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079(2/2)
刘子岳让池正业出面跟这些人周旋,谈生意就谈生意嘛,有好处也是可以谈的,他不在乎他们到底是哪一方人马。
商行的事不用刘子岳操心,刘子岳继续留在军营中训练。
直到十月十五这天,是军营中的固定休息日,他才离开了军营回广州,准备去府衙见黎丞。
他的马驶入城中的平安巷时,巷子尾传来一阵嘈杂的追逐声。
刘子岳抬头一看,只见一穿着白衣的少女仓皇奔了过来,后面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举着棍子穷追不舍,嘴里还骂些不干不净的:“臭表子,站住,再跑打断你的腿,站住……”
少女不管不顾地拼命往前跑。
但一个普通的姑娘哪跑得过这几个凶猛的男人。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很快就要追上自己了,少女惶恐不已,一下子扑到刘子岳的马前,仰起小脸,苦苦哀求:“公子,公子,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我给您做牛做马都行……”
她的小脸莹白,宛如上好的羊脂玉,额头上不知从哪儿蹭了一道灰尘,不但无损于她的美丽,反而给人一种破碎的美感,再配上那对仿佛会说话的剪水秋瞳,便是铁石心肠都要心软。
偏偏刘子岳的心是金刚钻做的。
他完全无视了女子的求助,冷漠地说:“姑娘,你挡到我的去路了。”
这让本来准备呵斥他的几个男人都愣住了。
真没见过这么冷血的男人。
领头的打手用棍子敲着左手,阴笑道:“听到没,你求错人了,小娘们,你家里人已经将你卖给我们春花楼了,你老老实实跟老子回去接客,还能少受些折磨,否则挨一顿排头,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地从了。咱们春花楼不听话,比你倔的姑娘多了去,你识趣点。”
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一颗颗,经过阳光的折射,散发出五彩的光芒,堪比璀璨夺目的水晶。
“公子,救救民女吧,民女是好人家的女儿,恶奴欺主,将民女偷偷卖给了这些恶人,这不合规矩,求求公子,您替民女报个官吧。”眼看求刘子岳出手不行,女子又退而求其次。
不等刘子岳开口,旁边那几个打手就恶狠狠地说:“小子,闲事少管,咱们春花楼的事也是你能管的?赶紧滚。”
这话激怒了刘子岳的亲卫,他们立即拔刀,怒目而视,只等一声令下就拿下这几个恶徒。
但谁知刘子岳却制止了他们,淡淡地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咱们不是当事人,不清楚这内情,走吧。”
女子蓦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子岳,眼底浮现出一抹决绝,下一瞬,她一头冲到了旁边的墙上,直直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
女子摔在了地上,额头上渗出点点血迹,看起来狰狞又凄楚。
“殿下……”亲卫们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喊道。
刘子岳低头看了一眼那双目紧闭的女子,知道今天这事自己若是不管,只怕平王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的名声明日就要传遍大街小巷了。
罢了!
他对亲卫说:“去请个大夫给这女子看病,至于这几个恶徒,绑了送去知府衙门,由衙门来审判他们有没有罪,该怎么处罚。”
“是。”亲卫立马行动。
于是等刘子岳到衙门时,后面已经跟了好几个五花大绑的恶徒。
黎丞得到消息,出来询问是怎么回事,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不禁多看了刘子岳一眼。
旁的人不清楚,但亲近的人都知道平王殿下的心有多软。当初为了谭家人,他都能求到徐云川面前去,更可况今日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他竟能对那个女子置之不理。
这里面恐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所以他试探地询问道:“殿下,这事该怎么处置?”
刘子岳耸了耸肩:“你查吧,按律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用考虑我。”
“是,殿下。”黎丞应下,让人将几个男人押入大牢审讯。
事情很快便有了结果,跟那女子说得大差不离。
女子名文湘,是江南人氏,家中父亲是读书人,在当地颇有些名望,家里也有些田产,日子过得还不错。
只是红莲教在江南作乱后,文家逃亡去了京城投靠亲戚。年初,听说红莲教已被铲除,江南恢复了安宁,文父思乡心切,便携带妻儿准备回江南。
谁料到途中,文父便因生病去世了,文母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最后家中一老仆卷了财物逃走,只留下文湘这么个孤零零的年轻姑娘和奶娘母子。
因财物被卷走的缘故,他们没了盘缠,奶娘便寻了一同乡搭乘便船,谁料这艘船竟是去南越的。
等文湘发现,船已驶离江南数百里,她一个女孩子没有银钱,也只能跟着奶娘母子走。
到了广州,奶娘母子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要文湘做他们的儿媳妇,但那奶娘之子长得凶神恶煞,额头有一手指大的瘤子,狰狞可怕,而且还曾受伤不能人道。
嫁给这样一个家伙,岂不是终身都毁了?
文湘自是不答应,决定出去找份活做,看能不能筹点路费回江南。哪晓得奶娘母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见她长得漂亮,便动了将她卖个好价钱的想法。以找到了好活计为由,将其骗去了春花楼。
等文湘发现自己被卖为时已晚。
春花楼发现这等漂亮的姑娘,怎么可能放过,直接将文湘关进了房间里,准备卖个好价钱。
文湘用身上母亲留给她的长命锁买通了一个仆役,趁着大白天的,楼里的姑娘都在睡觉,悄悄从后门溜了出来,谁料才跑没多远就被发现,然后便发生了刘子岳看到的那一幕。
黎丞对刘子岳说:“殿下,臣已经查过,春花楼所言句句属实,这女子确实是被人卖去春花楼的,春花楼的老鸨是咱们南越本地人,祖祖辈辈扎根于南越,也确实是个见钱眼开的货,有时候……做些仗势欺人的事。”
“那奶娘母子呢?”刘子岳又问。
黎丞说:“臣已派人去追捕了。这事您看?”
“春花楼强买强卖,这事罚一罚。以后在广州立个规矩,卖身这种事,旁人说了不算,需得本人签字画押,还要到官府衙门做个见证,否则再有这等恶奴卖主的事,岂不是荒谬?”刘子岳怒道。
他是借题发挥。
买卖人口这种事在经济、交通、通讯都极为不发达的古代实在是难以完全禁止。旁的不提,就如灾荒年,百姓都要饿死了,愿意卖身为奴寻个活命的机会,官府若是这时候还强制禁止卖身,那无异于是绝了他们的生路。
还有,有些大户人家的奴仆过得可比外头的佃农生活滋润,他们未必愿意赎身当个自由人在外面讨生活。强制一刀切,反而会招致他们的激烈反对。
因此,短期内这事没法完全杜绝。但刘子岳要做的是,哪怕卖身也是基于自愿,而不是父母亲人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将另一个人给卖了,决定别人的终身和命运。
黎丞应了下来:“是,臣会将这个案子在城中宣传,以儆效尤,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能随便乱买人。”
刘子岳点头:“嗯,这事就劳烦黎大人了。”
正说着话,衙役忽然来报:“平王殿下,黎大人,那位文姑娘醒了,坚持要见平王殿下,说是要向殿下道谢,小的们拦都拦不住!”
哪是拦不住,分明是看那姑娘长得漂亮,遭遇又可怜,现在额头上还有伤,不忍强拦罢了。
刘子岳挑了挑眉:“那将她带过来。”
很快,文湘便被带了过来。
她的额头上包了一圈白色的纱布,再配上她那身白衣,颇有点“要想俏一身孝”的味道。
尤其是她本人长得极为美丽,含水秋眸,欲语还休,樱桃小嘴,再衬上羸弱的身姿,真是我见犹怜。
“民女见过大人,见过这位公子。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文湘福身行礼。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刘子岳打断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对不对?”
文湘俏丽的脸蛋一红,眼神羞答答地看了一眼刘子岳挺拔俊俏的模样,心生欢喜,两只手绞在一块儿,羞涩地说:“若公子不嫌弃,为奴为婢,民女都甘愿,公子若是不放心,民女愿签卖身契,只求能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这是看上他家殿下了啊。
黎丞仔细打量了一番文湘,这颜色是真没话说,广州城都找不出几个比她还强的。殿下这把年纪了,身边还没个体己人,若是想留她在身边也行。
作为下属,他还是少对殿下的私事指手画脚。
刘子岳笑了:“既然你这么有诚心,我若是不收岂不是辜负了姑娘的一番好意。行吧,黎大人,劳烦你将她送到我的府邸上。”
他在广州城又置办了一所院子,作为临时进城歇脚的地方。
文湘闻言,欢喜地拱手行礼:“多谢公子收留,以后奴婢一定用心伺候公子。”
刘子岳摆了摆手,让人将她带下去。
黎丞看到这一幕,笑道:“看样子殿下对这个文湘不是很满意。这姑娘性情刚烈,长相不素,收了也无妨。”
刘子岳意味深长地看着黎丞:“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黎大人有没有觉得这个戏码挺熟悉的?”
黎丞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话本子、戏曲里都不少。
紧接着刘子岳又问:“这救她的若是个白发苍苍的七旬老翁,又或是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杀猪匠呢?你说这还要不要以身相许?”
呸!
什么以身相许,不过是见色起意又或是见利起意罢了,说得那么好听。
黎丞摆摆手,直笑道:“经公子这么一说,我以后都没法直视以身相许这四个字,多少才子佳人的佳话都没法看下去了。”
刘子岳笑了笑,笑容颇有些深意:“府里还有人在等着我,黎大人,我先走一步了。”
黎丞看着刘子岳兴冲冲的步伐,不解地挠了挠头,喃喃低语:“殿下不是不满意以身相许吗?这……怎么又如此积极,他到底喜不喜欢那姑娘啊?真难猜!”
***
刘子岳回府就问:“文湘姑娘安排妥当了?”
府里的下人道:“回殿下,已经送去了您的院子。”
刘子岳含笑点头:“准备一份卖身契,名字那一栏空着,给我送过来。”
“是,殿下。”下人连忙去准备。
刘子岳大步进了自己的院子,一眼便看到了乖巧安静站在屋子里的文湘。
瞧见他,文湘连忙上前伺候:“奴婢给殿下更衣,先前不知殿下的身份,唐突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不知者无罪。”刘子岳侧身拒绝了她的服侍,笑着说,“坐,我这府里不养外人,一会儿将卖身契签了再说。”
“是,殿下。”文湘点头,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非常安静,倒是有几分讨喜。
也是,谁不喜欢温柔如水又听话的美人呢?
刘子岳嘲讽地勾了勾唇。
很快,下人便将卖身契送了过来。
刘子岳扫了一眼,跟府里其他人的卖身契一样,他将卖身契往桌子上一推,冲文湘笑了笑:“签吧。”
文湘走到桌子前,提起笔,轻轻往纸上一落笔,先写了一点,然后停顿片刻再写一横,很快,她就将自己的名字写好了,又在纸上按了红手印。
刘子岳拿起卖身契,端详片刻,笑着说:“文湘,好名字,不过我觉得湘文更好听,你觉得呢?”
文湘的心跳骤然一顿,呼吸都停顿了那么几息,随即,她又乖巧地说:“多谢殿下赐名。”
真的是千依百顺,奴性深植,没个一二十年的洗脑,教不出这么规矩的奴婢。
刘子岳懒得跟他周旋,对守在门口的亲卫说:“带下去,关入地牢,好好审问,不说就将其关在里面。”
“殿下,殿下,您这是何意?奴婢哪里惹您生气了,您责罚奴婢就是,奴婢这条命都是您救的,您便是要奴婢去死,奴婢也没一句怨言。”文湘扑通一声,跪下哭泣着求饶。
那声音真是任谁听了都不落忍。
偏生刘子岳的心比金刚钻还硬。
他冷冷一笑说:“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吗?奴婢,奴婢,你不觉得称呼得太顺口了吗?一个乡绅千金哪怕遭逢巨变,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就快速适应奴婢的身份。一个人对外的身份,甚至是容貌都可能变化,但长久以来的很多生活习性,尤其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习性,甚难改变,湘文,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湘文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好的一切身份,这么快就被平王拆穿了。
她不甘心地抬头望着刘子岳:“你为何要这么快就拆穿奴婢,为何不将计就计?”
刘子岳讥嘲地说:“然后呢,陪你上演一出碟中谍的戏码?日久生情,最终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说姑娘啊,那些文人臆想的画本子少看点,戏曲少听点,当不得真的。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