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第 129 章 无冕之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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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台,黑色挂脖礼服十分端庄大气,发髻梳得干净而高,一张脸在灯光下既美丽,又纯净,亮亮堂堂的。

    栗山将奖杯递给她。应隐接过,和缇文一同举起。现场报之以掌声,雷霆般。不少人都站了起来,摄影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时刻。很显然,掌声持续得前所未有的久。

    在获奖感言的最后,栗山说:“我喜欢电影,因为电影的生命力并不在于一时一刻,而在于长长久久的每一次上映、每一次播放中。我相信,时间一定将会让一切回到该有的轨道上。”

    他的话被一字不落地传回了中国互联网。

    【是内涵吧?是不是在阴阳?】

    【笑死,这是明涵吧】

    【就差把我不服写在脸上了好吧】

    【栗山真说了啊,颁奖典礼后采访,他直接说他心目中的沃尔皮杯属于应隐】

    【郑允敏演技可以的,但是这一届她拿确实有点牵强,虽然没看过,但是从场刊评分来看,血腥日落属于中不出溜的那种。】

    【郑允敏在闭幕式酒会上说她很高兴,同时也感到意外,说今后会回馈更好的表演】

    【靠,奖都拿了,说这些】

    【算了,三大哪个不是这德行,评审团护短次数还少吗?昆汀当主席那年直接分猪肉给自己恩师和旧情人,现场嘘声一片。要我说,中国电影界真可以对欧三去去魅】

    但是,华语电影届真的有这么同仇敌忾吗?打架混战的各家粉丝显然有别的话要说:

    【隐姐欧三四进四出,笑死啦】

    【啊对对对,笑死了,手握两部欧三最佳,你帮你蒸煮数一个出来?】

    【粉丝别破防啊】

    【阵仗那么大,又是空手而归捏,这个剧本好眼熟】

    【糟糕,隐姐白脱了啊】

    【你特么啥b吧,所有场刊都没有写她怎么露,到你嘴里就是脱脱脱,别太恶心】

    【双星影后粉丝又来搞一言堂】

    【别太输不起了,人家泰莉丝也是四进欧三,不也没说什么?德芙手握奥斯卡最佳女配,也没看她破防啊。】

    【隐姐被欧三嫌弃的一生】

    【隐姐不会直到息影了还只是个双星影后的名号吧?】

    【大虐,路黑都怜爱了,听说她甚至没去参加闭幕式酒会】

    应隐其实参加了,但她既然滴酒不沾,又没封后,久待实在无趣,随便找了个机会就先溜了。

    路上遇到封后的郑允敏,对方显然刚结束了一场媒体专访。狭路相逢,忽然有些尴尬,她笑她也笑。彼此礼貌地笑了一会,郑允敏说:“我其实很喜欢你的表演……”

    应隐略颔首,干脆地说:“谢谢。”

    她跟她擦身而过,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应急求生门,在莹莹的绿光中,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直到砰的一声,她再度推开一扇门。

    沙滩和海浪的气息在夜色下显得冷冽,有一股潮乎乎的腥气。应隐深呼吸,投入商邵怀抱时,像是很冷般,身体有一阵没一阵地发起抖来。

    商邵刚跟温有宜通完电话。他们不敢打扰应隐,便只能从商邵这里关心她的近况。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

    “谁失望了,你最好点名。”商邵勾了勾唇,单臂搂紧她。

    “但是劳烦他们大半夜等这么久,明宝他们也就算了,爸爸妈妈白天那么忙……”

    “他们没事。”

    应隐仰起头来,忽尔问:“明天妈妈去喝下午茶,会不会很丢脸啊?”

    商邵真搞不懂她的脑回路,在她额上点了一下,漫应道:“如果小温不提,就没有人会主动提。如果她提了,她一定是以你为傲。”

    应隐抿了抿唇:“我觉得是太接近成功了,所以落差很大。”

    她的语气很客观:“本来,电影节的奖就很说不准的,在评审团名单公布时,我们就觉得有点悬。倒也不是说有黑幕,如果是华人在评审团,那当然就会为华人撕奖。这都无可厚非……而且金狮是我们哎。这个其实最厉害了。”

    商邵静静地听着,掌心贴到她的鬓角,覆着她梳得很服帖的黑发。她今晚上造型真像个华贵优雅的公主。

    “应隐,跟我说真心话。这些客套话,你留着跟记者说。”

    应隐安静住,贴着他胸膛的脸上,眼睛柔和地闭上。

    “你抱我吧。你抱我。你先抱我一会儿。”

    商邵两手交抱住她,用力而紧紧的,同时将唇贴到她的额上。

    “我想过很多遍的获奖感言。”应隐咽了咽。

    “是什么?”

    应隐从他怀里退出,站直,清了清嗓子。

    夜色下,她穿的还是颁奖礼那一身,快与身后的黑色浪潮融为一体。

    “感谢剧组,感谢栗山导演的鞭策——虽然很严酷,感谢沈聆老师的故事,感谢Tina对一切延宕的宽容,感谢许许多多对这部影片报之以掌声和解读——而非哗众取宠添油加醋的传讹和断言的媒体们,同行们。”应隐轻声而畅快地说着,看着商邵,两侧唇角抿得高高的,“当然,最后,我要感谢我的先生,他的理解,包容,他无比高尚的人格和对我毫无底线的爱情——”

    说不下去啦。

    她紧紧抿上唇,努力而微笑地忍了一会儿,眼泪唰地流下来。

    还有一件事,她本想在之后的采访中趁机宣布的。她和柯屿将一起创办一所纯公益性质的表演互助组,以为长期奔波于剧组、没有受到系统性表演教育、深受入戏、舆论和一切片场暗潮生态伤害的演员们提供心理疏导和帮助,并共同探讨、摸索更安全、科学的表演方法论。这只是一个雏形,但她愿意从己推彼,为此一搏。

    商邵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摁回怀里。

    “有机会。好吗?有机会说的。”他神色还是很沉稳,只反复吻着应隐的额头,“虽然错过威尼斯,但还有长长的颁奖季在等你。还有上映,票房,国内的学院奖,北美和英国的学院奖,多伦多,金球奖,特柳赖德……”

    应隐破涕为笑:“你连特柳赖德都知道?”

    这个电影节太小众了,但是从威尼斯走到多伦多,继而到秋季的特柳赖德,却是一条对文艺片来说行之有效的奥斯卡颁奖季通关流程。如果说每届接待近五十万名观众的多伦多电影节是北美首映的最强音的话,那么籍籍无名、仅有六千名观众的特柳赖德,却可以说是艺术电影在奥斯卡的最强风向标之一。

    虽然特柳赖德将北美首映作为影片入选要求之一,但面对举办时间接近,商业性又很强的竞争对手多伦多,特柳赖德表现出了十足的弹性——它可以将多伦多首映视为加拿大首映,而非北美首映。如此,即使在多伦多参展过一次的影片,也可以获得特柳赖德的展映机会。

    这里显然是许多奥斯卡学院成员的艺术自留地,因此,对于有志于冲奖的独立电影来说,特柳赖德举足轻重。

    这么小众的名字从商邵嘴里说出来,显得很违和。

    “缇文说的。”

    “缇文说这个干什么?”应隐懵懂,“她报名了吗?怎么没跟我说?”

    参加电影节很费钱。雪青是彻头彻尾的文艺片,在内地发行一事又尚未有定论,因此投资回报至今仍很不明朗。威尼斯和多伦多两场首映礼红毯已耗资上百万美元了,虽然特柳赖德电影节很小众,但那也是钱……

    应隐腮边还挂着泪,却已经开始为钱痛心疾首:“我的两千万又要血本无归了吗?”

    “不会。”商邵笃定,稳声说:“老公补给你。”

    “你不要又包两千万的场。”应隐把眼泪抹掉。

    “好。”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指你可以包三千万的场。”应隐补充。

    商邵失笑,屈起指侧,在她腮上抹了一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谨了?嗯?”

    “我总不能又丢荣誉,又丢钱。”

    “谁说你荣誉丢了?”商邵牵握住她温凉的掌尖,“我认为,你的表演浑然天成。大音希声,大巧不工,虽然你的对手都很强,但只有你拿,才是名正言顺。你没有拿到,是这个奖项落地歪了,而不是你站得不对。”

    很有道理地讲了一阵,他总结道:“是奖项的错。”

    “你像是那种……小孩摔了跤,你会说是路不好、都是马路的错的人。”

    商邵垂眸瞥她,理所当然问:“难道不是吗?”

    “……”应隐压平上翘的唇角,说:“你好护短。”

    “是实事求是。”

    “不能让你教小孩。”应隐未雨绸缪,“会被你惯坏。”

    商邵淡定地应:“那得教了才知道。”

    不知不觉便沿着沙滩走了很远。

    没有穿高跟鞋踩沙子的。应隐脱了高跟鞋,被商邵拎在手里。

    一路碰上人,说中文的,说外文的,认识的,不认识的,耳闻过的,素不相识的,都跟她打招呼。

    “请你相信,你的表演是无可指摘的。”

    “请不要为结果遗憾,这样的情况多有发生,事实和时间会证明一切。”

    “你是我这几天来在威尼斯最大的收获。”

    “等雪青在法国上映,我一定会请朋友去看。”

    应隐一一地道谢。脚下的柔软沙滩绵延无尽头,人迹却罕至了。她站住,在海风中回眸,赤脚行了个歪歪扭扭的公主礼,做戏道:“哦我的上帝,他们可真是慧眼识珠呢。”

    商邵温文尔雅地笑了一下,很无辜地问:“怎么只对我不讲道理?他们是慧眼识珠,我就是护短?”

    应隐咬着唇,看了他一会,猛地向他跑去,撞进他怀里。

    商邵被她撞得猝不及防,闷哼中带着笑,继而将高跟鞋丢了,两只手去箍她的腰。

    “今天是不是什么要求都能被满足?”应隐喘着气问。

    “嗯。”

    “那你……抱我转圈。”

    商邵疑心自己幻听,半笑着问:“……什么?再说一遍。”

    “你听到了。”应隐仰起下巴:“我就要。电影里都这么演的。”

    商邵只好依她言,将她公主抱起。她轻得厉害,瘦得厉害,不费他多少力气。转了数圈,应隐先笑起来,闭起眼,抓着他衣襟缩成一团:“好晕好晕,放我下来,不要了不要了!”

    她落了地,晕头转向,栽到商邵怀里:“天旋地转。”

    商邵被她这一本正经的四个字可爱到,帮她揉着太阳穴,问:“还要不要?”

    “你一点也不晕?”应隐不敢置信。

    “考帆船执照时专门训练过。”

    “好厉害。”应隐由衷地说:“那你叫我一声仙女。”

    商邵咳嗽一声,淡声道:“回去了。”

    “你不愿意?”应隐牵住他,“我知道了,你觉得我配不上。”

    “仙女。”商邵面无表情道。

    应隐抿唇笑起来,被商邵按回怀里:“心情好了?”他垂下脸问。

    “不好。”应隐摇摇头,静了一会。

    奇怪,唇角很用力地控制了,但还是不自觉地抽动着。

    “一点也不好……”她哽咽一声,胸口垒着的石块忽然倒塌了,她哇的一声哭出来,继而狼狈地伏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她接受一切结果,接受所有成败,可是那需要时间……那需要时间。

    商邵不再劝她,也不再哄她,只是很紧地拥着她,给她近乎倾倒的身体以支点。

    “也许我真的没有奖运。”她说出这样的话,眼睫毛被眼泪打湿成绺。

    “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定论自己。”商邵温柔而冷静。

    “你说得对。”应隐很听劝,点点头,嘴里却是不受控制地抽嗝一声:“可是我还是要……要哭、哭一会……”

    海风这样大,她却哭得汗涔涔的,在沙滩上席地而坐。

    “安吉拉的时候我没哭,因为你不在。”她泪眼朦胧。

    “那时候还不认识你。”

    应隐心口十分难受,皱眉,鼻尖通红:“你来得太晚了。”

    “怪我。”

    “可是你来了也没用。”应隐捏一把沙子,垂着的眼睫上缀着一颗泪,要掉不掉。

    她时而冷静,时而任性,时而自勉,时而自弃,时而沮丧,时而充满豪情。

    最后是被商邵背回酒店的。

    夜深人静了,那热闹的酒会早就散了场,他背着人,手指间还不忘勾着高跟鞋。

    第二天清晨。

    ExcelsiorHotel的服务十分到位,将意大利本土报纸和英语报纸、外刊放在托盘中,一叠十几份,熨得整整齐齐的,于早餐时同步呈现给了应隐。

    报纸以一整版报道了昨天落下帷幕的威尼斯电影节,并单独成段讲述了最佳女演员的爆冷。应隐先前受的专访被重新提炼,所占版幅超过得奖女主郑允敏。有英文媒体撰文问,电影节既然有竞赛性质,那么如何让选片、入围、竞赛显得更科学、系统、公正一事,是否也该提上日程了?

    应隐昨晚上发泄过,今天心态已经很平静。对于中文网上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之声,她娴熟地无视,完全看也不看。

    “金狮奖是个好结果,”她搅着咖啡牛奶,春风明媚地说:“我会赚钱的,缇文一定会谈到很好的国际发行。红毯也结束了,我可以好好休息…”

    商邵把ipad递给她。

    应隐没设防,一眼看到硕大加粗的黑色字体:【无冕之后】

    副标题为——【憾失沃尔皮杯,外媒错愕|应隐启程特柳赖德,《雪融化是青》剑指北美颁奖季】

    应隐“噗”的一声,把牛奶喷了出来。

    “谁啊!谁说我要去美国的!我要回家!回家……不是吗?”

    商邵抖开餐巾,淡定地擦擦手,道:“缇文手上有三千万预算,不花完很难跟商檠业交代。我要去非洲,你……别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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