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2/2)
——想她顶着一鼻子灰,委屈巴巴看火塘里炸开花的鱼。
——想她傻乎乎地守了一夜,给他换下一块一块的冷巾。
——想她策马弯弓,英姿飒爽地处理掉突厥骑兵。
——想她凶巴巴地瞪眼,满脸薄红地让他早些归家。
……
他眼睛是看得是高鲁邦家一对新人,脑海中却全是救他的姑娘:行动坐卧、嬉笑怒骂,皆是温情。
一曲毕,新人在高鲁邦的带领下挨桌敬酒。
萧令璟却忽然想到,他从前问过他娘的一个问题——他问他母亲,当年为何义无反顾地跟着他一无所有的父亲北上武威郡。他娘听完微微一笑,说没什么特别原因,只在某个瞬间觉得:就是此君。
就是此君,非她不娶。
萧令璟心跳越来越快,脑海中绕成乱麻的思绪,终于被他理出了那根线头!
——他又为何,不能同恩公姑娘在一起?
——他又为何,不能向恩公姑娘求亲?!
她再是粟特遗民又如何?即便是粟特公主,他也是锦朝正五品的肃北将军,比他爹当年,算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爹这样的泥腿子,都能娶得他娘,他又为何不能——试着向姑娘直抒胸臆?!
萧令璟只觉得自己胸膛一鼓一胀,砰砰响着都快从嘴中跳出来,他哗地一下站起,险些撞着过来敬酒的高鲁邦和他的女儿女婿。
三人被他这唐突的动作吓了一跳,高鲁邦皱皱眉,却还是礼貌问他,客人要去哪里。
萧令璟抱歉拱手,勾起嘴角道:“我追我媳妇儿去——”
高鲁邦和他身后的小伙子一愣,倒是姑娘一惊后,面纱上的绿眼睛弯了下来。
萧令璟匆匆告别,转身就走,没两步又被姑娘叫住,她将那红封酒塞到萧令璟手里,“客人带上这个,能添点儿喜气——”
她说着,还冲萧令璟俏皮地做出个鼓劲儿手势。
而那新郎官也跟着上前,小伙子有些内向,却也笑着对萧令璟道:“三日后,岳父家还有席,客人可以带尊夫人一起,来吃全羊席。”
他声音小,萧令璟一时没太听清。
新娘好笑地用手肘撞撞丈夫,大声重复一遍后,她又冲萧令璟笑:“他啊,这是盼您能成功追着媳妇儿呢——”
萧令璟笑,接过酒坛,再揖谢过他们。
那高鲁邦也凑上来塞给萧令璟一包糖果子,老人笑得和善:“这莲子糖是家夫人亲手熬的,甜得很,姑娘家喜欢——”
萧令璟眼眶微热,再三拜谢过主人家,才将红封酒和糖果子都包好系到背上,上马、朝绿洲方向疾驰而去——
……
而这边,夜宁一人窝在小屋,这一日过得多少有些无趣:
他在湖边走走停停,拾了不少木柴,还从水洼中捡到两片蓝色圆贝。两只小沙狐过来汲水,天空中飞过四回雁群、五次秃鹰。日头转西,他才远远看见一点模糊的黑影。
黑影的方向来自西北,逆着日光看不清身形。
夜宁有些奇怪,今晨萧令璟明明往东去,缘何回来的时候却在西边?
但他还是跳上一块石头,踮起脚尖、冲那人影挥了挥手。
结果,等到近前,夜宁却先听着一句——
“萨珊王子!”
夜宁的手一顿,脸色也变了数变:
——竟是数日未见的侍卫大哥!
大哥看上去很狼狈,头上身上都沾满沙土,衣衫上还有血,跑来一匹瘦马也不知打哪儿抢的,刚到绿洲边缘,就一个趔趄,脱力地跌翻在地。
夜宁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好在侍卫大哥身手矫健,原地一滚就翻身而起。
两人相看,还未说上半句,就又听得身后传来哒哒马蹄音——
侍卫大哥一愣,询问地看向夜宁。
夜宁回头,只见骑在马上的男人先是满脸喜色地冲他挥手,然后,在看清他身后有人时,脸色又变得古怪——像是戒备,又像在生气。
萧令璟跳下马,急急上前。
他可大老远就看见:
有个陌生男人在同他的恩公姑娘拉拉扯扯。
近前细看,这人的装束倒不似突厥。
浓眉大眼、宽肩圆脸,看着倒还算面善。
他眯眯眼睛,不动声色将夜宁拽到身后,瞪了男人一眼后,才转头问夜宁:“这人谁?”
夜宁:“……”
这语调,怎么听着像在生气?
侍卫大哥看看萧令璟,又看看夜宁,正张口欲言,却被夜宁截住——
“问路的,来问路的。”
萧令璟拧眉:“……问路的?”
侍卫大哥无奈,只能点点头,然后一拱手转身,回到马匹旁、将马儿牵起。
萧令璟一心想着求亲,也没多在意,见他走远,便牵起夜宁回到木屋前。
他将夜宁抱上木屋的三层台阶,然后轻轻捧起夜宁一只手,扑通一声单膝跪下去——这是西域大多数国家男子求亲的礼仪,他想着姑娘是粟特遗民,便也跟着学。
“恩公姑娘在上……”他说了半句,先咬了下自己舌头:这说的是啥?!
——什么在上不在上,都什么拜把子的唱词。
“咳,不是,我重说……”萧令璟丢人地闹了个红脸,却反稳住心神,他看着夜宁那双蓝绿色的漂亮眼眸,态度端正、认认真真:“恩公姑娘,多谢你救我,在下不才,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他咚咚咚三声磕在地上,羞赧坦言——他今早看了姑娘。
夜宁:……???
不是,看都看了,怎么还、当他是姑娘?!
这人……
莫不会,其实是个近怯眼*吧?
萧令璟却继续,将他在城中种种经历说了,以及,他想到的他爹娘:
——他爹非他娘不娶,她娘认定唯有此君。
“萧某虽不是什么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但也有食俸和田地,虽比不过一城之主,却也愿为姑娘拼命,无论姑娘你是公主、贵人,还是高鲁邦、里特路*……”
夜宁一开始还有些发愣,没明白萧令璟这是在做什么,等听见了城中新人和他爹娘,才多少明白了一点这汉人男子的心思。
他忍笑,笑盈盈地听着:
这男人老实得很,有什么说什么,连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都给他讲明。
而且,萧令璟对上夜宁言笑晏晏的脸,就更加心直口快、不动脑筋:京中媒婆拿来说他的话,也被他倒豆子般数给夜宁听:媒婆都说他家财万贯、父母双亡,上无姑婆、下无妯娌,是一等一的如意郎。
夜宁:“……噗。”
萧令璟:“……”
呸呸呸。
他可急得想锤死自己,王婆卖瓜都没这夸法。
夜宁忽然翻过手腕,屈指挠他掌心,“喂!”
萧令璟:“……嗯?”
夜宁另一手托着腮,微偏着脑袋,眼睛亮弯弯的:“你说的,全羊席,是不是很好吃呐?”
萧令璟:……?
萧令璟:???!!!
他好生气。
合着他说了半天肺腑之言,姑娘就听进去个吃席。
萧令璟恼羞成怒,翻手捉住夜宁指尖。
姑娘的指尖微凉,入手却似一枚炭,嗖地烧出他掌心更多热汗。
萧令璟梗了脖子,脸都涨成绛紫色,他气呼呼道:“对啊!是的!全羊席!特别特别好吃的全羊席!你不嫁给我就吃不到了!!”
夜宁乐了,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汉人。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笑盈盈应道:“那好啊,我嫁你。”
萧令璟一愣,而后大喜,他飞奔上前两步,一把抱起夜宁,整个人都兴奋地发颤。他嘿嘿傻乐着抱着姑娘原地转了两圈后,才放下夜宁,想起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
他又扑通跪地,认认真真看向夜宁眼睛:“对了,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
夜宁:“什么?”
萧令璟:“还未请教,姑娘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