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陵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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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薛寄云又羞又恼,若不是车内没有灯光,定能看到他红得如滴血般的脸庞。

    “长兄!”薛寄云嗫嗫喏喏,“车夫还在外面,被人听见了……”

    “听见了又如何,古人云长兄如父,为兄自是可以代薛大人教训小郎,况你愚钝,不知错在哪里,须得为兄告诉你。”说着他把薛寄云抱起来,如同怀抱稚子小儿,在薛寄云耳边说道,“三郎见了兄长,不愿上前问好也便罢了,怎么还躲着阿兄?你说,是不是该罚?”

    薛寄云欲哭无泪,不由得顺着薛陵玉的话道:“该罚,该罚。”

    “笨蛋。”他倏尔笑道,“来让为兄看看,三郎长大了没?”

    他双手环住薛寄云腋下,将人在怀里掂量了两下。

    是极为亲昵的姿势,就好像真的是一对极为要好的兄弟。

    “怎么还跟先前一样,一点都没长大啊,金麟儿。”

    他叫出薛寄云的乳名,直把人叫得心软,瞬间乖乖窝在了他怀中。

    ***

    薛寄云先头并不叫寄云。

    芸娘不识字,生下孩子后楼里交好的女郎送给孩子一个金麒麟,芸娘便给孩子起名叫金麟儿,这样没头没尾叫了十年。

    后来薛敏钊找上门来,说要接她们娘俩回府去。

    芸娘是个不争气的,因是听了薛敏钊的甜言蜜语,被哄到薛府去,以为要给薛敏钊当如夫人的,结果如夫人没当成,进府不到半年,一场伤寒便累得她一命呜呼。

    死后薛敏钊倒是着实感伤了一阵,时不时来到芸娘住过的停云院祭拜了一下她,常常触景伤情,再落了两滴清泪。

    薛寄云那会儿不过十岁,从前跟芸娘流落在外,从未进过学,傻乎乎地见薛敏钊为芸娘哭,只道他也舍不得阿娘,便抱住薛敏钊的大腿,哭着道:“阿爹,麟儿想阿娘,麟儿好想阿娘……”

    薛敏钊蹲下来,抱住小小的孩子,亦是泪光闪烁:“孩儿,我也想你阿娘啊。”

    父子俩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一旁的嬷嬷不停对着薛敏钊作揖:“郎君伤情,却要保重身体,芸娘泉下有知,必会保佑您的。”

    二人抽抽搭搭地哭毕,小儿年岁尚短,气力不济,哭久了浑身抽搐,双眼红肿,面色一片雪白,越发显得瘦小无依。

    薛敏钊愣愣地看着儿子,想到还未给儿子起名,怅然叹道:“情知海上三年别,不寄云间一纸书。”

    “日后,三郎便叫做寄云吧。”

    那时的真心是真的,后来的遗忘也是真的。

    许是失态了几次后,连薛敏钊自己也有些烦腻了,大夫人趁机吹耳边风,道是三郎还住在停云院,薛敏钊去看望孩儿时不免会触景伤情,也让三郎难受,不如将其搬出了停云院,另选住所,年岁一长,三郎便忘记伤痛了。

    毕竟死者虽为大,但活着的人亦要好好活着。

    芸娘死后不到一年,薛寄云搬进了思静堂,停云院上了锁,寻常时候都不能进入。

    偏芸娘死在中秋节日里,大夫人呼朋引伴做东在园子里赏月听曲,品茶吃蟹,薛敏钊也忘了还有个娘子需要吊唁,与同僚对月啄饮,乐不思蜀。

    薛寄云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从园子里溜出来,来到了停云院外。

    他记得东边的墙角有个洞口,以前可以钻出去玩,但过了一年,他长大了一点,却不知还能不能钻进去。

    凭借记忆找到了那个洞,周遭杂草丛生,暗影重重,薛寄云有些害怕,趴在地上赶紧往里钻。

    “你在干什么?”

    身后蓦得传来一个声音。

    薛寄云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小猫儿似的惊叫了一声。

    薛陵玉因生母早亡,生性冷淡,与薛家人情感淡薄,自小不常居住在薛府,年少时前往江南求学,一去数年,回来后又一头扎进国子监,一年到头也不回薛府几次。

    而那年中秋薛陵玉刚好从江南游学回来。

    午后薛敏钊曾问他要不要去前院过节,他觉得无趣,便推辞了,饭后正想着去外面走走,没想到不远处就看到一个背影在晃动,他看得有趣,忍不住凑近来。

    这人看着小,但狗洞更小,只见他铆足了劲奋力地往里面蠕动,不太灵活的小虫也似,进一寸退半尺,半晌圆滚滚的屁股还是卡在了洞口。

    “呜呜,不要打我。”薛寄云被吓出了哭腔,小声啜泣道,“我进不去。”

    “要我帮你吗?”背后的人说道。

    “要。”薛寄云讨好道,“这位好心的郎君哥哥,请将我推进去。”

    话还未说完,薛寄云感到自己屁股上被拍了拍,似乎在寻找角度,然后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旱地拔葱的姿势,自己便被丢到了一边。

    没有被推进去,反而被拔、出、来了。

    薛寄云回过神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对方。

    来人看着是个比他大了好几岁的少年公子,月下着玄衣,风姿特秀,虽还未完全长开,却能看出未来绝非常人所及的天资。

    “你是哪家的女郎?”对方唐突问道。

    薛寄云一哽,哭得更伤心了:“我不是女郎。”

    “男的啊,”来人屈尊蹲下,指了指旁边的狗洞,“你在此处作什么?”

    “我想去看我阿娘。”薛寄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皎皎明月之下,薛寄云一张鹅蛋似的小脸沁出露珠点点,嬷嬷随便扎的两个小辫像新生的枝丫一般东倒西歪,显得好不可怜。

    薛陵玉被他哭得头疼,伸出一根修长手指,点住薛寄云的嘴巴。

    薛寄云瞪大了眼睛,如同被人点了穴,不敢动了。

    “别哭了,你阿娘在这里面?你是薛家的儿郎?”

    “唔唔。”薛寄云点点头。

    薛陵玉松开他,问道:“你叫什么?”

    “金麟儿,我叫金麟儿。”

    “好,金麟儿,我带你进去,但你过后不许跟任何人说是我带你来到这里的。”

    薛寄云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眼神也亮起来。

    薛陵玉没有再让他钻狗洞,而是将他抱起来,借力院子外的树凌空而起。

    一瞬间月亮离他们更近了。

    祭拜完芸娘,薛陵玉又将他带了出来,放到园子里的小路上,往上走就能遇到忙碌的仆从,被带回到宴席上去。

    “谢谢郎君哥哥。”薛寄云挠挠头,问出心中所想,“哥哥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薛陵玉薅了一把他头顶的小辫,闻言笑道:“估计你很快就要知道了。”

    次日。

    薛大人的书房。

    跟着薛陵亭甫一进去,薛寄云便看到昨日那个少年坐在一旁,薛敏钊站起身,从书桌前绕到二人面前,斟酌着道:“你们还未彼此见过,快来拜见一下,这就是你们的兄长,陵玉。”

    薛寄云抬头,见少年已站起身,此时正冷淡地看着他们,像是初次相见。

    薛敏钊十分有耐心地介绍。

    “这是二郎,陵亭。”

    “这是三郎,……寄云。”

    薛寄云努力藏住内心的惊喜,但上翘的嘴角暴露了他的好心情。

    他脆生生地叫道:“陵玉哥哥。”

    薛陵玉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应道:“三郎。”

    这是薛寄云来到薛府的第二年。

    是他第一次见到薛陵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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