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083(2/2)
这时候距西北的安州只有不到一千里了,但就是这段路,硬是走了二十多天。因为气候实在是太差了,经常遇到暴风雪的天气,西北的风像是刀子瓜过脸颊,生疼生疼的,便是穿上了兔皮衣服,戴上了帽子,很多人的手和脸都被冻伤了。
行程不可避免地被拖慢了,若是遇到天气差的时候,一天只能走二十来里地。
直到二月初三,他们才终于赶到了安州。
看着安州巍峨古朴的城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进城后,池正业向守城的官兵说明了情况。
听说他们是来参加互市的商队,官兵给其指了方向:“西北边的曲安坊是专门招待你们这些来互市的商人的,你们去那边就行了,”
谢过官兵,池正业带着队伍抵达了曲安坊。
曲安坊这一片都被征用了,全是客栈,接待的都是商队。坊市入口,还有一队官兵驻守,以维持秩序。
两国互市,单凭知府的那点衙役肯定是不够的,也震慑不住兵强马壮的拓拓儿人,因此主持这次互市的事交给了西北驻军,安州官府从旁协助。这次派过来的驻军将领姓雷,单名一个衡字,大家都称其为雷将军。
池正业的车队验明了身份后,便被放入了坊中。
但因为他们来得迟,加之明面上,刘记商队没什么靠山,所以分的地方并不好,在曲安坊偏僻的西北角,一处两进大的院子,后院住人,前院安置货物和牲畜。每个院子还配了四名当地人做向导。
地方有些小,房间总共只有十几间,他们有三十多人,只能将就挤一挤了。好在这是冬天,几个人一间屋也暖和。
住下来后休息了两天,恢复了精神后,池正业拿着曹石给的信去拜访晋王在北地的商队掌柜虞泰。
虞泰当初被发配到西北后,按照规定是要先服一年苦役的,但他背后有人,傅康年怎么可能让他去服苦役,找了军中的人脉,将其释放,并在西北落了籍,现在明面上就一普通的西北商人。
但实际上,他是在暗中替晋王办事。
曹石为了拉拢池正业,因此透了这个底,还特意写了一封信给虞泰。
池正业初来乍到,想着有关系不用白不用。他用了晋王可能还放心一些,完全不用,晋王可能还担心他们是要跟晋王切割,因此稍作休整,他就去拜访了虞泰。
西北肯定不如京城,无论是气候还是生活环境,但虞泰在西北却混得如鱼得水,生意做得还不错,住的院子是也靠近曲安坊门口的大院子。
听说池正业来访,刚开始他是没当回事的,只以为对方是个不知从哪儿打探到消息,想来跟他攀交情的小商人,但等看完了曹石的信后,他态度立即变了,连忙站起身道:“去将池管事请进来。”
等池正业进门,他也连忙笑脸相迎:“原来是池管事,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是我冒昧来访,打扰了。”池正业将礼物双手奉上,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虞掌柜笑纳。”
他送的礼是一些海鲜干货和十斤白糖,都是南越的特产。这东西在沿海地区,不是很值钱,但在内陆西北,价格可不便宜,毕竟光这运输成本就不低。
虞泰笑着接下:“池管事太客气了,都是自己人,请坐请坐。”
双方落座,池正业先说了自己于曹公公同行一路,相谈甚欢一事。先攀了交情,接着又谦虚地向虞泰讨教互市一事:“虞掌柜,我这是第一次参加互市,没有经验,还请虞掌柜指点一二。”
虞泰笑道:“指点谈不上,池管事不用担心,此事雷将军会安排的,前面三日是常规交易,若无事池管事可去看一看,见识见识,过几天也好与拓拓儿人讨价还价。等第四日,就轮到你们刘记商行登场了,到时候我们商行也有一批比较特殊的货与拓拓儿人交易,届时咱们可一道前往。”
池正业拱手笑道:“那敢情好,有虞掌柜在前面带路,我安心了许多。”
接着虞泰又跟池正业分享了一些与拓拓儿人交易的经验,然后还留池正业用了午膳。
池正业道谢后回去,又派了人去打听历年互市的情况。
虞泰虽热情,但到底是第一次见面,他的话不可尽信,全信。
六日后,也就是二月十日这天,互市正式开始。
前三日是常规交易,池正业带了几个人前去参观,发现交易的多是茶叶、瓷器、丝绸、绢布等为主,还有一些酒和盐等,但大部分都是手工业制品。
在这些商品中,茶叶、丝绸、酒、盐最为受拓拓儿人欢迎,不惜以高价交换。
而拓拓儿人交换的物品主要是动物皮毛、毛毯、奶酪等制品,还有牛羊等物,也有一些马。
双方的交易大多以物易物,当货物谈不拢时,也有用金银作为交换的。铜钱则不大适用,因为体积实在是太大了,而且拓拓儿人也不认大景的铜钱,除个别百姓会用少量的铜钱到边关城市购买东西外,其他拓拓儿人都用不上。
池正业观察了一周发现,拓拓儿人来得都是比较精明的,每次交易大家都会进行一番颇费唇舌的讨价还价。
不过哪怕是拓拓儿人砍了价,但这些手工业品在互市上的价格也是中原地区的数倍甚至是十倍之多,也难怪天寒地冻的,还有这么多商人趋之若鹜。
在互市的交易,朝廷要抽取昂贵的税收,十之税二。而且是对拓拓儿人和中原商人同时征收,这就相当于,一件商品进入互市,再到运出去,要缴纳百分之四十的税收。
如此高的税收,互市一次,朝廷少则赚几十万两,多则赚上百万两银子。难怪朝廷会如此积极地组织此事。
除了常规的交易,朝廷还单独与拓拓儿人交易了一批粮食,有上万斤之多,价格自也是翻了十倍有余。
逛了两天,第三日,池正业没再去互市,而是检查了自己的货物,为明日的交易做准备。
到了第四天,一大早池正业便带着人将货物搬上了马车,迎着朝阳出发。这时候,曲安坊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刘记居住的位置因为比较偏僻的缘故,因此落在了后面。
排了近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刘记。
出了曲安坊,隔壁不远处便是互市。
所谓的互市是朝廷单独在安州划出了一个区域作为双方交易的地点。拓拓儿人和大景有文书的商人都可携物资入内,但在门口会检查,而且会扣掉两成的货物作为税收,交易完成,离开时照样抽取两成的货物作为税收。
这样高昂的税收有个好处,为避免空跑一趟,还损失四成的物资,所以交易双方都极尽可能地促成交易,双方的交易意愿都很高。也只有这样,彼此才不会白跑一趟。
互市分为两个入口,大景商人一个,拓拓儿人一个,都有官兵把守检查货物,以防有商人夹带私货进去进行不法交易。
刘记照样排在了后面。
虞泰本是邀请刘记一块儿的,但双方住得实在太远,他们排到了比较前的位置,只等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轮到他们检查了。
虞泰的这一批货是珍贵的珍珠、精美的各种首饰,还有胭脂水粉等物,显然是冲着拓拓儿人的贵族女子去的。
这些商品虽珍贵,但因为多是手工业品,并不在禁止售卖的行列。
虞泰站在一旁,任官兵打开一只只箱子检查。
前两只箱子都无误,等第三只箱子打开时,所有看热闹的商旅、伙计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
下一刻,领队的官兵拔刀,其他的官兵也齐齐拔出武器,对准了虞泰等人。
虞泰震惊地看着箱子中那一把把做工精良的弓箭,差点瘫软在地,面色惊恐地大喊道:“不是我的,我们的货物都是各种首饰、胭脂水粉、香料,绝没有这些东西,是有人陷害我们。官爷,请你明察!”
但官兵哪会听他这听起来就苍白无力的辩驳,一把将其推开,然后对旁边的士兵说:“打开!”
余下的十几个大箱子相继被打开,中间两只装的都是弓箭,后面十来个箱子里才是虞泰所说的女子用的东西。
官兵冷笑,一声令下:“带走。”
一群带着兵器的官兵上前,将虞泰等人全部带走,其货物作为赃物也暂时被封存,一并带走。
这动静闹得很大,后面排队的商贾们低声议论了起来。
池正业离得有些远,只看到队伍突然停止了前进,前面好像还出现了骚乱。等了片刻,他下马车,抬头远眺,就看到前几日还与他谈笑风生的虞泰被人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拽着拖走了。
他藏青色的锦袍地上拖拽出长长的痕迹,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冤枉,不过几个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紧随其后的是一车车的货物一同被拉走。
池正业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心里涌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虞泰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会突然被带走?要知道他可是晋王的人。
片刻功夫后,队伍重新缓慢移动,池正业心底却跟压了块巨石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思索片刻,他上前与旁边的那支商队的掌柜攀谈:“这位老哥,前面刚才出了什么事?我好像看到官兵将一个商人给拉走了。”
左右排队也是无事可做,那掌柜的便跟池正业闲聊了起来:“这位老弟,你是第一次来的吧?”
池正业点头,一副请教的姿势:“对,老哥真是好眼力,我们东家这次得了一批好货,托了好几道关系,才得了这么个机会。”
那掌柜的便笑道:“那你不知道就不奇怪了。刚才被拉走的那支商队,肯定是携带了朝廷不允许带的东西,比如铁器,粮食等物。这些朝廷是严厉禁止卖给拓拓儿人的,但朝廷越是禁止,拓拓儿人那边就越是缺得紧,价格也开得相当高。”
说到这里,他环顾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道:“你知道铁器卖给拓拓儿人有多少倍的利润吗?”
池正业露出茫然的神情,故意往小说:“十倍?”
那掌柜的嗤笑起来:“十倍,怎么可能?再乘个两三倍都有人抢着要。”
池正业惊呼出声:“这么贵,那……那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掌柜的笑道:“可不是,但这也是提着头做的买卖,稍有不慎,一家老小的命都要搭进去。那不,前面那支商队就夹带了私货被发现了,这才被带走了。老弟,你第一次来,不清楚,多来几次就知道了,哪怕朝廷查得再严,还是有人干这等铤而走险的勾当。”
“原来如此,多谢老哥为我解惑。”池正业拱手道谢,又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哄得掌柜的眉开眼笑,这才重新回了自己的商队。
队伍已经像蚂蚁一样往前行,但他们前面只有四五支商队了,很快就要轮到他们了。池正业心底莫名升起一阵焦躁感。
虞泰可是晋王的人,晋王手握兵权,不会不知道铁器流落到拓拓儿人手中的危害,他为了金钱做这种事的可能性太小了。
而且即便要做,晋王的人马可是掌管着兵部,他们在边关的人脉甚广,完全可以私底下与拓拓儿人交易,又何必让虞泰冒这个险呢?
这事不合理。
再结合虞泰被拖走时大喊的“冤枉”,池正业怀疑他很可能真是被冤枉的。
但虞泰也是个老江湖了,不会那么不仔细,昨日肯定也会检查一遍货物,今天怎么还会出这种纰漏?
想到这里,池正业越发的不安,他将李洪深叫到跟前,低语道:“你去问问咱们的人,昨日检查,今日搬运货物时,咱们的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李洪深诧异地望着他,小声说:“管事是怀疑咱们的货物被人动了手脚?小的昨日亲自带人检查过的。”
池正业紧蹙着眉头说:“你做事我自是放心,但虞掌柜那边出事了,咱们几日前才与他们接触过,谨慎些总是没错,再查一次,悄悄进行,别被人发现了。”
若非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他都要亲自将所有的箱子打开再检查一遍。
李洪深看出他眼底的凝重,没再多言,赶紧到后面去办事。
约莫小半刻功夫的时间,李洪深回来,正想向池正业汇报,就见池正业望向了斜对面的街道。
他顺着池正业的视线望了过去,看到了李安和,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但就在这时,池正业用力拽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扭回头看向池正业激动地说:“我,我爹……”
说着,他再次往对面的街道上望去,却不见了李安和的踪迹。
“真是我爹,我不会看错的……”李洪深回头对池正业说道,这才发现池正业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他低声问道,“池管事出什么事了?”
池正业其实比李洪深更先看到李安和。
而且李安和还冲他摇了摇头。
李安和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还跟他对视一眼,做出如此明白的暗示,池正业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见李洪深问,他也来不及解释李安和的事,只压低声音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李洪深点头:“小人刚才询问,有几个伙计说,感觉有两个箱子比较沉。当时时间匆忙,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刚才小人去问,他们才将这事讲了出来,一核对,发现几个人的感受都差不多。池管事,那两个箱子会不会被人做了手脚?”
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昨晚他们的箱子也被人悄无声息地动了几只,藏了朝廷禁止出售的东西。
池正业不明白,他们刘记初来乍到,又没得罪过人,为何会有人这样处心积虑地害他们。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如何度过这一关,他问李洪深:“那两只箱子的位置可还记得?”
李洪深点头:“大概是第四辆或是第五辆马车上的箱子,池管事,现在该怎么办?”
池正业看向前方,只有两支队伍,马上就轮到他们了,现在这时候掉头肯定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和猜忌,该怎么做才能正大光明地将手里的这些烫手山芋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