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94 竹实醴醪(2/2)
“不是,等……”
裴从雪回头肃声:“都看见了,还不速速上前把罪人压下去。”
“是!”
一众灵官随即上前,拽着孟朝莱的手臂把他往外拖。
“雪首尊,你要把他送去什么地方?”莫惊春惊道。
裴从雪拍拍他的肩:“当然是辑案台,他们专管这些纠纷过错,这次孟阁主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等等,他没做什么……”
裴从雪怜惜道:“莫圣手勿怕,我们都明白。”
“他是剑阁阁主,你们不能就这样把他带去辑案台!”
“这里是天上都,”裴从雪道,“无论来欺侮你的人是谁,我都可以为你做主。”
裴从雪的目光定了定,片刻后,他微微笑了,抬起手抚摸着莫惊春的头:“孩子,别怕,一切都过去了,负心之人伤了你,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不必再为他忧心。”
莫惊春感知到裴桓的目光,立刻敛下眼帘,拢了拢外袍,不知为何,竟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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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练。
裴练沙正在广玉兰树下挨个清洗摘下来的竹实。
竹实外皮深绿,约有拳头大小,大体圆润,尾部有一条突出的短须。
旁边还放着几坛提前酿好的醴泉灵谷醇酒。
裴练沙洗两颗竹实,吃一颗,存一颗,再喝一口甘甜醇酒,忙活半天,没存下多少材料。
孟沉霜与谢邙提着个酒坛走过去,三只猫儿们好奇的跑过来,用爪子刨这晃晃悠悠的坛子。
裴练沙随便一瞥,发现这不是自己送的竹实醴醪,他的目光便挪不开来,一直幽幽注视着二人,直到孟沉霜当真把酒坛放在他面前,还摸出三只碗来,俨然是要请他喝酒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杜康君面前拿出别的酒!
裴练沙怒瞪双眉,却见孟沉霜笑着在对面坐下了。
“这什么?”
“竹实醴醪。”
裴练沙皱眉看了半天:“不,不对,我没用过这样的坛子,你这个坛子封口蜡都没开,肯定也不是后灌进去的酒。”
孟沉霜:“听说杜康君的酒方是从古书上找来的?”
裴练沙点头:“竹实醴醪绝迹多年,我在裴家藏书里反倒旧籍,才得复原,没有任何外人看过那书。”
“书也是人写的,”孟沉霜开启坛封,倒了三碗,水声哗啦,一阵馥郁酒香随之荡漾而出,“是古人古酒更真,还是古方今酒更真?”
孟沉霜与谢邙碰了碰杯,饮下美酒。
裴练沙看得意动,思量半晌,也端起酒碗尝了尝。
酒液浓郁顺畅,芳香如蜜,其中藏着的灵力一瞬沿着顺着喉管涌入经脉。
裴练沙向来疲懒颓废的眼睛登时睁大了。
说来裴练沙年纪也不算大,可意志消沉、蓬头乱发时看着像个老头子,此刻张大双眼,脸上发光,忽然又有了青年人的模样。
“这,这……”他指着酒盏惊道,“我没尝过真正的竹实醴醪,可这酒、这酒不错。”
“这就是真正的竹实醴醪。”孟沉霜又给他倒了一碗,“早年从朱雀大墓里挖出来的,保真。”
“朱雀大墓?”裴练沙看了他们一眼,“是西极沙海迷津里那个朱雀大墓?”
“世上难道有另一个朱雀大墓?”
裴练沙思索片刻,低头笑一声:“没有,那是世上最后一只朱雀了。”
孟沉霜:“西极没了朱雀,桐都还有凤凰。”
“假的。”裴练沙说,“世上最后一只凤凰七百年前也死了。”
谢邙:“天上都第一任首尊凤雪生?”
“是他。一只雄凤凰生不了蛋,更何况他和文帝裴桓合籍成亲,连半血凤凰都生不了,如今桐都城中的小凤凰们都只是他死后翎羽所化,平日里靠灵桐花的灵力成活,开不了灵智,也不能诞育后代,用来睹物思人罢了。”
说至此处,裴练沙忽想到了什么,促狭一笑:“你们昨晚上在外面逛,看见召凤礼了没?”
“嗯,很是华美。”谢邙道。
“他们是不是说,文帝一箫一剑,神姿高逸,引得凤凰倾心?”
“的确如此。”
“别被他们骗了,真事可不是这样的。”裴练沙道,“我看过翻酒方的时候看过旧籍,上面写的故事可不一样,大约是后人觉得那不符合老祖崇高的形象,各自添油加醋,才变成现在这般。你们想听听吗?若是想听,再给我倒一碗酒,就当是你们听我说书给的赏钱了。”
山中夏夜微凉,此去蓬山之下的白玉都城依然灯火辉煌,人头攒动,仿佛流动的长河。
三人坐在广玉兰树碧绿的阔叶之下,不谈现世,只拣旧史往事佐酒。
总有人寻裴练沙卖酒,却没几个人真坐下来陪他喝酒。
他大概有许多故事想讲,孟沉霜与谢邙别有所求,却成了唯二愿听的人。
孟沉霜又给他倒了一碗酒:“万一你看到的也是话本野史怎么办?”
“那我这个版本,一定比旁人的有趣些。”裴练沙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准备开口。
“文帝一箫一剑初见凤雪生是真的,但这故事和你们刚说的朱雀也有关系。
“大约是一千五百年前,天地之间神兽渐死,只剩下极少数的几只,比如最后一只朱雀和最后一只凤凰,鸟兽好搏斗,就算是神兽也不例外,朱雀与凤凰又都是雄鸟,生性既爱彼此比美,又爱为这斗狠,
“所以他俩某日见面,剑拔弩张之间便打了起来,鸟鸣震天,风云为之变色,两只大鸟都厉害得很,打到
最后精疲力尽、几近两败俱伤,俱化作原型瘫卧于西极飞沙之中,周围百里荒芜人烟,鸟兽遁形,但裴桓外出历练,恰巧路过,
“他时年不及弱冠,大约金丹修为,被两只神鸟战斗时的威压拍倒在沙丘上,刚醒来就对上两只大鸟的眼睛,吓得拔腿蹿出三里地,可凤凰朱雀一个振翅便是千里,就算两只大鸟都受了伤,他也跑不过,再次被按倒在沙丘上。
“就在裴桓以为自己要被它们当成口粮吃进肚里时,朱雀与凤凰忽然跟他说,它们在比斗,但打架打不出个结果,也打不动了,要请他来做个评判。”
孟沉霜:“评判什么?”
“评判谁更美。”
“咳咳咳。”孟沉霜一口酒呛出来,辣上鼻腔,直冒眼泪花,谢邙给他换了碗清水喝。
“两只雄鸟嘛——还能比什么呢?裴桓看了一会儿,选了凤凰,朱雀大怒。”
孟沉霜眼睫微张,十足好奇,但一口气还没缓过来,谢邙替他问:“朱雀对裴桓出手了?”
“没有,朱雀急火攻心,猛吐出一口血,气死了。”
“?”
“总而言之,朱雀死了,凤凰重伤,裴桓选了凤凰,大概是当真觉得凤凰美,于是自告奋勇留下来照顾重伤的凤凰。沙海迷津寥无人烟,没什么可打发时间,裴桓白日练剑,夜里听凤凰奏箫,久而久之,自己也学了不少。
“孤男寡男,朝夕相对,日日剑歌相和,也就动了凡心,凤凰养好伤后,便和裴桓一道回了桐都,又过一百年,两人合籍结亲为道侣。竹实醴醪便是凤雪生带回来的,醴泉也是他引的,那是他们凤凰一族的爱物,没想到朱雀大墓里也埋得有这酒,我记得朱雀似乎是由友人敛骨埋葬,罢了,千年前的事情了,再来一碗酒!”
孟沉霜把酒坛倒扣在桌上:“喝完了,这是世上最后一坛竹实醴醪。”
其实他一开始以为他与谢邙在兰山试剑之夜,已经把当年从朱雀大墓中带回的竹实醴醪喝了个干净,谢邙却道他还留了一坛,可以用来做鱼饵。
但喝完这一坛,当真再也没有了。
裴练沙瞪大双眼:“没了?就这么随随便便喝没了?”
“杜康君手中有竹实醴醪的配方,再酿便是。”
“可我酿出来的是假酒!”
孟沉霜沉吟片刻:“也是,味道有些差别。不过杜康君既说此去蓬山上的醴泉是后引来的,山顶那口井即使与醴泉共用山中水源,也毕竟不是醴泉,说不定去打几桶真正的醴泉水用,就能酿出同样的味道了。”
裴练沙陷入思考,觉得孟沉霜的说法好像有些道理,只是……
“醴泉井在北院裴氏祠堂后边,不太好进啊。”
“但并非不能进?”
“主支子弟向族内申请,若得批示,就能进北院,容我想想。”
孟沉霜与谢邙对视一眼,道:“杜康君这几日要酿新酒,不如趁此机会去打醴泉水试试,不过夏日天热,洗过的竹实放久了会腐烂,杜康君若有想法,须得速去才好。”
“说得对!”裴练沙一拍大腿,转身就出门往西边走,走到一半忽然又折回来,风风火火地跑到水池边抹了把脸,又理了理满头乱发,这才重新出发,深夜往南院请示去。
后半夜,裴练沙拿着令牌回来了,匆匆忙忙收拾好水桶扁担斗笠。
孟沉霜抱着猫倚在门边,问杜康君明天怎么安排,如果不得空,他可以帮忙喂猫。
裴练沙一边讲着自己的三只猫分别爱吃什么样的肉,一边不知不觉把明早行路、如何进北院、如何开醴泉井通通抖给孟沉霜和谢邙听。
平旦时分,天际刚刚擦亮,林叶间浮动着潮湿的雾气,裴练沙拿着斗笠向他的三只猫道别,准备出发去醴泉井。
孟沉霜从阴影中走出来,站在裴练沙背后,一个手刀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