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第522章(2/2)
四周都是人,谢泾从不在乎旁人怎么想怎么看,谢涵却还要注意风评,笑道:“太子殿下多虑了,殿下安全归来,我只有高兴的份。”
谢泾恍然,看着四周人,知道自家三哥恐怕只是在对他说假话,但假话也好,假话也好,“真的吗?”他甜甜一笑,凑近对着谢涵耳边正要低语,却瞥见旁边一个小人儿靠近。
他愕然,“三哥,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原来是玖三思走近,谢涵无语,“是二姐的孩子。”
谢泾恍然,他爱极了这张脸,蹲下笑道:“真是一天一个样,一年不见,三思都这么大了,鬼鬼祟祟过来干什么?”谢泾喜欢玖三思,似乎不需要什么理由,看脸即可。
“没有鬼鬼祟祟。”玖三思对着谢泾一板一眼,然后拿出小锦囊递给谢涵,腼腆道:“玉璧三思好喜欢,三思也要送舅舅一个礼物。”
“舅舅等会儿看。”谢涵一欣喜于应小怜的回来,二烦忧于谢泾的出现,对这个锦囊只一笑而过,就转头交给寿春收起来。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忽闻金鸣声响。
谢涵还没登基,但在推辞再三接受两位先君遗诏时,便已经是灵前即位了,他面前,除了持刀侍卫,任何人不得携带锐器,只有谢泾身份敏/感,他佩剑上来,一时无人阻拦。
玖三思抽出谢泾的剑直朝谢涵刺来。
三人离得太近太近,四周卫士根本反应不过来。
甚至谢涵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又或许他反应过来了,却因为什么而产生了一息的犹豫,谢泾已经挡在他面前,被一剑刺穿了心肺。
玖三思只有二人腰眼高,故剑锋从下向上刺出一个大斜口,几乎贯穿谢泾半片胸膛,他一脚将还要靠近的小孩踢了出去。
之前觉得可爱,现在却变得可恨,谁也不能伤害三哥。
其力之大,玖三思直接撞飞到一根柱子上,缠着银龙的抱柱满是血迹,小小的身躯顺着血迹滑了下来。
谢涵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立即吼道:“太医,快传太医!”
他抱着谢泾,去捂对方胸口的窟窿,“太子,太子你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到。”
“三哥要叫我婧儿,噗——”谢泾吐出一口血,见谢涵脸上惊慌,因为失血,他眼睛有些花了,分不出这是真是假,就当是真的,他浅笑起来,“三哥,婧儿死后,你会为婧儿掉一滴眼泪吗?你会永远忘不掉婧儿吗?”
太医来的格外的慢。
谢涵瞧着他,缓缓道:“婧儿总是让三哥这么刻骨铭心。”
谢泾安心地笑了起来,抬手轻抚谢涵面庞,“三哥可以对婧儿说一句话吗?”
谢涵:“什么话?”
谢泾的神色变得悠远,“婧儿不怕,三哥在这里;婧儿不哭,三哥带你走。”
那个世界的三公主谢涵不明白,但此世回来后的谢涵仔细翻了所有记忆,找到了:四岁那年,谢泾和谢漪被一起掳劫,他带人找到窑洞,把饥寒交迫发着高烧的小妹背出来时,就是这么说的:婧儿不怕,三哥在这里;婧儿不哭,三哥带你走。
当然,他记忆里找不到的真相是:那场掳劫是鲁姬策划的,谎称龙凤胎让她日夜不安,帛哪能包的住火,终于在一次跟随齐公秋巡时,她买通了劫匪:杀了女孩,留下男孩。
谢婧从小敏感,他觉得所有人都对他饱含恶意,在鲁姬和秋屏说那些话时,他正躲在衣柜里,当时他想:就这样死掉好了,反正也没人希望他活着。
等到真的顺了鲁姬的意被抓走时,他才发现死之前好可怕,又黑又累又饿又冷,他们还会打他,他只想快点死掉,结束这种痛苦。但先来的不是死亡,而是一捧光。
谢涵搬开洞口的石块爬进来,背起谢泾,从此——一句话,一辈子。
“婧儿不怕,三哥在这里;婧儿不哭,三哥带你走。”谢涵轻声细语,极尽温柔,就在这种温柔中,谢泾永远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太医终于姗姗来迟,谢涵大发雷霆,“太医署离这里才几步路,你们是爬过来的吗?本君还敢让你们看病,等死都比等你们快些!”
一个个太医苦不堪言,跪在一起认错,“臣等死罪。”
真是怪不得他们,是传唤的侍官说错了地方,害的他们白绕了一圈,但此时此刻面对盛怒的谢涵,没人敢吱声。
谢涵按着额头,“还不过来替太子治伤。”
几人膝行向前,一摸谢泾脉象,心里咯噔一声,当即找垫背,“神医还在扶突,请君侯传唤神医。”随后,施针止血,包扎伤口,灌补气血药物。
最后,还是党阙来当场宣布谢泾和玖三思的死亡。
“齐太子薨了。”
“玖小少爷已经气绝身亡。”
消息传出去没多久,鲁姬便投缳自尽了,谢娴更是直接晕死过去。
一下子就要多备两套棺木,所幸给齐公操办多进了许多里料,目下还绰绰有余。
霍无恤跟着须贾在棘门营练兵,听到谢涵遇刺的消息匆匆赶回来,夜已深。他叩开门,“君侯?”
室内很暗,谢涵没有点灯,只有斑驳的月光从窗缝漏了点滴进来。霍无恤以为他已经安置了,却见人盘坐在地上,听到声音抬头,“你来了?”
月光打在他背上,照不亮他脸庞,霍无恤轻声道:“我有些怕黑,点个灯好吗?”
烛火轻启,霍无恤这才看见他身侧放了个锦囊,锦囊上铺着卷短帛,帛布边一只粗糙的竹蚱蜢。
他拿起短帛,见人不阻拦,展开看到:
——舅舅,在您看到这封信时,三思已经不在了。
但三思永远感激你的爱护,三思知道你来放了三思,是顶着多大的压力。
三思不想你以后后悔,也不想你后悔后对母亲有芥蒂,所以做出了这个选择,舅舅千万不要难过。
三思从来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快乐,所以也不害怕死亡有什么痛苦。
以前三思害怕母亲伤心,害怕父亲不满,害怕叔祖父失望,所以三思不敢死,但现在父亲不会不满,叔祖父也没法失望了,反而三思还会拖累母亲,害了舅舅的大计,既然如此,三思为什么要再活着呢?
三思从小记事,舅舅陪过三思两次,三思都记得。之前装作不记得,只是怕父亲和叔祖父生气。三思知道,自己和舅舅走的太近,家族里不愿看到,这对三思和舅舅都不好。
但三思会永远记得舅舅背三思上过街,带三思放过风筝,教三思做过蚱蜢,抱三思听过小曲。
母亲说这是玩物丧志,原来这就是“玩”,三思喜欢“玩”。
有时候,三思会想如果三思没有过目不忘,没有被叔祖父抱养,是不是也可以像别的小孩一样“玩”。这样,堂叔堂兄们就不会不高兴了。但叔祖父和父亲又会不高兴。三思不想任何人不高兴,怎么办好呢。
现在,三思终于不用再想这个问题了,三思要去“玩”了,舅舅不用伤心,三思只是去找一个历代先贤都不能回复的答案:人的肉/体如果死去,精神将往何处去?
去之前,三思要给舅舅回个礼,只要太子舅舅在,对舅舅声名,无论如何都有瑕疵,三思知道太子舅舅活得很苦闷,三思带太子舅舅一起去“玩”了,舅舅要好好帮三思照顾母亲哦。
霍无恤放下信,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糖果,他捏起一颗塞进谢涵嘴里,问:“甜么?”
谢涵仰头,笑了笑,“甜。”
他好像枯坐许久,已经放空了自己,这一笑,竟显得天真单纯。
霍无恤不期然想到对方之前的问话,或许对方曾经真的那样单纯而不谙世事过。
他点点头,“那就好。”遂将糖果包进短帛里,谢涵愣愣的,霍无恤解释说:“好苦的信,我放一颗糖进去,让他甜一甜,这样小三思就能玩得高兴一点了。”
他摸着谢涵脑袋,“他太苦了,让他去另一个世界甜一甜罢。”
谢涵睫毛颤动,轻声道:“我还记得他没出生时,我就早早挑好了帽子,是男孩就虎头帽,是女孩就雪狐帽。
我还记得第一次抱他时,他那样小小一个,我只怕将他抱碎。
我还记得第一次给他玉璧时,他才我膝盖高,就一丝不苟,恭恭敬敬。
都说他像我。
——一点都不像,他替所有人考虑,唯独忘了他自己。
他明明说想要大风筝,竹蚱蜢,听小曲,我为什么没有带他去一次,最后一次。
三思三思,他不应该叫这个名字,小小年纪,思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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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估计完结了罢,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