姣似有所感,睫毛往上掀动,很认真地看他:“你问了什么?”

    宋玢飞快看了她一眼,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冲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着道:“我问了两个问题。”

    “我先问了天青画,是不是只要满足条件,招魂术就能无限施展?招魂术施展,是不是每次都需要神主的血液作为媒介?”

    他当时问问题时还使了个小心眼,这看似是一句相关联的话,其实包含了两个问题。

    ——实在是招魂术太好用了,死去十二年的人,还是死在深潭的人,居然都能死而复生。

    可以想象,只要利用得好,招魂术绝对是给自己留的最妥当的一条后路。

    楚明姣没想到他问了这个,顿了顿,问:“它怎么回的?”

    宋玢坐直了身体,与她对视,说:“它说,世上根本没有招魂术。”

    楚明姣身体稳不住,晃了一下,她及时抓住宋玢的椅背,神色很懵,喃喃说:“没有——什么叫世上没有招魂术?”

    她问宋玢,也在问自己:“没有招魂术,楚南浔是怎么活过来的?”

    现在这个有血有肉,身躯与修为都完好无损的楚南浔,是怎么从深潭里回到她身边的。

    说实话,宋玢才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也傻了眼。

    他虽然假扮凌苏跟着江承函去了凡界,但其实知道的并不比他们多,他倒是知道柏舟去姜家祖脉,降服地煞,都是为了帮楚南浔复活。

    本质上,是为了楚明姣。

    可这没有招魂术的事, 他是真的半点都不知情。

    毕竟, 招魂术不是江承函拿出来的,它是楚明姣找出来的。

    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楚明姣总不会害自己的亲兄长吧?

    “我当时以为这东西。”宋玢指了指手里的卷轴,压低声音道:“我以为它才苏醒,不准。”

    “所以我当时用玉简联系了苏辰哥,问他们,苏家藏书阁里有没有一卷记载了招魂之术的书。我说得郑重,苏辰哥以为是祭司殿查出了什么,特意找了四位管理藏书阁的长老问话,得到的结果都是没有。”

    楚明姣张了张唇,半晌都没有吐出字音。

    生在五世家之一的楚家,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藏书阁的长老们需要数十年如一日的与书籍相伴,各式各样的书他们都要整理归纳,其中一个没有听说过这门术法不算稀奇,可同时四个都摇头,那就值得人深思了。

    这可是能救命的东西啊。

    居然无人对它上心。

    这太说不通了。

    宋玢接着说:“我最近不是听说,苏家那个祖物,常年都在沉睡,只有在神主悄然降临,或者和自己极为契合的灵物,比如这次的追星刃现身后,才会稍稍醒来一会。”

    “我问了苏家的一位长老,祖物在你找到招魂术的前一天,有短暂醒来过。”

    楚明姣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掐出月牙的弧度,她毫无察觉,只是觉得眼前剩下白茫茫一片,喉咙滑动了下,才能勉强发出声音:“所以,招魂术根本就是……是江承函自己编出来,再放进藏书阁中的。”

    “他知道我在找救楚南浔的方法。”

    宋玢捏了捏眉心,嗯了一声:“我猜也是这样。”

    “第二个问题呢。”楚明姣求救一样去看他,好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都在他手里捏着:“你问了什么。”

    “帮你问了,别急。”

    宋玢说:“我问它,如果世上没有招魂术,那要怎样,才能让一个在深潭中死去多年的人复活。”

    天青画卷轴上出现了一行字。

    【人族绝无可能。若为神族,罔顾天意,必受天罚,断骨敲髓,百次方休,以儆效尤。】

    楚明姣抓着宋玢椅背的手指细细地抖,她像是听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仰头去问:“什么叫断骨敲髓,什么意思啊?”

    这叫人怎么回。

    一听就又惨又痛。

    宋玢哑巴了,他抚了抚楚明姣乌黑的发顶,含糊不清地嗫嚅着:“都过去了,没事了。”

    是,都过去了,楚南浔活过来了。

    反正这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谁也不会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楚明姣眼前突然浮现出今天她说那些话时,江承函的眼神,像被打碎的镜面,所有的情绪无可藏匿,其实很轻易的就能被窥出一种脆弱。

    她闭上眼,耳边响起他那句。

    “——我的心也是肉长的。”

    楚明姣又站回书架边,只是很久没有说话,等宋玢意识到不太对,站起来想询问她情况时,她才随便拿本书将自己的脸与眼睛都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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