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2/2)
崔恒见状,走上前去,半蹲下身,将手压在青年伤口血管处,平静道:“我来吧。”
洛婉清瞧了崔恒一眼,收手让开。
随后转头看向地上被星灵压着的凶手,凶手死死盯着她,面露凶光,厉喝道:“走狗!谢恒的走狗!”
“何人派你的?”
洛婉清冷脸询问。
青年却是大笑起来:“谢恒的走狗人人得而诛之,还需要有人派我吗?!乱臣贼子,杀师害友弑母斩亲,为求
权势以崔氏满门相送之辈,他不得好死!你们跟着他,你们也不得好死!”
“放肆!”
洛婉清闻言怒喝,崔恒却是异常平静,冷淡道:“将他拖下去。”
洛婉清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就看见大夫上前为受伤那位官员诊治,崔恒站起身来,漠然看向地上挣扎着的青年,冷声强调:“拖下去,关押待审。”
听到这话,孙守成才反应过来,急道:“对对对,拖下去。”
孙守成赶紧叫人上来,喝道:“关起来!”
说着,侍卫便冲上来,将青年拖了下去,青年一面拖下去,一面大声哼起曲来。
听到这首曲子,崔恒脸色微变,洛婉清察觉不对,转过头去,便见崔恒的手在微微颤抖。
“观澜?”
洛婉清疑惑开口,旁边崔衡见状,立刻意识到不对,走上前来,笑着出声提醒:“孙大人,柳司使受惊,还是早些歇下吧。”
“是是是,”孙守成点着头,赶忙道,“让各位大人受惊,是下官的不是,我们先回去休息,明日下官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着,孙守成便唤人来,同所有人告别之后,便坐着马车送着洛婉清等人去了住下的地方。
洛婉清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院子还在处理伤口的官员,方才她确认过,刀刃没伤到要害,只在肩头,是些外伤,她倒也不担心。
那官员似是察觉她目光,转过头来,隔着人影,朝她安抚一笑。
洛婉清不由得皱起眉头,觉得似曾相识,她转头看向孙守成,疑惑道:“方才为我挡刀那位大人是?”
“哦,他啊?”
孙守成看了一眼,随后道:“他是扬州县令主簿,叫江影书,今年刚刚投奔到扬州来,以往我到不曾注意过,只当个文弱书生,没想到今日这么大胆,竟敢以身挡刀。”
说着,孙守成担忧看了对面坐着的洛婉清一眼:“柳司使无碍吧?”
“无妨,等明日我去看他。”
洛婉清对他的关心到没有太大在意,只思索着道:“方才那行凶者为何如此憎恶我家司主?”
“额……”
“回去说吧。”崔恒突然出声,没给孙守成出声机会。
洛婉清意识到这或许不便开口,倒也没有多问。
等到了住所,孙守成让侍女领着他们各自回房,五人住在一个院落,崔衡星灵各自回房,张逸然上前来,问了一下洛婉清的情况后,不由得有几分沉重:“才到江南就遇到这么多事,这一路怕是坎坷。”
“都坎坷过来了,”洛婉清笑笑,安抚道,“等明日就可以调档案出来查案,张大人倒也不必沮丧。”
张逸然点点头,没有多说,看了一眼崔恒,终于道:“那惜娘好眠。”
洛婉清应声,目送张逸然回房。
等所有人都走了,长廊只剩下崔恒同她,洛婉清想了想,转身道:“回房和你聊。”
崔恒倒也没有
多话,跟着洛婉清进了房间。
两人都喝过酒,崔恒应付得多些,但他面上不显,只低头思索着什么。
洛婉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水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随便找人给我们个下马威,看看我们是软柿子还是硬骨头。”
崔恒笑笑,温和道,“无妨,我们查自己的就是。”
“那还有审的必要吗?”
洛婉清思索着,他们时间不多,必须抓大放小。
崔恒笑着没有说话,他坐在椅子上,仿佛是融进夜色里,过了片刻后,他突然道:“你不关心吗?”
洛婉清疑惑回头:“关心什么?”
“那些人说的话。”
听着这话,洛婉清没有出声。
崔恒挑眉:“真的一点都不关心?”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婉清想想,平静道,“公子是我眼前人,我没有道理自己不去看,反而去外面道听途说。”
“那你一路还和星灵崔衡偷聊?”崔恒却是不信,带了几分揶揄。
洛婉清有些不好意思,背后说人总是不当,但她还是得强撑着实话实说:“还是不一样,他们只是打发时间,没有恶意。这些外面的人,我知道是谁什么人?”
听到这话,崔恒从胸腔里发出闷闷笑声。
他抬手撑着额头,看着黑夜里穿着黑色监察司官服的女子,目光柔软下来。
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在这一刻独属于他。
一想到这些,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生出诸多渴望。
他忍不住出声:“惜娘。”
洛婉清抬眸,看见斜倚在椅子上的青年。
他姿态慵懒,神情疲倦,明明五官不算顶尖,但静静坐在那里,便像一幅美人图。
她让洛婉清清楚知道,原来美人在骨,哪怕没有生着一张绝色姿容,只要有这么一副美人骨,无论如何都能迷惑人心。
他在黑夜里静静看着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却感觉到他的请求。
她想了想安静走上前去,半蹲在他身前,仰头看他,迟疑着道:“你是不是在难过?”
“崔氏满门相送之辈”,虽然骂的是谢恒,但洛婉清知道,面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崔氏遗孤。
她的眼睛在黑夜里格外明亮,清润得仿佛含了水汽。
谢恒垂眸看着她,不由得轻笑:“我若难过,你又会怎样?”
“我能为你做什么?”
洛婉清直接开口,这话一出,谢恒心间微颤。
他看着半蹲在身前面前神色清明的人,脑海里闪过诸多。
方才饮过酒的劲头似乎终于上来,脑子里不断闪过满地鲜血的画面。
刑场上的血。
琴弦上的血。
雨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稀稀拉拉的雨声夹杂着琴音。
他觉得有些头疼,垂眸盯在她还带着水泽的唇上,用
目光描摹着那柔软的触感,一瞬间她的气息从记忆里翻涌而来,他看着就在身前的人,这次他忍不住想得过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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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她低头用唇齿包裹他的模样……
一瞬间血色尽消,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也变成了她身上清冷的花香,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音色不由得带了几分哑,温和道:“本来在难过,但你心疼我,我便不难过了。”
“真的?”洛婉清有些怀疑,他这人惯来报喜不报忧。
“真的。”
谢恒抬起手,轻抚在她刚喝过水莹润的唇上。
洛婉清身体微僵。
“你这样在我身前——”谢恒目光如有实质,审视在她唇上,她感觉他冰凉的指尖滑过她的脸,插入她柔软的青丝,“我怎么还想得了其他?”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扯,逼着她仰起头来,随后吻带着酒气而下,彻底侵吞她的一切。
她下意识想躲,却被他死死按住。
外面传来雷鸣轰隆之声,震得地板微颤,随后便有雨声淅淅沥沥而至,似有一场滂沱大雨。
他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一把将她拽到身上坐下,急切拥抱她,索求她。
可他又不敢真的拥有她,只能像饮鸩止渴,亲吻在她周身,无声紧锁着,努力将她嵌入自己。
可不够,始终不够。
他像是干枯了许久的枯枝,沾染上清泉,始终不够。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低低喘息着,额头抵在她额头上。
洛婉清身体都在轻颤,可她还是察觉不对,不由得开口:“观澜?”
“他说的是真的,他该死。”
崔恒突然开口,洛婉清一愣,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
然而崔恒说完这句,又立刻闭上眼睛,按着她吻下来。
他像是瘾君子一般索取,却又保持着底线的理智。
洛婉清茫然环抱着他,不知道他是隔着衣服磨蹭了多久,他突然死死抱紧她。
他用力得好似惶恐,洛婉清听见雷声阵阵在耳侧,她下意识环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清冽的雪松香环绕在她周身,变得额外强烈,崔恒闭着眼睛,一时也不想去探究原因。
他扶着她光洁的腰线,闻着她身上清冷的花香,感觉异常安稳。
“对不起。”
他低哑出声,洛婉清一愣,随后有些恍惚收神。
“别想了。”她也不知是同谁说,收手环抱着怀里这个男人,喃喃道,“看现在就好。”
崔恒没有应答,他似是缓了好久。
过了片刻,他用脸摩挲她的脸滑到她唇边,缠绵吻上她。
“以后别再男人面前这么半蹲着,我也不行。”崔恒嗡声开口,纠缠着她,“我怕忍不住折辱你。”
洛婉清闻言,听得不是很明白,只思考着这话的可能性,随后皱起眉头,实话实说:“我
() 得向公子行礼。”
听到这话,崔恒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胸腔轻震她的身体,似是愉悦。
“那没办法了,”
崔恒抬起眼眸,笑意盈盈看向洛婉清,“那就让公子例外吧。”
洛婉清没出声,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她忍不住抬手摸向他的眼睛。
过了片刻后,她笑了笑,温和道:“笑了。”
谢恒一愣,洛婉清抬手抚在他的头发上,平静道:“观澜,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变好。”
说着,她的指尖滑在他心口,仿佛是命令一般:“向前走吧。”
崔恒垂下眼眸,他一瞬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接纳他,为什么对他好,为什么同他做这些。
可这三个字到唇齿,他又不敢开口。
他握着她的腰肢,看着这个暗夜里属于自己的人,他张口,又沉默。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一辈子走在刀尖,赌了这么多年的命,却终有一次,连赌桌都不敢上。
没必要赌。
而且,他怕输。
他久久沉默,洛婉清静候在旁边,过了一会儿后,他抬起眼眸,温和道:“没有要问我的?”
“今日……”洛婉清迟疑着,“那个人哼曲子的时候,你在发抖。”
崔恒沉默,过了片刻后,他温和道:“崔家人当年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洛婉清茫然看他,崔恒笑了笑。
他从来没自己说过,他连想都不愿回想,然而此刻抱着这个人,说起往事,他竟终于觉得有些遥远,好像上辈子一般,他平静道:“他们是由谢恒亲自判决处决的。”
洛婉清有些诧异。
当年这些事情,她其实知道得不多,也从未有人提过。
她知道崔家灭族,却从不知是谢恒亲自动手。
“崔氏倒了,可那毕竟是几百年世家大族,那么多门客学生,大家都害怕它死而复生,急于清算。世家急迫,陛下也很着急,帝王讲究权衡之术,失去了崔清平,谁能制衡那些世家,他太需要培养一把自己的刀,可他无人可用,而那时候谢恒出现了,他建立监察司,游走于世家和皇帝之间。他出身世家,哪怕已经除名,但大家看在谢氏和陛下的面上不敢真的动他,可他得知足,世家可以让步,但底线不能让。而这个底线,就是崔氏必须死得干净。”
“监察司是踩着崔氏的血建起来的。”
谢恒埋首在她肩头:“行刑那日,王神奉、郑平生……还有许多人,他们都来看,他们和谢恒说,他琴技绝世无双,好歹是亲友,应当以琴相送一程。”
这是羞辱。
对那个少年司主赤裸裸的羞辱。
以玩笑的姿态,告知着他,他如那只能表意送别的琴音,没有任何实际权势。
他留不住谁,也护不住谁。
琴音绝世无双,但没有任何护住人的能力。
“公子弹了?”
洛婉清好奇。
“弹了。”崔恒笑起来,“就是今日你听到那首。”
洛婉清愣住,那个凶手被抓走之前哼唱的曲子,是一首欢快的喜乐。
“谢恒说,为国除贼,国之大幸,故而弹琴相庆。”崔恒轻笑,“他弹琴的时候,谢夫人不堪受辱,也无法再见亲人死去,她冲上监斩台上,让谢恒停下。她说他但凡有半分血性,就当奋力一搏,救哪怕一个人。”
“公子……”洛婉清喃喃,“救不了的。”
“但他可以不自己杀。”
崔恒喃喃,似是有些恍惚:“他装作听不见母亲的话,一直弹,然后谢夫人拿出剑来,自刎于琴前,”崔恒抬起眼眸,平静看着面带震惊的洛婉清,“她本来可以依托谢家活下去,可她以为,血溅在琴上,琴就不能弹了。”
“但谢恒弹完了。”
人杀完了。
琴也断了。
十八岁的谢恒永远死于那一日。
琴断人折,再无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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