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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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缎红坊的最早来历。

    千年前的皇陵旧事,对她们来说如同一梦。

    成百上千人陆续更衣后前来拜见,楼外廊前更是灯火通明。

    她们不能直视他的眼睛,仅是大着胆子看推轮椅的宫雾。

    小姑娘被盯得不太自在,轻咳一声,低头问胡丰玉:“你心脏在这些人里面吗?”

    胡丰玉摇一摇头,和蔼示意诸位弟子免礼起身。

    “你们宗主呢?”

    数位坊主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少来了一个人。

    宗主明明也在这里,但居然听到铃

    ()    声后没有下来,似乎……还留在自己的七角楼里?

    胡丰玉看出端倪,又出声道:“小恩人,辛苦你推我过去。”

    “行。”

    他一指方向,她便推着轮椅平步前行,穿过无数惊异目光。

    仙祖唤那小姑娘叫恩人??

    她是谁??得是做过什么事才担得起这称呼啊?!

    宫雾推着胡丰玉穿过阔绰门府,在缎红坊里走到腿酸。

    她如今仍会感慨这些名门大派的地盘能有多大。

    缎红坊在京城里仅仅占了七进七出的府苑,但内有玄机仙术使地皮不断扩充,另设有花园竹林如此种种,走得像是如何都到不了尽头。

    胡丰玉像是察觉到她的腹诽,忍笑道:“再过两个院子就到。”

    宫雾长叹:“你是让你恩人来做体力活儿啊。”

    他们行向七角花楼,遥遥便看见一层正堂里灯光炽亮,有女人妆容齐整地候在门前,礼态端庄。

    胡丰玉本也在顾忌着陷阱危险,瞧见她的外形时愣了下,迟疑地喊道:“小簇?”

    他被抢走狐心时,那丫头才六七岁,现在早已是三四十岁的模样,让人有些认不出了。

    宗主抬首而笑:“仙祖万安——仙祖您慢点!”

    “快快快,推我过去。”胡丰玉自己拿手转着车轮,那宗主也快步过来扶住轮椅,同宫雾一起把胡丰玉推了进去。

    这也是宫雾第一次近见名派宗主。

    女人已处在天权境里,距离登仙仅有一步之遥,周身仙气更是隐隐外溢。

    一旦修行到这个地步,人的气场姿态都会好似画中飞仙般,飘逸有神,眸带慈和。

    她一靠近她,便能闻见清新低郁的铃花香味,衣袍更如师父所言,好似金缕玉衣般光华轮转。

    胡丰玉看她跟看亲孙女一样,很是欣慰地不住点头。

    “你能两百多岁就修至天权,跟你师父一样根骨努力均是上乘,好事,好事!”

    他想起正事,和宫雾介绍了一声。

    “这是秦簇华,也是我那徒弟秦将雨从宫里救下的小女孩。”

    宫雾拘谨行礼,内心仍怀着面对名派宗主的敬畏。

    “小簇本来在旧朝宫妃的殿里当小宫女,因为打碎了一只冰花瓷盏,差点被吊死。”胡丰玉温声道:“我那徒弟听到消息,连夜把她从宫里偷走了,后来也带来给我看——那时候簇丫头才这么高,跟小土豆一样!”

    秦簇华亲亲热热地挽着宫雾:“您是不是回来的时候顺路捡着她了?”

    “这是救我出来的恩人。”狐狸祖宗想起正事:“说起来,我那颗心怎么在你这?”

    秦簇华拍拍胸脯,笑容很骄傲。

    “可叫我给骗过来了。”

    她唤来侍女端上普洱茶桃花糕,一副要秉烛夜谈的架势。

    “哦对,师祖和恩人饿不饿啊?”

    “我想吃馄饨,”胡丰玉侧头看宫雾:“

    她面子薄,被我叫恩人都容易耳朵红。”

    “才没有!”

    宫雾碰见丰神俊朗的漂亮姐姐都会有些踌躇,何况对方还是人间名宗的门主,说话还是会有些青涩。

    “宗主叫我小雾就好。”

    “好哦,小雾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也来一碗馄饨!”

    秦簇华欢欢喜喜地吩咐了,看见仙祖回来是乐得不行。

    她左等右等望不见师父下凡回来,还怎么都寻不到仙祖下落,长久以来放不下心。

    仙祖能回来一趟,她高兴的像回到了幼时。

    “仙祖爷爷,要不我先把这心换给你,咱再慢慢说从前的事情?”

    “也不急这一会儿,”胡丰玉奇道:“你那颗心后来去哪了?”

    “本来在冰窖里搁着,但时间太久了,有术法护着也搁不住。”秦簇华撒娇道:“爷爷,我把狐心还你,你得给我补一个好的!”

    胡丰玉缩着躲了一下:“你这样我不习惯……”

    秦簇华嗤了一声,旋身变回七八岁的样子,像爷孙两刚认识那会儿一样。

    “哎,还是这个样子看得顺眼。”胡丰玉捏了捏小孩的脸,笑得很慈祥。

    他侧目看向宫雾,一时有些好奇。

    “等你好几百岁了,你想留在多少岁的模样?”

    若要威严端容,那便是四五十岁。

    要仙气飘然,便是英气昭然的老翁老妇。

    也有许多人长留在二三十岁风华正茂的时候,留住自己最漂亮的模样。

    “我现在这样……好像就很好。”

    宫雾看见小朋友还有点不习惯,还好后者讨了个亲近便变回原样,笑吟吟地同他们讲起旧事。

    “师父仙去以后,秦绵久做了一段时间的宗主。”

    “……但我大概是在师父走的当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三碗小馄饨趁热端来,葱花翠绿,旁边还配了脆圈果子。

    胡丰玉舀了一勺,回忆旧事时仍是眼神一暗,隐隐有压不住的怒气。

    “秦绵久当天奔去仙阶以后,再回来便说自己得蒙仙祖点化,已升至玉衡之境,按律应继承衣钵,成为此代宗主。”

    秦簇华再提这件事时,同样笑意很冷。

    “明明有其他几个师伯师叔修为不俗,但他仗着有仙祖恩准,把自己身份抬得极高。”

    “之后更是性格大变,变得跋扈起来。”

    得换狐心之前,他是朝不保夕的病弱弟子。

    抢走功力之后,他便要变本加厉地享受本不属于他的这一切。

    -3-

    秦绵久并未破阶,原身仍处在开阳境里。

    可他有了这颗强劲超群的狐心,等同于有取之不尽的灵气,一夕出手狠毒,当众教训了三四个忤逆他的低阶弟子,险些打死。

    秦簇华当时察觉到情况有异,秘密去寻过一次仙祖,但小狐狸们都说他外出

    未归,像是去救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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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缎红坊里其他姐妹同样都是明眼人,可现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前,无人敢抵着性命去质问他做了什么,凭什么就突然功力大成,还变成这般狠辣的人物。

    凡有利益,皆难明对。

    强问是问不出来的。

    秦簇华隐在暗处修行数十年,眼睁睁看着秦绵久排除异己,打压着一众不服他的姐妹,心里恨意深重,不断寻找突破的时机。

    “其实……那些年一直有人在找您,”秦簇华低低道:“可实在碰不到线索。”

    “我明白。”胡丰玉恨得咬牙:“我不该对这畜生留有善心。”

    “他报信求援,说自己被妖魔劫去外郡,我就一路追去,哪里知道落得如今下场!”

    宫雾小口小口地喝着馄饨汤,冷不丁被秦簇华揉揉头发。

    “还饿吗,这里有小花卷,可以再吃些。”

    “多谢宗主。”

    “叫我阿簇就行,”秦簇华温声道:“你既然是仙祖的恩人,自然也是缎红坊的恩人,不用这样客气。”

    她看向胡丰玉,一想起前尘往事,眼神变了又变,终于流露几分嫌恶。

    “秦绵久……他竟然对师父有思慕之情。”

    “师父把他当作亲生儿子般疼爱,他却有那样的龃龉心思!”

    胡丰玉皱眉道:“该不会这孽子公开说了什么污言秽语,污了我徒儿名声吧?”

    “他后来公开男身,娶妻娶妾,坊中姐妹全都看在眼里。”

    “要么形容相似,要么声音神似,样样都是寻着师父的笑貌!”

    狐狸祖宗听得恶心,啐了一声:“糟践了那些姑娘的一辈子!作孽!”

    “我有意杀了他,发觉这弱点以后便动了心思。”秦簇华坦荡道:“我本来不喜脂粉,沉于修道,但为了解开这些谜团,我特意细修容貌,仿得与师父越发相似。”

    她的眉形眼睛无一处像师父,但胜在心灵手巧,凭脂粉巧饰把唇形都调整的极为相像。

    这样的修整,要一日日一天天潜移默化地慢变。

    陡然一夜间变得太像,反而会引起那贼人的警惕。

    秦簇华刻意在明显处仿得不像,但谈吐气态甚至是穿衣用色都在不断靠近。

    直到有一夜秦绵久醉酒痛骂,她屏退侍女,亲自过去端酒。

    素日飞扬跋扈的宗主望着她又哭又笑,抓着她的手按在心口,说自己这颗心现在好得不能再好,求她亲手摸摸。

    秦簇华按下怒意哄了几句,诱他说出更多来。

    她虽然察觉不到他是换了仙祖的狐心,但结合旧事也能察觉异样。

    ——秦绵久被捡来的时候,明明有心弱体虚的先天不足,怎么就变了?

    她把秦绵久拖去床榻上,临时心生一计,刺破手指染红了床榻中央,同样把血沾在他的子孙根上。

    然后信手给这孽徒唤

    ()    来春梦一场,自己假寐旁侧,把侧裙里衣一并撕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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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人诛心。”胡丰玉抚掌而赞:“你要杀了他,总归得先骗来他的心。”

    “他何曾爱过我?”秦簇华淡笑:“不过是把我当成望见师父的镜子罢了。”

    她永远记得,师父如何半夜把她从柴屋里带走,如何带她去所有亲眷前一一认下,教习道法之余引着她读书写字,恩比天高。

    “仅仅这一夜,恐怕还不够他神魂颠倒。”胡丰玉叹道:“我要是在,一定会教你些好用的法子。”

    “着实费劲了些。”秦簇华一回想这些旧事,仍是觉得头痛:“先得不冷不热地吊着,还得欲拒还迎,还得同他喜怒嗔笑。”

    她一辈子都只想清净苦修,哪里会这些与男人周旋的伎俩。

    好在坊里年年救下不少沦落风尘的姐妹,其中自然有同仇敌忾的同门,刚好还做过旧朝花魁。

    秦簇华拿出学道法丹经的刻苦劲儿,跟着花魁师姐边学边悟,一步步引着这混账宗主坠入更深的乱梦里。

    他在梦里和师父师妹纠缠不清,在梦外见秦簇华又恍然若失,渐渐爱得死去活来,甚至为秦簇华休掉了所有妻妾,极力求娶。

    秦簇华如同旧日花魁教导的那样,在诸多羁绊里倏然一收,径自闭关百年,终于修到了玉衡一品,直到卡在升阶路上,实在无法用功了,才缓缓出关。

    人间百年,等得秦绵久望眼欲穿,几度回毒窟凌虐狐祖极力泄愤。

    在此之前,虹陵胡氏抢先一步找到师祖下落,以为缎红坊背信弃义欺师灭祖,彻底与缎红坊断了来往。

    “等我出来以后,我便同他饮酒一场,哭笑自己恐难登仙,这辈子已是望到了尽头。”

    “直到这时,我仍是打算骗走他的灵力,伺机出手反杀逼问师祖下落。”秦簇华不住摇头:“我实在想不到,您竟然舍得把真心给他。”

    胡丰玉笑容苍凉,仅仅轻嗯一声。

    “可秦绵久已经活够了。”

    他清楚,自己得不到师父,也得不到眼前师妹。

    他宁可把真心剖开送出,博她嫣然一笑。

    半醉半醒里,秦绵久讲出所有实情,唯独略掉了仙祖被囚在哪里。

    秦簇华性格极重情义,听到这里都快办不到再与他虚与委蛇,压抑着怒气步步引诱。

    他半梦半醒地真与她交换心脏,把一颗狐心尽数赠予。

    然后被一剑刺穿肺腑,在剧烈吐血里终于回魂。

    “簇华——你,你——”

    “你从未真心对过我,是吗——”

    她恨意尽显,此刻步步紧逼,一手掐着他的脖颈追问仙祖下落。

    秦绵久怔怔看着她的样子,最终大笑三声,暴毙而死。

    “然后,我就把我自己那颗心取了回来,把他的尸身丢去喂狗。”

    ()    秦簇华捧着馄饨碗,慢慢道:“师祖,咱拿什么换啊,不过我的功力都凝在金丹里,空着心窍好像也没事。”

    胡丰玉还陷在旧事里,良久道:“自然是还你最好的一颗心。”

    他方才已暗中令狐孙去取物事,此刻小狐狸倏然冒头,把双拳大的剔透灵玉捧了过来。

    秦簇华许久不见小狐狸,哎呀一声扬起笑容,伸手挠起它的肚皮。

    小家伙被逗得翻滚不止,毛绒绒的尾巴摇来摇去,直到胡丰玉轻咳一声,才哧溜跑走。

    狐狸祖宗取来京中宝库里长存的一块灵玉,举到她的面前。

    “这个如何?”

    秦簇华伸手一摸,笑道:“还是暖的。”

    “冬暖夏凉,且裨益修行,是夜鸩山里取来的顶级良玉。”

    他双指一抹,把灵玉刻成心脏形状,轻轻一吹,那冰白色的心脏便开始勃然跳动。

    小簇,你至善至诚,配得上这一颗玲珑玉心。

    这一夜里,法阵变幻,狐心归位。

    宫雾去侧殿里先行睡了,留他们两人在阵内燃符引换,重得正心。

    秦簇华再睁开眼时,只觉灵台一片清明舒朗,比先前还要来得更加舒畅。

    她从未动过狐心里的功力,行法用器均是调用自己金丹里含的灵气,所以即便是换了心脏,也并不觉得若有所失。

    胡丰玉换心之后,再一睁眼便是极灿烂的金红色,四肢百骸更是一齐归顺,从轮椅里缓缓起身。

    这才是我的心。

    ……也终于才做回我自己。

    他一转身,狐耳九尾一并显形,恣意仙气畅然外溢。

    任凭那资质平庸的孽障如何挥霍,能调动的灵力也不过百分之一。

    狐心取回,一切束缚阻滞都荡然无存。

    秦簇华看得欣慰,由衷道:“还好我守到您回来。”

    “对了,那位恩人……您将来是打算如何回报呢?”她温和道:“如果有用得到缎红坊的地方,请一定吩咐,但凭仙祖定夺。”

    他立在晨光里,九尾微摆。

    “我欠她许多许多。”

    男人低头一笑,有些自嘲。

    “……也许永远也还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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