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2/2)
卫骞以为尊贵的小少爷并不会吃,已经做好了让钟贞去京城酒楼打包几道菜肴的准备。
但大概是亓深雪心情愉快,为了提前彰显自己路上会听话的诚意,虽然脸上嫌弃了一下,实际却把一碗饭菜好好地吃进了肚子里,虽然吃的不多就是了。
吃完饭,外面稀稀拉拉飘了点过山雨,将校场濡了薄薄一层湿痕。
本来还想看看士兵是怎么练武的,后来也泡汤了,只能回屋睡觉。
少年擅自跑出来,定是没和家里人说的,卫骞怕亓相担心,叫钟贞去亓府传信顺便带些衣物过来。他说亓深雪出来散心,却将回府的时间含混了一下,只说很快就回去。
亓相深知孙儿的小性子,又信任卫骞稳重,相信他不会做太出格的事,也因为怕招孙儿厌烦,就没有再多问。便叹了口气,嘱咐了几句小心他的身体。
亓老爷子以为,明早卫骞将出发去阳山,想必到时就会将亓深雪送回来,自然不知这舅甥两个各怀鬼胎。
卫骞将诸事安排好,冲了个冷水澡,回来就看见亓深雪趴在桌前研究蜡烛。
“做什么,又饿了,要吃蜡烛?”卫骞走过去揶揄了两句。
亓深雪忙把手放下,钻回了被子里。
一抬眼,看到卫骞又赤着上身,仅披着件外衣,没擦干净的水珠顺着胸-前的疤痕往下淌,他不自觉地移开视线,咕哝道:“谁会吃蜡烛,就看看。”
过了会,又动手动脚,这边按一按枕头皮,那边揪一揪床帐。
卫骞穿上衣服,将起伏有致的腹肌掩住,不解地问:“找什么宝贝呢?赶紧睡吧。”
亓深雪眼睛瞪的似铜铃,说什么也不肯闭上。
他把枕头芯儿都摸了个遍,终于折腾累了躺在床上,忍着一阵阵袭来的困意,问道:“你真的会带我去吗?不是骗我吧?不会等会我一闭眼,你就用迷香放倒我,把我送回亓府吧?”
卫骞哭笑不得,这小脑瓜里一天天的在想什么。
他郑重地承诺绝对会带亓深雪一起出发,便抱来另一床席子往地上一铺。
床不大,若是身材瘦削还能两个人挤一挤,可卫骞身形高大孔武,若是非要睡在一张床,只怕能把金贵的小少爷挤成金饼。卫骞吹了灯便合衣睡在地上,严肃道:“早点睡,明日你要是起不来,就不会带你了。”
“我睡了!”亓深雪马上闭上眼。
京营的房间都是一样的,分给卫骞的这间被特意打扫过,还算干净,被褥也都是新晒的,虽然比不上亓深雪的那些绸缎锦被,但是都软软的,带着太阳的味道,盖在身上热乎乎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能听见一阵规律而轻的呼吸声。
后来可能是卫骞睡熟了,呼吸声变得很淡很淡。
亓深雪感觉听不到他的声音了,础的一下把眼睛睁开,瞪着眼角的小血丝,侧过身子枕在手臂上。床不算高,稍微一探头,看到紧挨着床沿的地板上躺着的人影还在,他才松了口气,试探地唤了一声:“舅舅?”
没人应,他自言自语似的咕哝道:“你真的不会骗我吧?”
良久,床下蓦地响起一道声音:“其他人骗过你?”
亓深雪吓了一跳,闷头往被子里躲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双眼睛来,他下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以至于说话声嗡嗡的,答非所问说:“阿爷要是知道你私自让我出京,还去那么远的地方,肯定会责罚你的。他们都不许我离开京城太远,他们怕我……死在路上。”
“你说,土里又黑又冷又潮湿,还有很多虫子。人死了以后为什么要埋进土里呢?被虫子吃了多不吉利啊。不能烧成灰,装在烟花筒里,砰的一下炸到天上吗,还很漂亮……”
卫骞:“……”
挫骨扬灰,炸成烟花,难道就吉利了?
黑暗中,卫骞睁开了眼,此刻他才恍惚意识到,少年可能是真的不安,不然不会问出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他转过身面朝床榻,试图从黑蒙蒙的昏暗中看清亓深雪的表情:“那你怕死吗?”
白日的时候,亓深雪总是有点不敢面对卫骞,但现在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见卫骞那张极具威胁力的面孔,反倒能跟他说说心里话。
亓深雪想了想,小声说:“还是有点怕的。”
卫骞又问:“那还想去吗?”
亓深雪想也没想,实实在在地点了点头。半晌才意识到他看不见,说:“想。”
“阳县的糖葫芦很好吃,我十岁时吃过一次,但是下人买回来的,糖衣都已经有点化了。可能是路上太久了吧,我吃过就上吐下泻了两天,阿爷说那不干净,就再也不许给我买了。后来吃的京城里的糖葫芦,都不是那个味道……我想去阳县吃现做的。”
说起这些,他颇有些喋喋不休的势头。
卫骞笑道:“十岁的糖葫芦记到现在?”
亓深雪气鼓鼓道:“不可以吗……”
那个真的很好吃的。
“可以。”床褥一沉,是卫骞坐了上来,长臂舒展开,将他肩头两侧的被角往上掖了掖,沉声道:“那就闭上眼睛,睡觉。”
“一切都有舅舅。”卫骞说。
亓深雪望着眼前一抹高大宽厚的身影,仿佛一座沉甸甸的能驱赶万邪的宝塔,压住了自己动荡不安的心脏。心口漂浮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像是一股暖流。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隔着短短的一段黑暗,谁也看不清谁。
但亓深雪知道,他在注视着自己。
这时月色透过窗,将房间微微照亮了一下,似一点挥扫阴霾的烛火……果然,亓深雪看到了他深深的眸色,像是没有星光的幽夜。
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这双亓深雪总觉得形状过于锋锐的眼睛,却在此刻让他感到了一点点安心。
月光一闪而过。
亓深雪小声问:“那你能不能不要告诉阿爷啊?不然他肯定会派人把我抓回去的……”
卫骞失笑:“好,是咱俩的小秘密。”
他明白阿爷不许他出京,是因为担心他,但亓深雪想去,他觉得,自己这样偷偷的跑路不告诉阿爷,就好像在做一件坏事。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点愧疚。
但现在这坏事不是他一个人做的,而是和卫骞一起“密谋”的。
亓深雪摸黑摸到他的手,跟他拉了个勾。
然后这才将被子裹紧一点点,乖乖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