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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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动了手,姬夫人愤怒之下召集王氏旧部,与王平章联手,刺杀了萧大人。”

    “那东营的人呢?”

    洛子商捏起了拳头,侍卫低声道:“王平章重金收买了军队里的人,给东营的人下了药,而后陈寻假借萧大人的令允许沈明令三万大军入扬州,沈明进来后,陈寻与王平章将我们的人几乎都抓了,之后陈寻杀了王平章,将不服他的人都送进军队,由沈明带去了豫州战场。”

    “豫州?”

    洛子商听到这个词,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说沈明去了豫州?”

    “是。”

    侍卫立刻道:“带了扬州军队,一共万人。”

    洛子商觉得有些荒唐,他退了一步,想说什么,说不出,他手上无意识想比划些什么,最后却是红着眼说了句:“阿鸣怎么会死呢?”

    没有人说话,洛子商猛地叱骂出声:“一个柳玉茹,怎么就能算计到他呢?!”

    他的师弟,他比谁都了解。他自幼聪慧稳重,做事都多着几分心眼,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怎么会被一个柳玉茹算计了呢?

    侍卫低着头,他压低了声,小声道:“柳玉茹说,顾锦是您的孩子。”

    “她说他就信?!”洛子商怒骂出声,“他这么傻吗?!”

    “萧大人身边人说,”那侍卫小心翼翼道,“那孩子的眼睛长得像您,而且,萧大人一直以为您喜欢柳夫人,就想着不管是真是假,帮您先把人留下来。”

    听到这话,洛子商整个人都愣了。

    侍卫继续道:“萧大人说,您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无论是什么手段,他都希望您有一个家。”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愿望,这样少有的、甚至唯一一次柔软,就让他送了命。

    洛子商茫茫然站着,他艰难转过头,向扬州方向。

    那一瞬间,他仿佛是到很多年前,他刚刚到章家,他坐在马车上,孩子追在马车边上,艰难叫着他:“公子,洛公子,给点吃的吧?”

    他撩起车帘,见努力奔跑着少年。他面黄肌瘦,洛子商一样就出来,再过不久,这个孩子就要死了。

    他叫停了马车,然后走下去,他半蹲在萧鸣面前,笑着道:“我可以给你一个馒头,你给我什么呢?”

    “命。”萧鸣抬起头,认真道,“你救我,我把命给你。”

    他一直以为这是玩笑话。

    他洛子商一个人走过这么多年,身边全是阴暗猜忌,若非有利可图,谁又会当真把命给他?

    然而如今到此刻,他却才发现,竟当真有人这么傻。

    萧鸣不是死在自己的愚蠢里,也不死在柳玉茹的计谋中,而是死在对他那份柔软和担忧里。凡是涉及到他的师兄,他便会化作一个孩子,失去防备和坚韧。

    眼泪不自觉从洛子商眼里流下来,旁边人都有些诧异,洛子商浑然不觉,直到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眼泪仿佛是岩浆一般,灼得他从手背开始,一路疼得抽搐。

    他从未想过还会有这样的情绪,旁边鸣一担忧着他,忍不住道:“大人……”

    这一声“大人”让洛子商骤然清醒过来,鸣一斟酌着,安慰出声:“我等人走上这条路,便心中有了自己的归宿,大人不必太过伤感。萧大人在天有灵,必不愿见大人为了他乱了方寸。”

    “放心吧……”洛子商听着鸣一的话,低哑道,“我不会乱了分寸的。扬州的事先不要传到陛下那边去,给阿鸣设一个灵堂,放在府邸里,也别让外人扰了。”

    鸣一应了下来,吩咐人下去做了,而后鸣一上前去,扶着洛子商往宫内走去,不由得道:“大人,如今扬州被夺了,我们怎么办?”

    扬州没了,他们让刘行知和大夏你死我活的意义,也就没了。

    “怎么办?”

    洛子商嘲讽笑开:“陈寻背后站着的是顾九思,这一次沈明正面对抗刘行知,只要顾九思这边支援不够及时,沈明那万人马渣都不会剩,我们只需拖住东都的战线,让周高朗和范玉死斗,等刘行知杀了沈明赶过来,取了东都,杀了周高朗顾九思这批人,我们便是重臣。我当初与刘行知谈的,扬州本就要归顺刘行知,我替他拿下大夏,他与我结为异性兄弟,赠我扬州,封我为异姓王。那就依旧按照约定,且让他先拿下大夏,到时陈寻无兵无钱,刘行知再借我兵力,回头取回扬州,易如反掌。虽然不如我们一开始所想那样,能一举拿下天下,”洛子商抬手拂过玉栏,慢慢道,“但也并非走投无路。”

    “大人英明。”

    鸣一听到洛子商的法子,心中顿时放心了许多。

    然而洛子商不见半点喜色,他继续吩咐着道:“你带一波杀手到黄河去,随时听刘行知的命令,只要他打到守南关,”洛子商冷下眼神,“便点燃之前我们放好的炸药。”

    “是。”

    鸣一没有半分迟疑,立刻应下。洛子商抬眼向远方。

    “人死不能复生,”他喃喃出声,“我只能让顾九思和柳玉茹,去黄泉给阿鸣赔不是了。”

    当天夜里,洛子商便得到了刘行知进攻边境、以及周高朗进攻东都的消息。洛子商将这消息报给了范玉,范玉着消息,嘲讽了一声道:“怎么办?”

    说着,他拿起了折子,抬眼向洛子商:“周高朗也打过来了,刘行知也打过来了,周高朗又不愿意去豫州,你说怎么办?”

    洛子商不说话,范玉抬手就将折子砸了过去,怒道:“说话啊!”

    范玉身上带着酒气,如今他已经很少有不喝酒的时候了,洛子商当场跪了下去,恭敬道:“陛下,当下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范玉砸完了折子,觉得有些疲惫,他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姑娘,冷冷着洛子商。洛子商恭敬道:“割让豫州。”

    “割让了豫州,刘行知就不打了?”

    “臣可以派人去议和。”

    洛子商立刻出声,范玉想了想,点头道:“行,朕给你一道圣旨,豫州给就给了吧。”

    说着,范玉有些担忧道:“周高朗那边……”

    “他要到东都来,至少还要破十城,他们破十城之后,行军到东都,如今我们东都城内,驻有二十万军,周高朗一路打过来后,必定疲惫不堪,到时候我们再重兵埋伏,将他们一举拿下!”

    “好。”范玉击掌,高兴道,“就这么办,近日你好吃好喝招待着三位将军,千万别怠慢了。”

    “是。”

    洛子商笑着应声,范玉想了想:“朕是不是也该接见一下他们?”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洛子商赶忙开口,范玉点点头,打着哈欠道:“那就这样吧。”

    洛子商得了范玉的话,便下去安排了。

    而这时候,顾九思领着望莱一起,化作商人进了东都。

    “这城中最大的风月所‘西风楼’便是江大人的产业,”顾九思和望莱穿着袍子,走在东都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此时灯火初上,望莱领着顾九思,朝着西风楼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江大人在东都暗桩、私产不计其数,如今他藏在东都,想找到他,便得去这里。”

    顾九思应了一声,跟着望莱一起走到了西风楼,进楼之后,望莱同龟公打了招呼,说了一句:“东篱把酒黄昏后。”

    龟公得了这话,抬眼了望莱一眼,随后便道:“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两人便跟着龟公一起到了后院,后院相比前院安静得多,顾九思和望莱一起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生着袅袅香烟,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浓郁得让人有些难受。顾九思还穿着斗篷,隐约见到内室珠帘后似是有个女人,她斜卧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根烟杆,衣衫滑落在肩头,露出白皙的大腿。

    “东篱把酒黄昏后,”一个略有些低哑的女声响了起来,随后便顾九思便听见敲烟杆的声音,慢慢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望莱。”

    “西凤,”望莱开口道,“主子呢?”

    “你带着谁?”

    被叫做西凤的女子将目光落到望莱身后的顾九思身上,顾九思隐在暗处,听得西凤问话,他将帽子拉下来,平静道:“顾九思。”

    内室里的人吞云吐雾,她似是凝视了顾九思片刻,随后便听珠帘脆响,一个红衣女子从内间走了出来。

    她生得极为貌美,发髻松松垮垮挽着,一双眼轻轻上挑,眼神不经意扫过,便似是会勾人一般,让人瞬间酥软了骨头。

    顾九思神色清明,静静由她端详,片刻后,西凤轻轻一笑,转过身道:“随我来吧。”

    说着,她领着他们走出门去,一路往着院子更深处走去,最后停在一间门口挂了两株桂花的房门前。她在门前轻敲了三下,不徐不缓,片刻后,房门便开了,西凤站在门口,恭敬道:“主子,望莱领着大公子回来了。”

    听到这话,顾九思便听到了江河似是毫不意外的声音道:“进来吧,刚好聊到他们。”

    西凤应了一声,便领着顾九思和望莱走了进去。一进门,顾九思便发现屋中坐满了人,江河穿着一身白衫,头发用玉带随意束着,坐在主位上,似是在和人说着什么。

    顾九思着江河,行了个礼道:“舅舅。”

    “似是吃了不少苦。”江河笑起来,“你不是该跟着周高朗吗,怎么来东都了?”

    “我有事要和您商量。”

    顾九思了一眼旁人,江河明白过来,点点头,同所有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得了江河的话,也没人停留,全都退了下去。

    等退下去后,房间里只剩下顾九思和江河,江河拿了帕子,擦着手道:“我听闻周夫人和少夫人都死了。”

    “是。”

    “她们离开东都的时候,我试图救过,”江河笑了笑,“可惜,没成。”

    “我也试过。”

    “周家父子迁怒你?”江河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打量着顾九思,“然后把你赶出来了?”

    “不,”顾九思摇摇头,随后他抬眼向江河,认真道,“周高朗为了不给自己皇位留下后患,他许诺三军,入东都之后,劫掠三日。”

    听到这话,江河豁然抬头,震惊道:“谁提的?”

    “叶世安。”

    这个名字让江河更加诧异,然而在短暂惊愣后,他笑了一声,随后似是觉得荒唐,抬手道:“叶清湛孤傲一世,常同我说,他家小辈之中,唯叶世安最为出众。要清湛九泉之下知道这孩子做出这事儿来,怕要爬上来劈了他。”

    顾九思静默不言,江河撑着下巴,稍稍作想,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抬眼向顾九思:“既然他们都决定劫掠东都了,你还来东都做什么?”

    “正因他们要劫掠东都,我才得过来。”

    江河挑挑眉:“周高朗是你旧主,你帮他当了皇帝,如今又要来挡他的路?”

    “如今我已从周家骗了三万兵,由沈明带着去了豫州,又让玉茹去扬州,协助我的好陈寻把控了扬州,而后从扬州调兵五万,奔赴豫州协助沈明。我答应沈明,一月内必定增援。故而如今局势就两条路,”顾九思没理会他,径直道,“第一条,我们领着万兵马和扬州投靠刘行知,让刘行知一路打到东都来阻止周高朗。”

    “不行。”江河果断否决,“刘行知这个人我过去有过接触,他贪图享乐,视天下为私产,若将天下交给他,与大荣又有什么区别?”

    “那周高朗呢?”

    顾九思抬眼江河,江河想了想,犹豫着道:“周高朗是个政客。”

    “但是,”江河抬眼着顾九思,“他也并不是一个完全没有底线的政客。他理智,也有自己的梦想,可能手段非常,但比起刘行知,又好的太多。他们如今的决定,都是基于丧亲之痛下,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要有回旋余地,周高朗便是最好的人选。”

    “会有余地。”

    顾九思果断开口:“我们只要给出不让他劫掠东都的理由,便有余地。”

    “你这么信他?”江河有些意外,顾九思走到沙盘面前,认真道,“我不是信他,我是信我的兄弟。”

    “周大哥也好,世安也好,人难免有走错路的时候,我身为朋,不能着他们就这么错下去。我得在他们犯下大错前,让他们清醒过来。周高朗是不是明君我不知道,但是,周大哥会是,这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江河站在顾九思身后,他笑着着面前的青年,眼里颇有了几分欣慰,顾九思想了想,慢慢道:“第一步,我们要让周高朗对军队有更好的把控权,就不能让东都乱起来,一旦这些将领攻打入东都,周高朗再想管住他们,就太难了。而且一旦武力入东都,便意味着范轩的人和周高朗的人开战,我怕战后再无余力支援沈明。”

    “所以你要让东都内部瓦解,不战而降?”

    “是,”顾九思点头,他拿了一个士兵,放在了宫城中,接着道,“第二步,我们要解决周高朗的后顾之忧,让他的皇位稳固,日后不会受那些士兵威胁,从而放下戒心。”

    “你要如何让他的皇位稳固?”江河有些疑惑,顾九思平静道,“周高朗担心自己的将领反,是因为当初他骗将领范玉要杀他们,才让将领跟着他一起谋反,我们得把这件假的事,便成真的。我们得拿到一封真诛杀圣旨。”

    江河点点头,顾九思接着道:“其次,周大人的皇位,应由范玉主动禅让。”

    这话让江河沉下心来。如果说上一封圣旨能够伪造,那让范玉主动禅让,这又怎么可能?

    但是江河向来并不会问要怎么做,只要有了这个目标,想办法就是了。他抬了抬手,示意继续,接着,顾九思又放了一个士兵,在东都街上:“第三步,我们要增加攻打东都的难度,让周高朗攻打东都,得不偿失。如此,才可能彻底让周高朗放弃攻打东都的计划。但为了保险起见,在此之前,还是尽量疏散东都百姓,让他们有序出行,在外避祸。”

    江河静静听着,他思索着,顾九思说的都没错,但这些都是目的。

    江河向他:“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一步一步来,”顾九思脑子里思索着,慢慢道,“第一步,自然是要里间杨辉、韦达诚、司马南与范玉的关系,将他们拉到我们这边来。这三位将军我有所耳闻,杨辉好色,韦达诚贪财,司马南多疑,我们逐个下手,慢慢来。”

    “你说得倒也不错,”江河点点头,却是道,“可他们三个人的弱点,大家都知道,你再想送钱送人,怕是没有多大用,洛子商怕是早已做了。”

    “所以为什么我们要送呢?”

    顾九思笑起来:“舅舅,你这里可有美貌女子,极善与男子周旋那种?”

    “这自然是有的。”江河笑了,“西凤便是。”

    顾九思点点头,随后道:“可与杨辉见过?”

    “尚未。”

    “我在宫中乐坊有几个人,”顾九思淡道,“安排一下,先送过去吧。”

    “好。”

    江河并没多问,径直应下。他想了想,笑起来道:“说起来,如今所有人都是咱们的敌人,刘行知、洛子商、周高朗……这些人有钱有权有兵有将,你说好端端的,我年纪大了,在这里负隅顽抗也就罢了,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我若不来,”顾九思抬眼他,“你也好,先帝也好,秦楠也好,傅宝元也好,你们这么多人的一生,又算什么呢?”

    这话让江河愣了,顾九思转过头去,着外面的星空。

    “舅舅,其实我相信,人是不会死的。”他双手拢在袖中,似乎夜空里有着谁,让他静静注视,“这世上只要有一个人在坚持那些人一生为之付出的事,还在继续走他们的路,信他们的信仰,那他们就永远活着。”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人有过如你我一样的想法,如你我一样的努力,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可是我知道,我活着一日,他们便活着一日。而日后,我也会一直活在这份传承里。”

    “故而,”顾九思转头着江河,“我心中无惧。”

    江河没说话,好久后,他苦笑起来:“玉茹同意吗?”

    听到这个名字,顾九思轻轻笑了。

    “虽然她总说自己自私,说自己没有我这份豪情,可其实我知道,”顾九思眼里不由得有了几分温柔,“她与我一样。”

    “此刻她应当在黄河,”他转头向永州方向,低声呢喃,“同我一样,用尽全力在保护着能保护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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