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8(2/2)
鲍全安排了两队人马在城内搜查漏网之鱼,然后带着两千人在这里打扫战场。
城门口大多都是红莲军的士兵,这些人多死于弓箭,其次是混乱中的踩踏导致的死亡。
这么多尸体,不可能一一安葬。鲍全安排人拉来数十辆牛车,将一具具红莲军的尸体抬到车上,然后拉去城外找一个地方挖坑焚烧埋了。
而自己人的尸体,则一具一具安置在准备好的棺木头,等候家属前来认领。
两千人忙活到了下午,城门口才打扫干净,但地上的血迹已经将石板和泥土都染成了黑色,空气中都还残余着血腥味。
城门口右侧的空地上,铺了一层沙土,将血迹掩盖了过去,沙土上,一口口原木色的棺材整齐地摆放成一排排,里面装着这次为连州牺牲的将士。
鲍全根据名册和士兵们的指望,一一确认这些人的身份,并准备通知其家属过来认领这些尸体,但被刘子岳拦住了:“等等,关于这些牺牲的将士,我有个想法想跟于大人、赵将军聊一聊。”
鲍全便派人看住了这些棺材。
等到申时二刻,赵世昌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串捆绑起来的俘虏。
他跳下马对刘子岳说:“殿下,魏达往密林里逃了。途中,他的人不断有想脱离队伍的,都被臣给带回来了。”
刘子岳说:“你做得很好,先将这些人关押起来,明日斩首示众,以慰我连州牺牲的将士。”
一是穷寇莫追,南越多沼泽密林,魏达狡猾地逃入密林中,就跟鱼入了大海一样,想抓住他很难,若是不熟悉地形,可能会被他打了埋伏。二是,魏达无处可去,只有退回封州,届时也是自投罗网,又何必在他身上再费功夫呢。
“是,殿下。”赵世昌将这些人全部送进了牢狱中。
这时候,于子林也忙得差不多了。
三人昨晚都没睡,今天白天也都在忙,累得不轻,眼看天要黑了,终于得了空,坐在府衙中喝口茶。
“殿下,臣已让鲍典军安排了两千人轮流巡夜,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于子林吐了口气说道。
刘子岳点头:“这几日,城里百姓很紧张,晚上多些人巡夜,大家都可安心。可搜出了落网之鱼?”
提起这个,于子林就来气:“今天找出了四十五个,全是怂包地痞流氓,这红莲教收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打仗的时候怂得不行,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倒是挺厉害的,还拿刀威胁我们。”
这些东西一发现不对就往街道两旁的店铺里躲,暴力打开了门,要挟百姓将他们藏起来。
估计还有这样的家伙藏在城中,于子林决定再搜两遍。明日拿着名册,挨家挨户,一个都不错地搜。
刘子岳清晨在城楼上看着魏达手底下的人马散得那么快就知道这群家伙是什么货色了。
魏达到底是经验不足,急于扩充势力,什么人都收。收了之后,也没来得及训练就投放入战场,若是战事顺利还好,一旦遇到硬茬子,这帮人就萎了。
他不想再提他们,对于子林和赵世昌说:“我有个想法,鲍典军统计,今日共寻到了一千零八十二名将士的尸体。这些人都是为了保护连州而牺牲的,我想将他们葬在一起,建一座纪念碑,刻上他们的名字,让连州的百姓都记住他们。”
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更有意义。
打仗是为了什么?
很多将士心里都没这个概念。
红莲军是为了魏达许诺给他们的荣华富贵,吃穿用度,还有女人。
但他们南越的士兵不能如此。
他们应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战,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而战。
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普普通通,就像城门口那个到死都还想着杀敌的无名士兵一样,普通而又伟大。刘子岳希望有人能记住他们。
同时,也给南越的士兵树立一种信念,保卫自己的家园,保护自己的亲人是光荣而又伟大的。
于子林和赵世昌都没意见。
昨日这些人都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转眼间门,他们就倒在了连州,牺牲在了这片养育他们的土地上,建碑纪念,享人间门香火,是他们应该得的,也能慰籍死者的家属。
“连州城外往东,通往封州的官道旁有一片空地,依山傍水,环境很不错,可以将这片地方作为他们的安息之地。”于子林很快就想到了地方,但他还有个顾虑,“只是有些家属恐怕不一定乐意。”
因为很多都有自己的祖坟,可能会更希望牺牲的士兵葬到家族的坟地里。
刘子岳说:“这个好办,我们应该充分尊重家属的遗愿。愿意集体安葬在烈士陵园中的,由连州府衙集体安葬,接其家属来参加葬礼,并在陵园门口铸纪念碑,讲述他们的功绩,以供后人瞻仰。不愿意的,则由家属带回去安葬。此外,这些牺牲的将士,每人给予五十贯钱的抚恤金,根据其家里的人口来划分,老父老母妻子儿女,每个人平分,兄弟姐妹不参与其中。一会儿我写封信,让冉长史将钱送过来。”
既要给他们应得的光荣,也不能光喊口号,不给实惠。
他们这些人走了,家里的老父老母,妻儿子女还要生活,给钱是最实在的办法。但指望朝廷拨这笔钱,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能不能要到也是两说。
对于刘子岳的慷慨解囊,于子林并不觉得意外,殿下待自己人一向宽厚大方。
他只是有个担忧:“殿下,这,咱们管这么宽,恐怕有些人不会服……”
“那简单,就说是刘记商行的意思,这笔钱是我出的,我说了算,他们要是不服那就不要了,等他们想好了,再来领这笔钱。”刘子岳态度强硬地说。
他知道,这样会很麻烦。但这也是必要的,不然总有些极品的人,比如公婆偏心某个儿子,将抚恤金拿去给偏爱的儿子娶媳妇,不给儿媳和孙子孙女们用,也有不孝又恶毒的儿媳妇霸占了全部抚恤金不肯给老迈无依的公婆。
那没拿到钱的人,失去了丈夫、父亲或是儿子,生活无以为继。那就背离了他出这笔银子的善心。
若是家庭和睦,一家人同心协力的,也不会反对这种分配方式,因为最后都一块儿花了,按人头平均发给他们也是一样的,最后每家都是五十贯钱。
反对的恰好是那些家里有极品偏心公婆或是霸道儿媳妇的,都想独吞这笔钱,不给其他人,那刘子岳更不能如了他们的愿。
见他坚持,于子林也不再反对:“是,殿下,臣明日便派人一一通知这些家属。”
刘子岳点头:“此事辛苦于大人了,若你忙不过,让鲍全派一批人协助你。”
“好。”于子林点头,叹道,“也不知道黄统领那边的进展顺利不。”
刘子岳也有些忧心。
黄思严虽是他的侍卫出身,但跟在他身边是真没打过仗,血都没见过几次,这次却要挑起大梁去抄魏达的老巢,对他而言是一项考验。
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黄思严这个南越军务统领的身份本来就有很大的运气成分,若不是赵世昌的身份不便报到朝廷,若不是南越水师是他出银子养着,黄思严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黄思严要想长期坐稳这个位置,在军中具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就必定得做出一番成绩。
这次就是他极好的表现机会。
否则风头都被赵世昌盖过去了,时间门一长,他这个统领的身份也名存实亡,只是个花架子。
因此哪怕知道此事有些冒险,刘子岳还是安排了他去偷袭封州,拿下封州城,这样他在军中才能建立起威信。
***
黄思严已经带着三千兵员,潜伏到了封州城外。
但他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派士兵乔装在四周打探了一番,很快就从乡民的口中得知前几天有一支大军从封州离开,旗帜上写着一个很大的“魏”字。
证实了魏达已经带兵去攻打连州后,黄思严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想起临出发前,殿下跟他说的话:“你脑子灵活,凡事多动动脑子,不管什么法子,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封州,就是最好的办法,不用拘泥于兵书,兵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黄思严没带过兵,自当上这个水师统领后,为了学习带兵练兵之法,他没少啃兵书。
但终归是纸上的经验。
不过他知道连州城的计划,知道殿下和于大人是如何商议,一步一步利用封州的探子将魏达引入死亡的深渊。
而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减少人员伤亡以最小的代价诛杀魏达的队伍。
黄思严在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事,越想越觉得他家殿下和于大人的心眼子实在是太多了,有兵书上某些兵法的影子,但又做了改进,根据连州的情况调整策略。
这就是殿下所说的活学活用,不拘泥于兵书吧。
黄思严由此受到了启发,他派了人乔装到沿途的村子打听了魏达这支军队的情况,从他们旗帜的颜色,穿着等等,全部打听清楚。
魏达手里的红莲军其实是杂牌军,约莫有四分之一的人是原本三州的驻军,所以这些人穿的还是朝廷的兵员制服,其他的人就统一穿的深色衣服,黑的灰的靛蓝等颜色为主。
因为封州城太小,手工业并不发达,短时间门内魏达也没办法给所有人配上统一的布甲靴子,只能这样凑合着穿了。
这给了黄思严极大的便利。
他让人去附近几个乡镇和村庄买了些深色的旧衣裳,让一部分士兵换上了这些旧衣服,再在里面混了四分之一左右穿着朝廷服装的士兵,总计一千人左右。
这些人在草地里打了几圈滚,身上的衣服都沾上了各种草汁、泥土、碎叶子等,看起来狼狈不堪。然后黄思严又从村民手里买了几十只鸡杀了,将血分散涂抹在这一千人身上,再将一部分人身上的衣服用刀划破。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他们这些人脸上都脏兮兮的,面容很不清晰,隔个几十米远,估计亲爹亲妈来了都不认识。
而且个个浑身狼狈,还带着伤和血迹,一瞧就是经历了一场激战的疲惫之师,也可以说是吃了败仗的丧家之犬,仓皇逃回来。
***
十月二十九这天傍晚,残阳如血,将半边天都染红了,晚霞铺展开,比最美丽的锦缎都还要华丽。
落日的光线有些刺眼,又有些模糊,往远处看,黑暮已经逐渐侵蚀着大地了。
这一天又过去了,封州城的士兵开始关闭城门。
就在这时,瞭望台上的士兵惊呼:“有人来了……那旗帜上好像是个魏字,莫非是将军回来了?”
“快快快,去通知闵副将。”看守城门的队长疾呼。
闵副将是魏达的心腹,也是此次留守封州的头领。
士兵领命,赶紧去府衙禀告闵副将。
他刚走没多久,这支残兵便逼近了城下。
城楼上的守城士兵将这些人的样子都看在了眼里,一个个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才这点人?”
“是啊,看起来好像只有一两千人。”
“而且好像都负了伤,很疲惫的样子。”
……
魏达走的时候,意气风发,信誓旦旦要拿下连州,进而打开南越的北门,将整个南越纳入麾下,在南越称王称霸。
可如今,却只回来了这么一支残兵,料想战事就不大顺利,连将军的旗帜都被削去了半边,魏字上那个“禾”都少了一个头。
太惨了。
城楼上的士兵都心有戚戚焉的。
小队长更是又惊又怕,暗自庆幸自己没跟随魏将军出征,不然这次自己恐怕也回不来了。
“开门……”
底下的士兵已经抵达了城门口,一个个疲惫得像是跑了几十里,累得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旁边一个负了伤的,还往旁边一倒,吐出一口鲜血。
这可急坏了下面的人,大力拍打着城门:“开门,开门……”
小队长吓了一跳,赶紧跑下去,对着城门口的士兵道:“快打开,是自己人。”
虽然没看清他们的面容,但旗帜、穿着、打扮都是自己人。
而且这个小队长也是个地痞提拔起来的,没念过什么兵书,也没什么作战经验,哪想得到会有人假扮自己人啊。
守在城门后的士兵得了命令,赶紧挪开抵在城门后的大圆木,然后开了锁,拿下了铁链子,几个人合力才将厚重的城门拉开一条缝。
大门发出嘎吱的巨响,红色的晚霞从门缝中挤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就在此时,远处的街道上来了几骑。
闵副将一边策马疾驰,一边大声惊呼:“关上城门,关门……”
但太晚了,城门已经开了两人宽的缝隙。
听到他的声音,黄思严也不装了,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一改先前的半死不活,提起刀就刺入最近的士兵胸口,然后飞快地拔出刀,刺向离得最近,正双目大睁,惊惧地看着他的士兵。
其他的人也相继挤了进来,余下的则合力将城门推开。
随着厚重的巨响,城门彻底打开,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了进来。
闵副将在几十丈外看到这一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封州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