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142章(1/2)
这是一把凤头斧。
那木偶人脚下绕着一层层厚厚的棉布而且是贴着墙角走, 二楼面积并不小,刚才他正走在窗户的那一边,所以沐钰儿并未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存在。
月光被墙壁遮挡, 他就像一个借着重重夜色行走的安静血腥的幽灵。
沐钰儿透过那个戳破的纸张,看到再一次缓缓走进的木偶人,悄无声息地躲在一边去。
——那木偶人里应该有人。
那木偶人悄无声息地绕着墙壁走,血迹斑斑的斧头在夜色中只露出一个笨拙的轮廓, 只有经过那个破洞窗户时, 借着倾斜进来的月光才能看清斧头上面斑驳的铁锈和层层叠加的血迹。
那木偶人只是沿着固定的路走着,步伐僵硬却又带着诡异的似人的恍惚。
沐钰儿盯着那把斧头冷不丁想到第一次入小院时在漆黑夜色中遇到的那人。
——也许,那个也不是人。
这个陆星难道每次谁家都要有人这样保护自己?
她面无表情想着, 目光看向那个高大的背影还有那把斧头上还未和陈旧血迹完全融合的血痕。
——平潭海戏班灭门案的凶器也许就是这把。
沐钰儿不想起冲突,所以并未久留, 借着夜色悄无声息离开,很快就朝着奴儿白日里的说的那个花园走去。
夜色中, 沉寂的小红楼二楼,那一直走动的木偶人突然停在原处, 扭头朝着一处看来, 血红的眼珠在此刻好似一块闪着微光的宝石。
——正是沐钰儿捅破窗户的位置。
此刻,这个僵硬而庞大的木偶站在夜色中, 宛若人一般发出一声叹息, 手中血迹斑驳的凤头斧在微弱的月光下闪出锈迹斑斑的痕迹, 狰狞咆哮。
“如你所想。”
声音沉闷而冷静,甚至还带着略微回音和遗憾,好似隔着层层遮挡, 听的人不真切。
一直安静的屏风后, 有一个纤细的身影闪动, 安静的安静的卧室内闪过一丝女子的轻笑。
——讥讽冷淡。
—— ——
沐钰儿在夜色中快步行走,眼看那个花园近在咫尺,她却突然停在原处,一手静静按着腰间长刀。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花园入口两侧的树木摇曳,灌木重影,似有众多人躲在树后,可定睛一看又不过是月光落下的斑驳影子。
沐钰儿却不为所动,盯紧盯着一处,神色冷静,耳边蓦地传来一声轻笑。
“小郎君。”
一道身影自树后绕出,柔媚温顺的声音便顺着夏风送了过来,与此同时还有那张熟悉的面容。
来人双眼睛水雾朦胧,声音又软又甜,就像江南的米酒,引人沉醉。
沐钰儿看着来人,蓦地一怔。
“梁菲?”她犹豫说道。
面前之人穿着红色的圆领袍,腰间跨着黑色的皮质蹀躞带,清瘦的面容少了熟悉的唯唯诺诺,此刻正含笑站在沐钰儿面前,姿态随意闲适,落落大方,相比较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怯懦消瘦的身形,此刻脸颊微微圆润,大大方方地看着来人,甚至颇为自信张扬。
“是我。”梁菲捋了捋鬓间的秀发,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司直不认识我了?”
沐钰儿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就是你说的贵人?”
梁菲笑了笑,眼尾扬起,冷不丁问道:“我今天的舞好看吗?”
“那个领舞的木偶人是你?”沐钰儿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好看吗?”梁菲起了一个手势,回腰态妍,罗衣风引,可见并非是临时学的。
——而梁菲失踪不过三四月。
“你和他们早就认识了。”沐钰儿焕然大悟,“所以梁坚能认识他嘴里的权贵也是由你引荐的,他一个落魄的读书人,如何能操纵科举舞弊,便是找到东西,也不过是引来杀机罢了,可他不仅没死,还借着此事成功入洛阳,你……”
“早就想杀了他。”沐钰儿声音沙哑紧绷。
“是啊。”梁菲笑着点头,“司直觉得他不该死嘛,他啊,早就该死了,把我们家活活拖死了,踩着全家的骨血来读书,却不思进取,玩笑取乐,一个好高骛远的读书人可比一个蠢笨死读书的读书人还要害人。”
沐钰儿沉默。
“说起来,我也是在为名除害啊。”梁菲娇笑着,“这样的人别说当官,便是只有一点小小的权力都是为祸百姓的人,我也是为了大家着想,这样的人死了才是万幸。”
沐钰儿只是抬眸看她。
“只恨这世间还有太多这样的人,心安理得吸血,却自私自利,不肯吐出一口肉来。”她上前一步,衣摆微动,整个人是说不出的痛快,口气却带着血腥的煞气,“我恨不得把他们都杀了。
”
沐钰儿看着她微微扭曲的面容,仇恨让这张姣好的面容再也不复美丽。
“看我做什么。”梁菲被那双清亮的琥珀色看得心中恼怒,声音微微尖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他确实该死。”沐钰儿点头,随后话锋一转,“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梁菲一怔。
沐钰儿似笑非笑,打在刀柄上的手微微一动:“你知道你的贵人,也许他化名叫陆星的男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梁菲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冷不丁说道:“我当日说羡慕司直的这句话不是假的。”
沐钰儿扬眉。
那是梁菲被日本浪人带走时说过的一句话,没头没尾,不知意欲何为。
“司直当真是拥有肆意畅快的人生啊。”梁菲面露怀念之色,“那日在南市你替我抓着那个盗贼,只是眉间一动,就能吓得那人再也不敢动弹,不是借势压人,这般坦坦荡荡,自信骄傲,我当时就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这样。”
沐钰儿想起两人初见时,梁菲当时一直紧盯着自己,原本以为是当时心中害怕,不曾想竟然是这个理由。
“我只是想活在阳光下,这也不行吗?”梁菲惨笑一声,“若是我出生在一个爱护我,保护我的家庭中,我的耶兄是顶天立地的郎君,我的阿娘是刚强自立的娘子,我的爷爷奶奶是慈祥和气的老人,我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一步,我是不是也可以和司直一样。”
沐钰儿神色平静,看着她咬牙说话的模样。
“我恨啊,我走上这一步,所有人都在逼我,恨不得要把我骨髓吸干,把我脊梁敲断。”她握拳,愤恨说道,“我怎么甘心认命。”
“所以你就助纣为虐。”沐钰儿盯着她泛红的眼眶,冷淡说道,“你们带走一个个女子和孩子,可有想过他们的下场,可有想过他们背后家庭的痛苦,这就是你的不认命,你说梁坚踩着你的骨头血肉晚往上走,所以现在你就踩着其他无辜之人的痛苦走到更深渊的地方。”
梁菲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司直真是幸福啊。”
沐钰儿蹙眉。
“我后来听说你有一个很爱你的老仆,一个待你如子的师父,是他们一步步带你走上这条路,让你可以腰杆挺直地站在我面前,义愤填膺,义正言辞地指责我。”
梁菲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是一手随意抹掉严烈,口气倏地冷淡下来:“可我没有。”
“救我的人就是这样的人,我便只能走这条路。”她抚摸着指尖的丹寇,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之前读过一句话是三国时曹孟德说的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也深以为然。”
她盯着沐钰儿,通红的眼眶带着凉薄的冷漠和狠厉,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宁教我负天下人,不交天下人负我。”
沐钰儿眉心紧皱。
“只要我活着……”梁菲妩媚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天真的冷酷。“其他人,与、我、何、干。”
“所以你今日拦着我是为什么?”沐钰儿环顾四周,“我倒是忘记了,这人极有可能是机关大师。”
“想要把你留下。”梁菲后退一步,艳丽的丹寇在日光下鲜红亮眼,大喝一声,“杀了她。”
话音刚落,地动山摇。
远处的屋子好似活了一般,明目张胆,招摇过市地穿过花园,落在沐钰儿面前。
与此同时,所有紧闭的大门瞬间打开,露出里面站着的白脸红腮的木偶人,和水槐村所见一模一样。
“临死前还能问几个问题吗?”沐钰儿问着缓缓走进的梁菲。
梁菲笑了笑,摇了摇头:“这不行,我们只负责送你去见阎王,有再多的问题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再问吧。”
沐钰儿也跟着笑了起来,目光打量着梁菲:“你会武功?”
梁菲摇头。
“那你过来做什么?”沐钰儿不解问道。
梁菲眉心紧皱,下意识想要后退,只听到铮得一声尖锐鹤鸣,与此同时,精光四射,雷腾暴冲。
沐钰儿腰间的长剑骤然出鞘,在所有木偶人出门的瞬间直扑浪费而去。
白虹切玉,紫气毁星,霜雪明刀划破深夜,借着雨奔云腾,在天地摇晃间,星辰骤失间,在眨眼间便出现在梁菲眼前。
梁菲脸色大变。
“那咱们回北阙说。”沐钰儿一手抓着梁菲的胳膊,一手朝着快步奔来的木偶人面前凭空一挥,长刀孤鸣,北海饮寒,寒光腾起。
——一刀而挥白骨山,直骇南山烈火起。
梁菲还未回神,便只听到齐齐的一声沙哑的吱呀声,与此同时,所有木偶人的脚步声紧跟着停了下来。
沐钰儿站在屋檐上,目光冷冷注视着突然起火的众人,所有木偶人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嘶哑尖锐的声音从木偶人身体中传了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梁菲大惊。
早就在水槐村,沐钰儿等人就拆过那两具大有差别的木偶人,木偶刀枪不入,唯有置放那个奇怪木盒的地方可以打开,张一说也许这就是维修的开口。
当时她就把这话记在心里,有些东西是生门,便也可能是死门。
至于那个木盒少卿也打不开,甚至断言只要暴力毁坏就会自毁,同样一件无坚不摧的东西,自然也可以是杀人无形的东西。
如今看来自毁便是自燃的意思。
刚才她的那一刀使了十分力气,就是朝着所有人的心口的位置扫去。
沐钰儿的眸光落在不远处漆黑的花园里,声音微微提高:“人我收下了,只是龟缩在木偶人里面终究不是良策,还请主人家好自为之。”
梁菲挣扎着,沐钰儿直接把人打晕,几个利落,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 ——
“全都死了?”红楼二楼,那个举着凤头斧的木偶人错愕问道,“一刀毙命?”
“是。”一人隐藏在黑暗中,低声说道,“那一刀直接把业火捣碎,那火遇见木头,瞬间烧了起来,无人生还,梁副使被抓,是否要继续派人截杀。”
“杀,还能如何杀?”木偶人冷笑一声,忍不住咬牙切齿说道,“这身铠甲的弱点已经被她找到了了,早知道白日里我就该在她的酒里下毒,直接把她杀了。”
说话之人,竟然是白日里的陆星。
“我早就说过不要让梁菲去转移她的视线,是有些硬骨头,却不会武功,平白暴露一个人不说。”陆星忍不住抱怨着,“现在还要找机会把她杀了,但我听说北阙有个地牢固若金汤……”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沉默,屏风后的纤细身影安静坐着,倒想一个真正的木偶。
“她会是主人的大敌。”好一会儿,陆星才继续低声说道,“这般武功若是不能为我们所用,必须斩草除根。”
“如此,我们便走第二步吧。”陆星扭头去看屏风后的人,血红的双眼注视着那个纤细的影子,“生死由命,只求我们当年能杀了张柏刀,便也能杀了他的好徒弟,如此我们就能平安。”
屏风后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 ——
沐钰儿带着梁菲一刻也不敢停,提着一口气,踩着屋顶,无视底下巡逻的金吾卫,头也不回地跑回北阙。
北阙地牢就是整个洛阳被夷为平地,他都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把人扔那里面去最安全。
沐钰儿扛着梁菲,好似一只飞檐走壁的小猫儿,借着头顶的圆月,快速闪过。
北阙内,唐不言正端坐在院中,奴儿膝盖便各自躺着睡得小呼噜直起的小昭和陈安生,张一蹲在角落里揪着杂草,王新和陈菲菲随意靠着栏杆。
程捷已经趴在石桌上睡得昏天黑地,肩上披着唐不言的披风。
已过子时,每过半个时辰能听到坊正带人巡逻的声音,还有刚刚打响更锣的更夫脚步声。
北阙内正院的空地的左右廊檐下点了一盏颤颤巍巍的灯笼,照亮着黑漆漆的深夜。
“司长怎么也不带我去。”王新不知第几次去看更漏,皱眉说道。
“连奴儿都没带,更不要说带你了。”陈菲菲揉了揉脑袋,“两个时辰都过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王新叹气,摸着腰间的宽刀:“这天下的武功能比得上司长的屈指可数。”
奴儿摸了摸脑袋:“要不要我去看看啊。”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唐不言。
唐不言摇了摇头:“在等一刻钟,若是还没回来,我们之前去京兆府请兵,包围小楼。”
“这会不会动静太大了。”张一抬眸,犹豫说道,“也没证据,到时候要是被弹劾了怎么办,要扣钱不说,动静闹大了,大家都要吃挂落。”
唐不言摇头:“若是真的回不来,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现在带兵反而能留下更多的证据。”
张一似懂非懂,虽然现在唐不言已经不是北阙的司长了,但大家还是习惯地听他的话。
——少卿聪明,少卿说得对。
“我也在想……”头顶传来哀怨的声音。“我怎么没直接带兵去把人围起来。”
唐不言倏地起身,扭头去看。
沐钰儿把肩上的梁菲交给匆匆赶来的张一手中:“交给双胞胎,问清楚前应后果,尤其是和陆星有关的消息,还有那个小楼的秘密。”
张一呆呆接过那人,犹豫说道:“这不是那个梁菲吗?”
沐钰儿点头。
王新和陈菲菲也顺势看了过来,惊讶说道:“她还在洛阳?”
“她不是被那个日本浪人带走了吗?”
沐钰儿揉了揉脑袋,头疼说道:“现在看来都是一伙的,我瞧着要命。”
北阙众人错愕,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
沐钰儿抬眸去看唐不言,却冷不丁触到他注视着自己的视线,那点怀疑顿时成了愤愤之色:“少卿是不是早有感觉。”
唐不言看上去对发现梁菲这件事并不惊讶。
谁知唐不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梁菲也在这里。”
沐钰儿扬眉,显然一脸不信:“那你怎么不惊讶。”
唐不言见她如此生龙活虎,一颗心便也彻底放了下来:“虽不知道梁菲会在这里出现,但自梁坚案时,如今五个案件,却是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确实心中有些猜测。”
沐钰儿眼珠子一转,随后挥了挥手:“你们都去休息吧,我和少卿有话说。”
这话便是明显打算支开众人,大家也不多问。
王新和张一连忙把人送去东边的地牢。
奴儿和陈菲菲一人抱着一个小孩离开。
“我们去书房说说。”沐钰儿热情说道,“仔细说说。”
唐不言似笑非笑:“司长刚才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沐钰儿能屈能伸,真诚忏悔道:“刚才是我说话大声了,少卿快里面请。”
唐不言笑着摇了摇头:“瑾微在厨房熬粥,你若是饿了便去端一碗来。”
沐钰儿眼睛一亮,脚步也跟着一拐,嘴里虚伪说道:“那我也给少卿端一碗来。”
唐不言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她开开心心地被哄着去吃夜宵了,嘴角露出笑来,随后熟门熟路地打开门,只是一打开门便很快便顺手关了上来。
——太乱了,狗窝都不是这样的。
他面无表情想着。
沐钰儿左右各自断了满满当当的小碗小碟回来,一抬眸就看到唐不言站在书房门口的廊檐下,不由惊讶问道:“少卿怎么没进去,这里怪多蚊子的。”
唐不言侧首看过来,脚步纹丝不动。
沐钰儿歪头,看着他背着手站在台阶下,一脸压抑不住的嫌弃,犹豫问道:“要我亲自给你开门?”
“可我手里都是吃的。”她为难说道。
唐不言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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