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番外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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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依言抬头,脸上是一片妖纹,显然道行低微,连这点妖形都无法抹去。

    妲己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哑着嗓子道:“恕小人冒犯,但小人……有事想恳求妖主之女,却无法面见,只能出此下策。”

    “我?”般般吃了一惊,“你找我做什么?”

    “小人想借阁下阴阳镜一用。”那人又垂下头去,“小人父母意外横死,听闻阁下有法宝阴阳镜,可以颠倒生死,所以……冒昧来借。小人知晓自己的请求十分僭越,但还是希望,阁下能开恩相助,若有什么能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小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般般:“……”

    般般叹了一口气:“你父母去世多久了?”

    那人答:“去岁初冬走的。”

    般般道:“那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就算我把阴阳镜借你,时间过去太久,早已无用。更何况,就算是刚去世,我也不便把阴阳镜借你。阴阳镜乃是斗战之宝,非济世之宝,今日我借你,明日我借他,日日有亡者复活,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那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般般问:“还有别的事吗?”

    他摇了摇头。

    “那就回去吧。”般般说。

    小妖们又把那人拖往台下,他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狐仙娘娘……”他低声道。

    小妖道:“今日算你运气好,妲己大人她们不与你计较,若再被我们发现你胡作非为,我们就不客气了!”

    他被丢回了妖群里,周围的妖怪看着他,发出窃窃的嘲笑。

    “怎么想的,竟然敢问妖主之女借阴阳镜。”

    “我要是能有这么厚的脸皮就好了。”

    “他还敢往台上扔石头引起注意呢,今日不惩罚他,我看以后谁想见妖主她们见不着,都这么干好了。”

    讥讽的言论不绝于耳,在众妖的注视下,他沉默地驻足在原地,看着妲己与般般二人离去。直到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才终于低着头,往妖群外围走去。

    “刚才那个妖好奇怪。”般般忍不住跟妲己说,“第一次遇到问我借阴阳镜的,胆子真大。”

    妲己道:“你瞧见他手上的疤痕了没有?都是冻疮的痕迹,现在已经是春天,他说他父母是去岁初冬死的,想来中间过得很是困难。”

    “还有冻疮吗?我都没注意。”般般睁大了眼,“那他法力也太低微了,连御寒都不会!”

    妲己:“方才,他好像喊了我一声狐仙娘娘。”

    “怎么了嘛?”

    “不会有妖这样喊我,只有凡人,才会这么喊。”妲己疑惑了一下,“难道他一直是和凡人生活在一起?”

    般般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本来还想问问,他父母是怎么横死的,后来觉得惹人伤心,便没细问。按理来说,若是父母横死,该去报仇才是,怎么会来

    问我要阴阳镜?但若是他一直被凡人收养,那就不奇怪了,凡人嘛,横死很常见,说不定路上被马车撞了一下就死了,他也没法报仇,只能想着复活父母——不过还是挺奇怪的,他一个妖,怎么会认凡人为父母?”

    “也许是受了极大的恩惠吧。”

    妲己说,“不过,你是对的,阴阳镜不可乱用。”

    般般想起他身上的粗布麻衣,不由唏嘘道:“想来也没什么钱,只是为了见一趟我,才特意跑来了轩辕坟。娘亲,你说要不我们给他一点钱,让他穿得像样点?不然他这样怪可怜的。”

    妲己道:“你乐意,你就去。”

    “给钱会不会太直白了呢?”般般思考,“还是说给身衣物、或者给点丹药什么的比较好?”

    “你自己看着办。”

    于是般般就一边纠结,一边跟着妲己回了狐狸洞——等今夜庆典宴会结束,这斗法大会才算彻底结束,她和娘亲明日便可以带着收拾好的东西回积雷山了。

    春夜露重,轩辕坟里却一片热火朝天。篝火不息,酒香扑鼻,高谈阔论,嬉笑怒骂,各类妖怪混杂在一起,说好听点叫载歌载舞,说不好听点叫群魔乱舞,只不过因为边上皆有人巡逻看守,所以才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庆典里的食物都是免费供应的,谁想吃都可以去拿。一只苍白的手刚一碰到装着水果的盘子,便被人用一根木棍挑了开去。

    “哟,这不是那位要借阴阳镜的勇士吗?”一只孔武有力的健妖看着面前羸弱不堪的麻衣人,哈哈大笑,“白日里被拒绝得那样难堪,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就非得占妖主的便宜是吧?”

    他一开口便是一阵酒气,周围还有几个来取酒的兄弟,闻言纷纷大笑。

    麻衣人被当众羞辱,却并不生气,只是放弃了拿水果的心思,转身便走。

    “哎?去哪里呀?”那根木棍再次伸到面前,那只健妖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看你长这么大个人形,少说也修炼了七八百年了吧,怎么修为如此低微,连妖纹都褪不干净?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变故,说出来让哥几个开心开心?”

    麻衣人皱了眉头,拨开木棍,道:“借过。”

    语气并不如白日里对妲己和般般那样恭敬。健妖不由怒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妖,姓甚名谁,竟敢对我这个态度?你可知——”

    “干什么干什么?”一双手臂突然插入他们两个中间,把他们分了开来。

    鼠妖斜睨着健妖道:“你想耍你少爷的威风,去你自家的山头耍,这里是妖主大人的地盘,你也不想我上报给妖主,说有人在她的地盘聚众闹事吧?”

    “麦……麦黍大人。”健妖看清是他,不由勉强笑了一下,“这等小事,何必惊动妖主呢,我不过是想认识认识新朋友罢了。既然他无心交友,那我也就不自讨没趣了。兄弟们,拿酒走吧。”

    一群妖迅速开溜。

    “这帮家伙真是喝多了,妖主还没走呢,就敢放肆。”鼠妖朝他笑了笑,“没事吧?”

    “没事。”麻衣人摇了摇头,

    道了声,

    “多谢。”

    鼠妖觉得这人有意思,还想与他多聊几句,却见他转过身匆匆走了,不由十分诧异。

    “……什么情况?”鼠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啧了一声,“也太孤僻了吧。”

    麻衣人离开了热闹喧嚣的庆典。

    他换了条路,往狐狸洞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月明星稀,他在杂草丛生的林地里穿行,时不时被绊上一跤,有时候稳住了,有时候却跌倒了。

    胸腔里一团火似乎又开始燃烧,烧得他头晕眼花。

    他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倚着一棵树暂作休息。

    他有一个秘密,他不是妖。

    他虽然长着妖纹,身上有极其微薄的法力,但他不是妖。

    几个月前,他还没有这个秘密,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他的父母都是猎户,据说是在一汪山泉边发现的他,找来找去,也不知道是谁把一个婴儿丢弃在了这里,于是便自己带回家抚养。猎户夫妻曾有一个儿子,结果几年前失足滚下山坡摔死了,如今捡到一个他,夫妻俩都很高兴。当地有参拜狐仙娘娘的习俗,夫妻俩觉得是狐仙娘娘怜他们老来孤苦,特地补偿了他们一个孩子,因此对狐仙娘娘感恩戴德,对他照顾也很是悉心。

    他安安全全地长大了,期间随父母拜过了无数次狐仙庙,也听父母讲过了无数遍狐仙娘娘赐子的故事。他也无数次跪在狐仙娘娘的石像前,虔诚地感谢狐仙娘娘,将他交给了这样一对善良的夫妻,没教他葬身于野兽之腹。

    在他即将十八岁的这个冬天,新春将至,为了能让家里餐桌上多两道肉菜,他跟随父母上山打猎。孰料天降暴雪,他们被困在了半山腰的狐仙庙里,进退不得。但好在这种天气每隔几年就会发生一次,他们也习惯了,待在狐仙庙里烤着火,也不觉得慌乱。父亲喝着随身携带的小酒,问他要不要来一点暖暖身子,他摇了摇头。

    父亲哈哈大笑,跟母亲说:“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喝不了酒,不像个男子汉!”

    母亲道:“跟你似的,喝多了就吹牛是吧。”

    他在旁边只是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外面风雪虽烈,他们在狐仙庙中聊天,倒也有种别样的温馨。

    后来狐仙庙中又进来了一个人。

    他与父母都很是诧异:这么大的风雪,从哪来的这么一个人?看上去很是面生,不像是本地人。

    那个人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天气进来,一看到狐仙庙里还有三个人,也愣了一下,随即道:“都是赶路人,此处可能容我暂歇片刻?”

    “这儿是狐仙庙,自然谁都能进来,没什么容不容的。”父亲道。

    夫妻俩与陌生人攀谈了几句,很快就熟稔了起来,得知对方是个年轻的药商,专门来山里找药材的,便也放下了戒心。

    “令郎今年多大?看上去很是面善。”药商问道。

    父亲答:“过完年就十八了。”

    药商呵呵地笑:“不错,

    不错!”

    那场风雪持续了很久,直到天黑也未曾停歇。父母二人依偎在墙边睡了,药商也睡了,而即将十八岁的他,在火堆的映照下,静静地注视着庙里的狐仙娘娘。据说这座狐仙庙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狐仙娘娘的面容也早已被侵蚀模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每看着她的脸,都觉得内心十分宁静。

    他渐渐地睡去了。

    夜里,他忽然被一股寒意惊醒。他以为是火堆熄了,可睁开眼一看,却发现那药商不知何时竟来到了他的面前,正伸着一双利爪,长长的指甲已经刺破他的衣裳,触碰到了他的胸腔。

    他下意识地惊叫起来,那药商——不,那妖孽似乎也没想到他会醒过来,连忙要来制住他,却被他敏捷躲过。

    声音吵醒了父母,他们一睁开眼,便看见一个妖孽正试图掏他们儿子的心,不由大惊失色,拿起弓箭长刀,便来阻拦。

    然而凡人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妖怪呢?

    他眼睁睁看着那妖孽只动用了一点法力,便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他的父母,而解决完了这两个碍事的人,那妖孽狞笑着朝他走来:“小兄弟,你这身筋骨皮肉生得真是不错,若是入我腹中,想必能大大增加我的修为。如此一来,在明年的斗法大会上,我也可以有个好名次了。”

    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握着父亲临死前塞给他的长刀,一步一步往后退。

    一阵狂风袭来,吹得本就已经不太结实的庙门哐哐作响。那妖孽抬手,一道利光劈来,他下意识地往狐仙娘娘石像后一躲,只听轰的一声,石像碎了,庙门也断了。

    狂风汹涌着灌入,火堆霎时被扑灭,雪沫呛入肺腑,他于灰尘中眯着眼抬头,看见废墟之中妖孽幽幽亮起的眼睛。

    就在妖孽扑上来的一刻,他忽然迸发出无尽的勇气与力量,手执长刀,狠狠地刺入对方的命脉——很奇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笃定那里就是对方的命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他只是遵从本能,刺出了那干脆利落的一刀。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他看见妖孽狰狞的面孔,然后自己也被利光劈中,晕了过去。

    等他再恢复意识时,天已经亮了,风雪已经停了。

    他的身体几乎冻僵,睫毛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令他几乎看不清东西。他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只能躺在地上,用力地眨了眨眼,望向墙角边死不瞑目的父母。

    他们死得是如此轻易,如此草率,如此不堪。

    死在了新春到来之前。

    他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迅速,令人来不及产生任何情绪,直到此刻,天地皆寂,才有一股巨大的悲恸,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他躺在地上,温热的眼泪从他冰冷的皮肤上滑过,落在了满地焦灰中。

    他又变成了一个孤儿。

    他费力地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脚边有一只雕鹰的尸体,他举起满是豁口的长刀,一刀一刀,将

    它的尸体劈成碎块。然后他在原地呆愣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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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他们合上了眼睛。

    他分为两趟,将父母慢慢背回了山脚下的家。

    村里人惊闻噩耗,连忙来问,得知竟是有妖孽作乱后,不由如临大敌。将父母都安葬后,他再想上山去狐仙庙,却遭到了村民的阻拦。

    “狐仙娘娘的石像被打碎了,那里现在晦气,别去!”

    他却道:“不,我要去。”

    他绝不能容忍一只妖孽的尸体,还留在寄托着他与父母温情的狐仙庙中。

    他再一次进了狐仙庙。自从发生了命案后,这里再无人敢来,妖孽的尸块被冻得坚硬无比,几乎黏在了地上。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们都搬运到了外面,然后放了一把火,看着它们烧成了黑灰。

    然后他又一个人在满是碎石的狐仙庙里独坐了很久。直到暮色降临,腹中发出一阵阵饥饿的声音,他才恍然意识到,今天自己还没有进食。

    得吃东西。得活下去。得好好地活着,才能不辜负父母的付出。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黑,又跌倒在地。借着最后一点昏光,他依稀瞧见地上似乎有个什么圆圆的果子。可能是之前摘来果腹的野果,他这样想着,不假思索地捡起它,塞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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