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我想杀凝月夫人呢?”...)(2/2)
如今也顾不得毛驴。
她冲进屋内,越过花瓶碎屑,看到床上有一片挣扎的痕迹,还有一根朴素的簪子散在脚边。
桑离捡起簪子,确认上面残留着柳柳的味道。
她笃定,是有人想利用柳柳要挟她。
除了崔婉凝,桑离想不到第二个人。
胸腔如同塞满棉花,闷沉沉地让她呼吸不上来,视线越过门外,随她一路的小毛驴此时正凄惨地倒在角落。
她手骨作力,近乎要捏碎那根细簪。
最后深深吸了两口气,迅速跟上那道气息所去的方向。
一路找寻,径直来到别苑后面的一片暗林。
在幽压压的高耸云林中,她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细微的呻/吟。
桑离提步过去,画骨翎却死死拽住了她,想要阻止她的前行。
她用力攥着簪子,施了一道灵光引路,小心接近。
残风摩挲着树桠。
天光黯然,在那缕缕残影之下,静立着一口缸。
准确来说,那是一口放着缸的人。
那人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此时耷拉着,乱发遮住整张脸。
桑离警惕地向前走了一步。
咔嚓。
枯枝断裂。
她缓缓抬起头来。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桑离的眼瞳一点点瞪大。
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她的眼皮被人割了下去,无法闭合,就剩一双眼珠怒张着,满脸都是繁复诡异的符箓,如同某种邪术般深深刻在她脸上的每一寸。
见到桑离,她似是诧异,艰难地动了动上下唇,喉咙里空空荡荡,只剩下漆黑的口腔。
桑离双腿发软,一下子倒身不起。
她用那双鲜血淋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桑离,可怖的五官,流露出类似哀求和不甘的情绪。
桑离和柳柳没有什么接触,自然也没有什么感情。
所有的情绪都反馈于原主留下来的记忆,然而就算是陌生人,也不会对这一幕无动于衷。
她无法将困在缸里,面目尽失的女孩和脑海里那个爱笑的,清秀的柳树妖联系在一起,她甚至没有办法把她和“人”联系在一起。
心脏疼的厉害。
桑离注视着她,眼泪簌簌地掉。
她手脚发软,挣扎着想要爬过去。
柳柳瞳孔剧缠,近乎艰难地朝她小幅度的摆了摆头。
尚未靠近,一双手忽然强力地把她给扯了回去。
桑离回过头,泪眼婆娑中,对上一副熟悉的面容。
她半张着嘴,尝试发声,半天才艰难地找回语调:“柳……柳柳……”
寂寻依旧拽着她的手臂不松:“不能过去,她已经是傀尸了。”
心脏酸疼。
这是来自桑离身上的共感反应。
她垂着眼哭,哭声虚弱不堪。
寂寻松了力度:“你若带她离开那口缸,里面的尸虫会瞬间席卷你,就算有画骨翎护之,但是只要近身,你就会变成那副模样。”
傀尸术,乃六界内最为阴毒的邪术。
无论人鬼妖魔,只要沾上尸虫,便会改头换面,在那口缸里化作可悲的任人操控的木偶。
寂寻说:“更何况周围设有缚魂阵,一旦入阵,便动弹不得了。”
说罢甩出术光,布结在四面的法阵无处现形。
它们蛛网一般编织在柳柳四周,就等着桑离靠近,引她入阵。
就算桑离不中计,后面还有一群暗卫埋伏着。
不过寂寻赶来及时,暗卫都已经清缴干净了,也阻止她涉险。
桑离浑然未觉地直起身。
她手腕轻转,手环撞击发出清脆之音,几声作罢,画骨翎便清空束阵。
她一步一步朝柳柳走去。
寂寻不作问,便尽心尽责地在后面跟着。
桑离低头看着柳柳。
柳柳也尝试仰头,两人隔着相近的距离,面对面相望。
桑离缓缓伸手。
她面露恐慌,想躲却又无处躲藏,最后由她抚上面颊。
脑海里一瞬间闪现过许多回忆。
小狐狸在大雪纷飞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柳树妖,她说她无处可去,想要跟着她。
那时小狐狸奔波在刀刃间,自身难护,她让她随便找个好人家。
可是茫茫四海,哪里去找好人家?
柳柳说她所求不多,给她一块方寸之土扎根便好。
不是亲临的记忆,却感同身受般烙在了她身上。
桑离恍惚地看着柳柳。
一眼对视,相隔山海。
掌中画骨翎化作冰刃,毫不犹豫地贯穿她的太阳穴。
她眼中释怀,流露出一丝感激,一丝不舍,最后脑袋一歪,终于是咽了气。
桑离站着一动不动,面如表情,形如傀儡。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却比想象中的痛苦。
杀死一个陌生的,素不相识的人让她痛苦。
所处的立场让她痛苦;就连“活着”这件事,也让她痛苦。
她意识到,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可能会面临这样的抉择。
死去的柳树妖于眼前化为原形。
一枝脆弱的柳条随风散离,她一动不动站着,犹如一尊快要枯萎的木雕。
桑离还在凝着自己的手。
忽然间,一双大手握住了她。
她呆呆抬起头。
寂寻紧握她手,缓缓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微冷的触感,却让她找到一丝神魂。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面颊,游散的眼瞳一点点聚焦回来。
“寂珩玉。”桑离微声唤他名字。
“嗯。”他应。
“我难过。”
“我知道。”寂寻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口心脏的位置,“它告诉我了。”
他的眼光是逼人的温度。
桑离嗓音干疼,注视着那双眼眸,张了张嘴:“你一直在跟着我。”
他没有否认:“是。”
追兵已至。
画骨翎触碰她指尖,提醒着逼近的危险。
她的神色逐渐转变清明,一字一句说:“若我说,我想返回魔宫呢?”
寂寻毫不犹豫:“跟着你。”
“那……”桑离犹豫着试探,“我想杀凝月夫人呢?”
他睫毛缓颤,“不必想。”寂寻说,“陪你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