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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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临江而建的太守府中。

    早已接到皇命等候在此处的当地官.员,立刻将统计好的名册递到了天子手中。

    名册上的百姓按照“老、弱、病、残、幼”与“壮男、壮女”分开统计,并着重标注了郡内婴儿与孕期、哺乳期妇女的数量和情况。

    不方便活动的童海霖在一旁介绍道:“启禀陛下,桃延郡首邑内共有三成房屋倒塌……还好房顶都不重,且提前观察到积冰后,百姓已早早迁走,故没有酿成什么大祸。”

    应长川一边翻阅名册一边问:“这些百姓现被安排在何处?”

    “大多数都在亲戚家,少部分没有亲友投靠的百姓,被统一安排在了家附近的学堂之中。”

    桃延郡是最早建立“学堂”的地区之一。

    起先百姓在此地统一学习“精耕之法”而后又在此处接受扫盲。

    新建成的学堂宽敞坚固,又有官兵看守并随时清理屋上积雪,一时间竟成了安置百姓的最佳地点。

    天子轻轻点头。

    童海霖又朝应长川行了一礼,接着转身对江玉珣说:“溪口城及附近擅长女红之人,也按照江大人信中说的那般被集中在了学堂内。”

    和当初在昭都时完全不同,如今身为一郡之首的童海霖再不是那个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只求明哲保身的都水使者。

    收到传信后没几l天,他就已将这些全部安排妥当。

    “实在是辛苦童大人了。”江玉珣连忙朝童海霖点头。

    “都是分内之事!”说完童海霖又补充道,“刚才我已经叫人卸下船上的

    ()    棉花,将它们统一运往此处。”

    桃延郡往年从不下雪,冬季也从不像今年这样寒冷。

    除了个别有钱人外,大多数百姓都是穿着秋装过冬的。

    “住”一事或许暂不用担心,但“穿”却不得不注意。

    在昭都的时候,应长川已经下令把北方几l郡军中新制与多余的冬衣,通过辰江运送至桃延郡。

    这些冬衣一到桃延,便会参照刚刚那个名单分给当地百姓。

    楼船上的棉花则全部被江玉珣安排给了郡内的儿童。

    这几l日它们便要被集中制成冬衣。

    太守府内满都是人,不只童海霖在汇报郡内事务,提前赶到这里的驻军将领,也在向应长川汇报军中情况。

    此时已是傍晚,溪口城内大半道路和地面上都覆盖着一层坚冰很难行走。

    担心不小心摔倒或生出其他意外,江玉珣便想趁着天黑之前先在太守府附近看看,

    桃延太守同街正好有一座学堂。

    见应长川还在听将领们汇报军务,江玉珣就随着童海霖一道,去了那里详细查看制衣进度。

    -

    大雪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整座首邑已被风霜所冻结。

    从渡口到学堂这段路今早已被官兵们铲了出来。

    此时他们正往来于楼船和学堂之间,搬运着随船而来的棉花。

    学堂大小屋室内,数百名妇女正坐在书案前,紧锣密鼓地在麻布上打着样。

    她们只顾手上活计,完全没有注意到江玉珣和太守的到来。

    ……

    “剪刀呢,我的剪刀去哪里了?”身着褐衣的女人四处寻找着,“快快!我这一堆布的样都已经画好了,就差剪裁了,你们谁把我的剪刀拿走了?”

    话音落下,旁边的女人一边继续缝合面布和内布,一边顺手从布料下方抽出一把剪刀递给了她:“这里!你用完再借我使使!”

    “好,放心!”

    身着褐衣的女人刚把剪刀拿起,另一人就已经缝好了一个布胚,并将它整齐叠在了一旁。

    这件衣服大体上已经完工,充上棉花就可以穿了。

    学堂内满是寻针找线的嘈杂声响。

    童海霖则在江玉珣耳边大声道:

    “我们已经按照江大人在信中写的棉花数量仔细算过了,一岁以下的婴儿全部穿纯棉花的袄子!三岁以下一岁以上的小孩和孕妇、刚生完小孩的妇人,袄内一半充棉一半充乱麻……若再有剩者,按照年龄分给十岁以下的幼童。”

    身为郡守,他想尽力保住更多人的性命。

    童海霖的嗓门有些大,听到他的话后,旁边一个正在缝制棉衣的女人突然放下手中的针线,转过头朝二人看来。

    “……江大人?”她的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顿了几l秒后突然问到,“是江玉珣江大人吗?”

    上回南巡时,她曾远远地见过江玉珣一面,

    如今一眼便认了出来。

    说着女人便放下手中的针线(),准备起身向江玉珣行礼。

    眼眶竟也在同一瞬间变得通红通红。

    “不必多礼⒚[()]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您快忙手里的活吧!”江玉珣连忙上前压低了声音向她摆手,“我就不打扰大家了。”

    “是是!”意识到江玉珣想要低调后,她连忙用手背抹了抹眼泪重新拿起针线,同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轻声说,“江大人您就放心吧,我定不会浪费了棉花这么贵重的东西。”

    今年秋,她家不但喜获丰收,且正好抱到第一个外孙。

    没承想还没开心几l日,便迎来了如此的寒冬。

    襁褓中的孩子一点也冻不得。

    可是刚下了三天雪,她家里的半间房便被积冰压塌一半。

    寒风顺着屋顶上的大洞漏入了家中,火都难再生起来,别说是取暖了,热水都喝不上一口。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忽然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直往下掉。

    正欲离开此处的江玉珣也被吓了一跳。

    他连忙俯下身轻声说:“您这是怎么了?若有什么难处的话尽管开口,朝廷定当替你解决。”

    “……让江大人见笑了,民妇…民妇家正好被大雪压垮,且又有一不到半岁的幼童。民妇本以为一大家子人都要断送在今年冬天了,没想到我们不但被叫到了城里居住,甚至我那外孙还有棉衣可穿,”她越说情绪越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一想到这里民妇,就……就开心。”

    这几l日发生的一切都在于无声告诉她,朝廷并没有将他们抛弃。

    不等江玉珣说点什么安慰她,想起手上还有活没有做完的她便重新打起精神:“朝廷出手如此阔绰,民妇自然要将每个孩子都当外孙般对待,好好做活。江大人、太守大人且放心!”

    说话间,她便穿针引线继续起了手下的工作。

    而童海霖则在此时笑道:“放心!自然放心!”

    江玉珣的心情也随她表情的变化一道稍稍放松了一点,他笑着朝女工点头:“您也千万别忘了休息。”

    “是,江大人——”

    桃延郡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一些。

    然而百姓却并未被寒风击垮。

    -

    为了保证这群女工手指灵活,学堂的角角落落都放上了炭盆。

    身着厚重纩袍的江玉珣没走多久竟觉得有些热。

    他与童海霖看了一会,确定进度之后便打算离开此处。

    而童海霖则在这时被下属叫去核对棉花数量。

    此时夜色渐浓,江玉珣正欲走出学堂,抬眸竟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应长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完了军务,此时竟站在学堂的门口。

    身披墨色狐裘的天子背对着风雪半隐于夜色之中,并于江玉珣抬眸的瞬间,笑着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身边连一个玄印监都没有跟。

    ()    看上去……竟像是在专程等候自己那般。

    “陛下?”江玉珣不由加快脚步走到了应长川的身旁。

    不等他问天子来这里做什么,便见应长川将搭在手臂上的狐裘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先披上,外面冷。”

    这件狐裘同是墨色,十有八.九是天子私物……

    这两日,江玉珣和应长川之前的气氛愈发古怪。

    ……他发现,应长川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过分的好了。

    甚至于两人之间的距离感,也随着那晚的“报团取暖”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江玉珣原应该避避嫌,努力维持两人纯洁、无杂质的君臣关系。

    但是担心冻死在桃延郡,以及天子等不及后亲自将狐裘为自己披上肩的他,还是听话地将东西接了过来。

    毕竟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

    然不等两人一道离开学堂回楼船上休息,江玉珣便在天子手中看到了一个恐怖的东西——应长川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把剪刀,正在随手把玩。

    女工用的青铜剪笨重而粗陋,甚至还生了些铜锈。

    然而这对常年练剑的天子而言不是问题。

    应长川的动作格外灵活,炭盆内的光映在青铜剪上,并随他的动作一道打在了江玉珣的眼中。

    ……刹那间便令江玉珣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场梦。

    正在穿狐裘的他一个不留神,差一点狠狠地将自己勒死在应长川的面前。

    “咳咳咳……”江玉珣赶忙松开狐裘的系带,低头咳了两声。

    应长川垂眸疑惑道:“爱卿怎如此不小心?”

    说着,竟抬手替江玉珣绑好了系带。

    他的动作无比随意,好似天子给大臣穿衣是理所应当的事一般。

    然而江玉珣的心底却如住了一个烧水壶般,剧烈地尖鸣了起来。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试图离应长川远一点。

    可还不等江玉珣退出学堂,他便已不由自主地开口说:“回陛下的话,臣不是不小心,只是突然想起了前阵子的一个梦罢了。”

    应长川跟着向前一步,末了眯了眯眼睛问:“什么梦?”

    江玉珣自己都觉得那场梦有些莫名诡异……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抢走铜剪自行了断时,应长川竟如意识到什么一般拿起了剪刀,将目光落在了刀身之上。

    月光穿过云层洒在了应长川的身上,竟与梦境中的无影灯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神情无比认真,看上去还真有几l分医生的架势。

    江玉珣立刻移开目光:“臣,臣梦到陛下是一名大夫……正要拿剪刀帮臣做手术。”

    “手术……”从未听过这个词的应长川不由挑了挑眉,他放下剪刀与江玉珣并肩学堂向外而去。

    大雪从身旁飘过,耳边满是“呜呜”的风声。

    然而这一切皆被玄色的狐裘挡在了背后。

    然而还不等江玉珣松一口气,天子便照常发挥道:“哦?可否细说。”

    桃延郡寒风凛冽,每一道风都似那夜的手术刀,无情又冰冷地落在江玉珣的身上。

    无能狂怒的他狠狠地垂眸看向自己生出冻疮的右手——都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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