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九十三章(1/2)
眼前风浪滔天,林立如山,海涛奔吼如雷,天地间都回荡轰鸣着浪花的碎裂声,升起又坠落,仿佛银龙翻海,长鲸怒卷。
冰冷的水色阻挡住了所有远望的视线,霍去病一路艰难向前,仿佛不是在深冬的海面上穿行,而是在翻越迢迢隔绝的千重岭万重山。
他有好几次都差一点就被风暴卷走吞没,却又极其敏捷地闪开,与死亡危险擦肩而过,继续破开风浪,往张世杰的方向游去。
宛如一支清光破云的利箭,穿透了满天的阴霾四合、巨浪凶险,势不可挡地永远向前。
观众们看得倒吸一口凉气,直为他捏一把汗。
视频那头,刘彻已经处于一个精神极度紧张、甚至忘了呼吸的状态,旁边的卫子夫、霍光等人,也全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众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冠军侯,你快别管张太傅了,直接放弃这个「拯救张世杰」的任务吧,自己找个地方先上岸。
万一出事了可怎生是好!
虽然副本里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在视频这边看着的,都是极为关心他的人,溺水而亡多受罪啊,谁忍心让他经历这个。
然而,大家又不敢在这个无比关键的节骨眼上打扰霍去病,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无比安静地观看着。
万里之外的龙城,卫青提着剑,锋刃犹在滴血,也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天幕。
他刚刚宛如赶牲口一样,把抓到的几百号匈奴王者和他们的子嗣都赶到同一处,直接进行了处决。
刘渊的先祖也在这群人里面。
从此之后,再不会有一个自称是汉室后裔的匈奴人,打着大汗的旗帜,第一个发动五胡乱华入侵中原,掀起无边血祸与杀劫了。
匈奴们大声哭嚎求饶,说要献上一切金银珠宝赎命,待发现他根本不可能放过自己之后,又开始了痛骂,说他是魔鬼,是冷血的屠夫,是刽子手,伟大的草原之神长生天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明明之前接受了我们的投降,却又出尔反尔,非要将我族斩尽杀绝!”
“我们在地狱等你,还有天幕上的这个——”
“你二人手中沾满了我族鲜血,必定不得好死!”
“聒噪”,卫青神色冷漠,手起剑落,直接斩下了叫得最凶的那个人头颅。
按照副本规则,这些匈奴人也能看见天幕,正是因为他们与挑战者本人的故事密切相关,是高光时刻被虐的那个菜,也是战绩如虹的背景板。
相似的,还有宋祖位面的鲜卑人,景泰位面的瓦剌人,前秦位面的北方诸族……
匈奴们怒骂纷纷,话题总是不离对霍去病和卫青的诅咒,用词极尽恶毒。
若放在平时,卫青不过冷笑置之而已,区区几个败军之将、丧家之犬的无能狂怒,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如今自家外甥正在崖海之上遭遇危险,卫青再听到这些话,顿时就忍无可忍了,直接让行刑官上前,一溜儿送匈奴王廷全员上路。
嘴上功夫最厉害的几个,舌头还被扯了出来,吊在龙城门口供路人观赏。
呸,晦气东西,让你瞎说!
匈奴首领都解决之后,卫青便没有再理会这些小角色,而是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天幕上。
去病,你可一定要平安呀,他在心中默默祈祷。
就在此时,霍去病终于游到了沉船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四处寻找张世杰。
“我大汉就是最好的,什么都要拿到最好,所以这回一定要带着满分离开”,他这么小声道,神情中写满了锐利与坚决,“一定得把张太傅捞上来。”
然而,海波茫茫,骇浪翻涌,太傅大人究竟在何处呢?
……
片刻之前,张世杰面对沉船风暴,没有作任何抵抗,而是选择了放任自流,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枚轻叶,在漩涡中越陷越深,坠入海水深处。
就这样吧……
他独自奋战了这么久,已经无法再坚持,这便是一切的尾声了。
如今,是崖山海战结束之后的第三个月。
二月初六那日,张弘范和李恒率领元军水师大举进攻,张世杰浴血奋战许久,眼见不敌,立即派人去接陆秀夫和小皇帝,准备护送他们逃亡。
他的亲信都在战争中折损殆尽,只能就近找了一个宋兵,令其迅速乘上小船,穿过重重舰队的封锁与阻隔。
之前,为了凝聚起二十万军民的士气,张世杰选择将所有船只以铁链相连,横断海面,收尾续接,绕崖门三周,拱卫小皇帝的龙舟于正中。
这是他万般无奈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好处是,让一盘散沙、慌乱不堪的大宋军民们迅速平静了下来,重新聚起战意。
坏处就是遇见了如今这样的突发变故,陆秀夫和小皇帝的船只被众多舰船环绕,单凭他们的力量,完全无法斩断铁链进行逃生,只能张世杰这边派人去接应。
张世杰把接应的人派出去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妙。
他和君实提前做过很多预案,也演练过类似情况,主要就是担心会遇见元军的奸细,伺机抓走小皇帝。
之前的靖康之耻,以及临安沦陷,德佑皇帝与谢太后出降,对异族北虏极尽卑躬屈膝、腆颜求生之事,实在是太耻辱、太沦丧了,毫无民族气节,几近打断了汉人的脊梁骨。
这样的悲剧绝不能又一次上演。
宋廷可灭,但天下汉人衣冠不可,小皇帝此刻作为天崩地裂、西山日暮时分最后的汉人旗帜,自然也绝不能落入元军手中。
唯有一死。
当时,张世杰就和自家好友约定,若是传讯,一定要以小红绳为信物,或者讲一套对应的暗语,这样才能确认身份可信。
结果现在小红绳还好端端戴在自己手上呢,他顿
时知道坏事了,立刻回身去追。
但他这边恰好是元军炮火最集中的位置,张弘范瞄准了他一个人狂轰滥炸,又鏖战了半日有余,才终于得以断维出走,向着后方海域疾速驶去。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崖山之前哭声震天,水花浪涌。
军民们见丞相带着小皇帝跳海,自知大势已去,不愿留下来平白受辱,接连纵身一跃,如道道惊虹般划过深冬晦暗的天际,为一个时代的落幕,划下最苍劲有力的终结篇章。
张世杰立在那里,怔然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深远无边的梦魇。
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不肯再多等他一会?
小皇帝的龙舟已经被彻底撞碎,张世杰站到最大的一块碎片上,望着汹涌的碧海间浮尸茫茫,刀剑辉映,赤色的鲜血盘桓流动,甚至覆盖了海面本有的冰冷浅灰色。
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他的好友究竟葬身在何处,帝王在何处,故国又在何处。
一枚火药击中了船只,剧烈的晃动让张世杰清醒过来,伸手抓住了剑刃,一下鲜血淋漓,染红了锋刃上的刻字,「宋太傅越国公世杰,陆君实德佑元年赠」。
他握住这把剑,就好像握住了赠剑之人的手,垂下眼,在心中轻轻地说:
君实,你已经不在了……让我带着你的那一份继续走下去,能到何处,便到何处吧。
张世杰迅速地收拢了残兵败将,清点辎重。
一面命尚书、水军都统苏景瞻留下断后,一面与部下苏刘义、刘师勇等人潜伏于水下,趁张弘范志得意满,召开庆功大宴,过来点检战果时,趁夜驾船夺港逃出重围,预备前往顺德一带登山立寨,继续抗争。
张弘范惊怒交加,带着元兵水师穷追不舍,一路笳鼓震天,炮火齐鸣,未尝有片刻消歇之时。
沿途历经二十一战,大大小小的短兵相接,苏刘义等人先后战死,张世杰在一场场血战中突围,目睹战友们接连逝去,最后来到海陵岛,又遇上了一场空前绝后的飓风。
远处是元军重重叠叠的舰队,数以万计,近处是风浪狂嚣,包围了己方仅剩的寥寥数百人马。
下属让张世杰登岸,再图后事,但他拒绝了。
事已至此,即便是冲出了这场风暴,未来也不再有任何希望,就停在这里吧……在这一片故友乘风蹈海的冰冷水中长眠。
张世杰在急速下沉中,忽而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他这时候已经极度神智不清,唯有速死的念头占据了所有的一切,当下抬手一劈,要让来人赶紧走开,别影响他去死。
这一下,濒死之人动用了所有的力气,霍去病一时不察,险些被直接按进了水底,回过神来,心中惊愕不已。
不是,这个张世杰怎么回事,求生的时候没见他这么积极,打人倒挺有力气的!
二人便在这漆黑的深水之中动起手来,没两下,他就轻而易举地止住了张世杰。
就算是全盛时
期的张世杰都打不过他啊,何况是眼前这个溺水许久、几乎处于濒危状态的版本。()
一位普普通通、勉强算是入门的半武庙选手,和一位「让他进入武庙,是因为武庙就是武将的最高荣誉上限,而不是因为他只能进入武庙」的选手,显然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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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轻描淡写地一路拽着张世杰,往上浮动,最终破水而出,来到了一块巨大的木板上休息。
张世杰这一波颇受重创,终于离开了水中,神思在慢慢恢复,下意识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你的剑。”
霍去病将剑递给他。
张世杰的手原本还有些抖,但一触碰到剑刃,立刻就如同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力量一般,本能地变得平稳起来,艰难撑起身,挪到木板边缘吐水去了。
眼见他这一时半会是吐不完了,霍去病也不理会他,坐在一边托腮沉思:“陛下,现在该如何行事?”
视频那头,刘彻正在对着面前的资料进行头脑风暴。
汉武帝位面虽然没有陈宫、蔡文姬那样记忆力惊人的奇才,能够完全一比一复盘此前所有副本参赛过程,但文人却不少。
司马相如、庄忌等人作为饱读诗书的大文学家,头脑十分灵光,让他尽可能地对参赛副本详细记录,还是问题不大的。
刘彻把所有资料都翻了一遍,最终得出来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些资料根本就毫无帮助!
哦豁。
自家冠军侯是所有参赛者中,进入副本时间最晚的一个。
此前再晚也不过是陆秀夫和小皇帝跳海,还可以图谋出海建国之类的,到他这边,直接就已经宋廷灭亡,兵力全灭,一无所剩了。
这还能怎么努力?
别的不说,「拯救大宋」这个任务肯定是没法完成了吧?
他倒是知道有个人应该很了解此事,那就是明太/祖朱元璋。
外公陈英之前就在张世杰的队伍中,一直奋战到了最后呢,老朱小时候肯定听过相关故事。
但汉武位面的参赛机会是通过打败人家得来的,现在正处于一个相看两厌、最好不见的状态,没法直接去询问老朱。
刘彻叹息一声,愁得头都大了。
忽然想起霍去病还在等他的回复,于是沉声说:“你那边的情况朕不清楚,等张世杰醒过来再说。”
霍去病无语,这可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说了等于没说。
此刻风暴渐转平缓,他们正坐在一条木板上,持续顺水往前漂流。
张世杰在边缘处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凝眸望了海面中自己破碎的倒影半晌,蓦然举剑,割向了颈间。
眼看他就要血溅五步,幸而霍去病早就有所关注,在第一时间就夺下了他的剑,冷声道:“一上来就要自杀,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死”,张世杰神色平静地说,犹如死寂的深水般毫无波动。
霍去病微微皱眉:“
() 可你刚脱离险境,劫后余生,照常理而言应该生出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张世杰摇了摇头:“谢谢你救了我,但我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霍去病又道:“若是陆秀夫在此处,断然不会如此。”
张世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佩剑,眸光凝驻在「陆君实」三个字上,流露出了深深的痛色:“他确实不会。”
“那年端宗小陛下新丧,群臣人心惶惶,皆欲一哄而散,是君实留住了我们——”
小陆相公素衣如雪,神情镇定,带着一以贯之的从容与温和,似秀丽的春雨烟波一般,仿佛能化开人心上所有的焦灼不安。
他拉住卫王赵昺的手,走到众人面前,告诉所有人说:“端宗虽然已去,但卫王还在此处,汉光武以一旅一师尚可以成中兴大业,如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数万,此岂不可为国邪?”
张世杰第一个站出来响应了他,就像以往许多次所做过的那样,在天崩地裂之后组建起了新的政权,撑起一片天。
他们从年少时就开始并肩作战,分工素来十分明确,君实负责指挥,运筹帷幄,作茫茫前路上的那盏长明灯,而他负责挥戈跃马,埋头拼杀,君实指哪儿他打哪儿。
二十载生死茫茫,一直到如今。
他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风雨同行,走过山河日月人间花开,也走过烽火满地破土流离。
“君实确实不会放弃”,张世杰轻轻地说,“可是,他不在了啊。”
他当真是斗志全无了,霍去病眉心一蹙,决定继续拿语言刺激他:“你堂堂一国太傅兼最高军事长官,难道离了陆秀夫就不行了?”
“我是不行”,张世杰居然无比坦诚地说,“他就是我决战到现在这一刻的理由,为国为家,我都已经尽力了,我现在要去见他了。”
霍去病扶额一阵,颇觉对方油盐不进:“话不能这么说,陆秀夫他……”
张世杰忽而发现了不对,打断他道:“你叫君实的全名,而不是陆相公——你并非宋人?你是谁?”
霍去病:“……”
合着说来说去,你就只对陆秀夫相关的人和事无比敏锐吗!
霍去病告诉他:“我是大汉冠军侯霍去病。”
张世杰一阵惊愕,目光移到他脸上,凝眸注视了半晌,忽而颔首道:“如此气场,之前在水中又能轻易制住我,确为不世之将星,想来应该是本人……世上真有一梦千载之事?”
霍去病肯定地点点头:“然也。”
张世杰神情中悲大于喜,写满了遗憾,蓦然长叹一声:“可惜你来晚了,若你当初能救下君实和圣上该多好。”
霍去病:害,谁不是呢,他也觉得自己来晚了呢。
二人正交流着,忽觉不远处的波浪剧烈一阵动弹,狂风呼啸。
但这架势又有别于先前的飓风来袭,仅局限于局部地区,隐隐夹杂着一股奇异的声音顺
水而来,韵律悠扬,隐隐约约似成曲调。
紧接着,海面倏然绽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两侧潮水高高地涌起,矗立如悬崖。
很不幸,他们这块木板恰好处在了裂缝的位置,被倏然冒出的海水一下子顶上天,约有数十层楼之高,又如乘坐滚筒洗衣机一般,飞荡了几个来回,摔得头昏脑胀,七荤八素。
而后这滚筒洗衣机仿佛一下子停电卡顿了,木板倏然停滞在半空中,悬浮着一动不动。
眼前水雾滔滔模糊了视线,霍去病什么都望不见,惊疑不定中抬手向外一摸,居然摸到了一片「陆地」。
???
天幕前的观众:“……”
这是什么情况,咋就忽然登陆了呢?
霍去病摸了好一会,但觉触手之处十分光滑柔软,好像很Q弹,于是向张世杰借了剑,使劲向下一戳。
这一下,剑锋直接没入了「陆地」最深处,身下的木板陡然一阵剧烈震荡,忽而疾速下坠,眼前的浪花也在飞快地坍塌,在比一个呼吸更短的刹那,直接坠入了海水深处。
在无尽的风浪颠簸中,木板不知被甩到了什么地方去,但人却没有继续下坠。
当眼前的一切障碍物都飞快地消失之后,霍去病睁眼望去,发现自己和张世杰居然站在了一只巨大的鲸鱼脊背上。
这只鲸体型磅礴,如同一座沉没在深海中的岛屿,身躯在海水中平稳地向前行驶。
先前的那一剑似乎让它颇感疼痛,发出了低低的哀鸣声,一滴无形的泪水坠入了深海中。
霍去病颇感抱歉,立刻去把剑拔了出来,手指贴着胖鲸鱼圆滚滚的皮肤摸了摸,权当是在安抚它,一边小声说:“真抱歉,我不是有意让你受伤的,你大鱼有大量,请原谅我吧。”
摸了好一会,也不知鲸鱼是不是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忽而平静下来,嗡鸣着发出了一道乐声,随着水波缓缓扩散开来,似长啸,又似哼唱,悠扬婉转,曲折绵延,是一种纯出自然的天籁之声。
张世杰沿着鲸鱼背一阵乱走,借着这趟顺风车抓了几条鱼,渐觉氧气缺乏,气力不知地坐在了原地。
霍去病也觉得眼前有点发黑,再这么继续留在水底,非送命不可。
他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踩在柔软的云端,慢慢走到了鲸鱼的脑袋上,俯身对它说了几句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让它送自己上去。
结果这条鲸鱼也不知是压根没听懂,还是全然听错了内容,忽而扎了个猛子,直接窜进了深海!
霍去病猝不及防,险些被突如其来的狂暴水流卷飞出去,却被鲸鱼抬起一边的鱼鳍,及时将他牢牢按在了脑袋上,保护得严严实实。
后方的张世杰就没这么幸运了,幸好他反应快,一剑深深地扎入了鲸鱼的身体,倒也暂时稳住了身型。
鲸鱼在海底迅速一阵游动,气息一吐,身前登时无数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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