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01章(1/2)
男人浑身是血,满脸污泥,乱糟糟的黑发缠着水草,惊了他的鱼。
红白间错的浮漂捆住男人胸膛,细白鱼线绕腹三匝,引着那金质弯钩,勾住一截皮带扣。
幸免于难的几尾大鱼摇摇尾巴,潇洒地消失在浑水里。
夜宁巴巴看着它们远去的背影,丢了鱼竿,一屁股坐到沙丘上。
眼下是七月,戈壁滩上酷暑难耐。
昨夜,降了多日的黑沙雨终于停歇,隆隆雷声卷着青白闪电带来一场急雨。红岩山下,断流了半月的孔雀河因此复水,泱泱东流的河水也带来了数尾难得一见的鱼。
三个多月前,波斯内乱,叛军杀入王庭,王兄周旋巧计、令夜宁男扮女装脱身,混入流民翻越葱岭,潜藏到这片戈壁里。
大漠黄沙中,夜宁猎过天上的鹰、空中的雁,地上的鬣狗、山中的土狼,还从未钓过水中的鱼。
他掰弯了金针,拆了衣服、抽出丝线糅成鱼线,待雨停后,便兴冲冲来到河边。
戈壁滩上天气瞬息万变,若无时雨,孔雀河这点水很快就会干涸。
他顶着烈日骄阳等了足足一早上,好容易浮漂一沉一浮,金钩拽着鱼线深深吃水,夜宁急忙收竿,将一柄榆木钓竿都拉弯,才将这条大鱼拽上岸——
大鱼通体漆黑、长约九尺,肌肉匀称、肉质紧实。
可惜……
是个人,不能吃。
而且,绕在男人腰腹上的鱼线已经绷断好几处,就算鱼钩拆下来还能用,短期内,夜宁也糅不出第二根钓线。
没鱼吃固然可惜,夜宁舔舔嘴唇,更令他发愁的,是眼前的男人:
男人眉弓疏峭、鼻高眼深,墨色湿睫黏在下睑,分明颌线如剑削,可惜面如金纸、气息全无,黑色软胄上破开一道长长的豁口,也不知死了多久。
孔雀河是红岩山附近唯一的水源,又是难得的活水。此河位于铁门关下游,沿岸小国林立,若逢战乱、疫病,水中出现浮尸,那便证明河水被污染,不能再喝。
一想到之后要冒险去寻找新的绿洲和干净水源,夜宁忍不住踹男人一脚,“……都怪你!”
这一脚可了不得,男人胸前哗哗水响,竟从破口中跳出两条膘肥体圆的大红鱼!
大红鱼长足五寸,夜宁眼睛一亮,立刻从沙地上跳起来。
这可纯纯意外之喜,他一边用草绳将两条鱼串串好,一边冲男人双手合十作揖,小声道谢:“可惜我在逃难,身边没有太多金币,不能给你买漂亮的棺材……”
他认真同人商量道:“不过,我会好好埋葬你的,就在这棵树下好不好?”
男人一动不动,回答他的,只有河滩上的风。
夜宁顿了顿,又补充道:“虽不知你姓甚名谁,但我给你雕一条鱼吧?”他撩撩金发,嘴角一翘,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我雕工超棒的我同你讲。”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男人拽到树下安葬时,那破开的衣襟中竟又倒出一尾蓝鲤。
蓝鲤身材修长、肥瘦得宜,尾巴是漂亮的团绒形,片片鱼鳞圆润饱满,在日光下闪着煜煜银辉。
大约是位于软胄的最下方,这条蓝鲤拥有最多的水分,从破洞中跃出后,还很精神地蹦跶两下,尾巴甩起泥点、挣扎着往河里跃去——
夜宁哪会让到手的肥鱼溜走,情急之下往前一扑,双手扼住鱼鳃的同时脚却被鱼线绊住,重心不稳,一下摔在男人身上。
重压之下,男人“呃”了一声,从嘴中呛出一大口水。吐出水后,他呛咳两声,眼睛睁了睁,最终还是无力地昏了过去。
夜宁捏着不断甩尾的大鱼,又惊又喜:原来还没死!
没死,孔雀河的水就还能喝。
看看手中三条大鱼,夜宁弯下眼睛,他虽没亲自钓到鱼,但——钓到这男人,也算不亏。
他重新戴好头上用来挡风沙的纱巾,弯腰将男人捞起来,拎着鱼,踏着戈壁滩上的长河落日,在一片金红光晕中,朝红岩山走去——
红岩山上,有许多风蚀形成的山洞。
他们逃难来时,侍卫大哥挑了如今这个保暖又通风的:
洞口一道藤编帘做门,两壁上挂着弯刀与弓箭,洞内正中是一张圆石做的石桌,石桌后,西侧山壁下放着石床、床尾堆着他们从波斯带来的几口木箱,东侧山壁垒着火塘、塘边堆着锅碗瓢盆。
夜宁将三条鱼丢到洞口,让男人也先靠坐在一旁——他在孔雀河中泡了太久,身上的软胄和里衣都湿透,夜宁得先给他擦身、以免弄湿床铺和被褥。
箱中还有几床薄被和绒毯,夜宁过去寻了条最大的,才堪堪将人放平、括在其中。
男人身上的软胄已破了大半,夜宁将手伸向带扣,想将这早就泡发的甲胄剥除,结果那带钩造型别致、内有暗扣,他捏着虎头鼓捣半天,才发现内侧还有一条盘龙。
“卧虎盘螭”意味不俗,为汉将常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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