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2/2)
“况且除了这两人,别院所有下人口径都一致——乔氏每日不是在家刺绣赏花,便是吟诗烹茶,偶尔去定慧寺烧烧香,为家里人求一求护身符、长明灯,每次都有侍卫婢女陪同,从无一人落单的时候,更不用说会情郎了。”
这就很奇怪了。
依江宴秋刚刚跟乔夫人短暂的相处和观察,的确如令中所说,是位小家碧玉、十分温婉柔顺的女子,而且很是爱慕五殿下。
当真诡异。
……咦,等等,定慧寺?
怎么这么耳熟。
江宴秋思索一番,恍然大悟——这不是少林的慧净大师跟他提过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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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皇权与修真界不分家,大宛作为绵延千年的王朝,不仅与昆仑联系甚密,跟少林、摘星楼这些宗门也有往来,时人信佛者多,尤其是坐落在皇城的定慧寺,香火十分旺盛,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都很乐意在休沐时去寺里讨跟签,请大师们解解惑,或是买上两张辟邪符。
慧净曾同他说过,少林镇守在定慧寺的高僧,便是一位伏龙境真人。只是平常极少露面,只是在寺中修行。
郁慈:“乔氏有孕后可有异常?”
小师叔突然发话,不光是江宴秋,就连五皇子都吓了一跳,三十岁成熟稳重的脸上,竟挣扎着露出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就差来一句“多谢郁仙师发问了。”
五皇子思索几秒后,斩钉截铁道:“不过照旧同往日一般在家琴棋书画、煮酒烹茶,与从前别无二致,并无任何特殊。”
江宴秋:“……”
你可憋说了。你自己去看看你老婆那副茶饭不思,黯然神伤的样子,那能叫“与从前别无二致”吗??
不过五皇子显然是个半点不动女人心的直男,从他这里下手应该问不出什么了。
天色还早,江宴秋决定再去拜访乔夫人一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小师叔。”他扯了扯郁慈的衣袖,眨了眨眼睛。
意思是找借口先停止跟五皇子的寒暄,在别院四处看看。
谁知,小师叔竟然有些紧张地问道:“可是有哪里不适?”一边反握着他的手腕,一边抚上江宴秋因为惊吓微颤的长睫细细检查。
江宴秋:“……”
五皇子:“……”
五皇子:“这,二位仙师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是在下疏忽了。别院和宫中都已备好客房,二位仙师不如,先行回房休息?”
江宴秋:“……”
谢谢你啊五殿下。
他刚想道谢对方考虑周到,就看见五皇子目光神游,眼神躲闪,左看看又看看,似乎对案桌上的一只砚台突然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总之就是不看他们。
……喂你这幅表情干什么!明明就什么也没有啊!搞得好像欲盖弥彰似的!
郁慈见他原来不是眼睛不适,也站直身,淡淡道:“就在这里吧,不用奔波去宫中。”
他们本来就是来解决任务的,自然是离任务对象越近越方便搜集信息越好。但五皇子大概是担心怠慢了昆仑来的贵客,觉得让他们进宫去更能体现皇家的体面和诚意。
江宴秋倒是联想起另一件事。
……他在秘境的幻阵中,是去过位于阙城的皇宫的。
有一说一,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san值狂掉,还差点被冒牌天子一剑捅个对穿,十分有心理阴影。
因此他对小师叔的提议十分赞成:“不用麻烦了五殿下,倒是有空的话,我们再去探望一下乔夫人,她方才身体不太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五皇子闻言十分紧张:“阿斐她怎么了——”似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五皇子掩着唇,十分稳重的咳了一声,重新恢复了威严持重的模样:“那就让她歇下吧,她被我下了禁足,事情水落石出前不能出府,什么时候去探视都行。”
话虽如此,他却满脸写着“即刻动身”“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江宴秋:“……”
五殿下,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起身时,一道吊儿郎当、言语含笑的声音传来:“五哥,这是藏了什么人在府里,神神秘秘的,你那侍卫支支吾吾,神色紧张,竟连弟弟我都敢拦,莫不是新纳的佳人,怕皇嫂吃味?”
江宴秋:“……”
郁慈脸色冰冷如常,只是眼神中杀意渐渐涌现,角落的瓷瓶都被隐隐的剑意震得晃动不安,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江宴秋生怕小师叔一个不高兴把来人砍了,连忙按住他腰间的佩剑。
师叔冷静!
来人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进入书房,他眉眼有些阴柔之相,笑容一分真心九分虚假,外貌倒是看着还算风流俊秀,五官眉眼与五皇子有几分相似,更重要的,是那锦衣华服掩盖不住的贵气。
——既然含五皇子为“五哥”,大概也是大宛的某位皇子了。
也不知是本性就如此放浪形骸、或是与五皇子关系亲密还是其他,他竟然丝毫不顾及门外持刀的护卫,就这么大咧咧地进来了。
五皇子眉目有些阴沉:“……十七弟,怎么是你?”
看来是排除关系亲密、兄友弟恭这个选项了。
十七皇子施施然道:“怎么,做弟弟的思念五哥了,还不能来五哥府上看看不成。我俩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我母妃连贵妃,怜五哥你的生母齐才人早逝,将你抱来自己膝下养大,我与五哥自幼一同长大,感情自然比其他兄弟亲厚……五哥你,不会是生弟弟的气了吧?”
好家伙,直接宫斗是吧。
五皇子面上有愠怒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恢复了先前沉稳自然的神情:“十七弟这说的什么话,你我同为母妃所出,怎会生分呢。只是十七弟不打声招呼就来,为兄怕府里那些没长眼睛的下人怠慢了你。”他看向方才门口拦住十七皇子的侍卫,不容置喙道:“不长眼睛的东西,十七弟也是你能拦的,自己下去领罚。”
侍卫没有丝毫怨言,跪地道:“是!”
江宴秋:“……”
啊这,要不你们兄弟俩叙叙旧,我们回避一下?
十七皇子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些,正要与兄长说些什么,余光便瞥见了刚刚正准备从另一侧的后门出去、欲去探望乔氏的江宴秋他们。
十七皇子:“……”
一瞬间,他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五哥,这两位是?”
江宴秋:“不值一提的云游道士。”
五皇子:“昆仑仙山的贵客,有大道行的仙师。”
他俩异口同声道。
十七皇子:“……”
江宴秋心中叹了口气。
好家伙,五殿下,说好的低调呢。
被你这一个弟弟知道了,跟被其他几十个兄弟知道了有什么区别(……)
然而他们穿着明晃晃的道袍,袖口绣着昆仑云纹,通身的灵光和剑意压根藏不住。
哪家云游道士这么大排面,能让大宛堂堂五皇子恭敬有加啊?
十七皇子瞬间骨头正了,嘴角也不勾起了,直接越过兄长走到江宴秋跟郁慈面前,一幅激动万分的模样:“仙长……竟是真正的昆仑仙师!”
在江宴秋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他直接一个跪地大礼:“仙师!我不要做这劳什子皇子了!带我去仙山修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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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宴秋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闪,直接被十七皇子行了结结实实一个大礼。
江宴秋:“……”他连忙道:“殿下您先起来,这是做什么。”
你老子知道你在外头乱跪别的男人吗.JPG
谁料,十七皇子抬起头,扒拉着江宴秋的袍角,眼神亮晶晶的,满是狂热:“仙师,你带我走吧,我很好养活的!我不要做皇子了,我要去仙山求仙问道!只要你肯带我走,什么金银珠宝、良才美婢,我都可以献给您!”
江宴秋:“……”
还没等他说什么,一旁的郁慈脸色沉沉,十分不好看:“你是自己松开他,还是我帮你松开?”
十七皇子为他话中的冷意打了个哆嗦。
理智告诉他,旁边的这位白衣剑修气场更强,似乎修为更高,但感情告诉他,这种时候,还是乖乖挨着另一位青色道袍的这位为妙。
五皇子没想到这草包还能整出这出来,生怕冲撞了江宴秋后十七弟直接被郁慈一剑削了,黑着脸把人拽起来:“十七弟,仙师身份尊贵,法力高强,岂是你能在这儿放肆的!”
江宴秋一个头两个大,一边要拦着小师叔揍人,一边要让眼神亮晶晶的十七皇子镇定下来:“十七殿下,您不要开玩笑了。”
十七皇子激动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江宴秋无奈:“殿下您皇子做的好好的,为何想要修仙?”
“修真者看着风光无限,高高在上,实际上这条路远比你想象得要辛苦和危险。况且我记得皇室和昆仑有规定,嫡系血脉不得拜入宗门。”
这条规矩,倒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颠扑不破的真理。
凡人寿命短暂,一代帝王纵使长寿,在位也不过短短几十年,于仙山而言,自然是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
……但如果这个皇帝是个修真者呢?
哪怕资质差一点,修到头来只是个炼气、凝元,那也有两三百年的寿命;若是更进一步,玄光、伏龙,甚至化神……
那这个王朝,会变成怎样僵而不死的怪物?
一代明君,尚且不敢保证自己的每一个决策都绝对正确、公正无私,更不用说长久处在那个阿谀奉承、绝对顺从的环境中,统治者的思维是会僵化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让暴戾残忍的昏君修成了,整整把持朝政和国家几百上千年,那真是恐怖的灾难了。
况且,统治者日理万机,每天被无数琐事和朝政裹挟,有什么心性和功夫修仙?一旦生出别样的心思,为了更高的修为和更悠久的寿命,投入魔修功法的怀抱……后果不堪设想。
更进一步来讲,昆仑等大派也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出现。皇帝老儿富有一国,万人之上,普天之下莫非他的王土,偌大王朝都是他的私产,要是还老不死,整个国家的资源,都会源源不断地向他和他无穷无尽的贵妃、子女流去,昆仑不会容许属于自己的辖地出现这种僭越之事。
所以,自古以来,皇室嫡系血脉都严禁修仙,如有违反,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自行开窍炼气,也会被昆仑迅速带走,从此断绝继承权,此生不得再踏入大宛国境一步。
所以,十七皇子的梦想是注定无法实现的。
哪怕他自愿放弃皇子的身份和继承权都不行。
年纪这么大,已经懂事的皇子子孙,即使将来不做天子,心中也天然对皇室充满归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十七皇子听了江宴秋的解释,才一幅如遭雷击、万分沮丧的模样。
江宴秋不由宽慰道:“十七殿下,做修士当真没你想的那么快活,你大宛皇子的身份,已经不知比其他人幸运多少倍了。”
五皇子也黑着脸道:“十七弟,仙师好言好语安慰你,莫要再胡闹了。”
十七皇子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就见郁慈面部表情,用剑鞘抵住了他想朝江宴秋伸出的手。
意思很明显。
若是还不醒悟,对方不介意帮他清醒清醒。
十七皇子被冰冷的剑鞘吓了个哆嗦,明智地收回了手。
似是恢复了些理智,有几分刚进书房时与五皇子针锋相对、玩世不恭的样子了。
他幽幽道:“五哥,真不公平,弟弟平日有什么好事,都念着你,如今仙长下凡,你却连我都不知会一声,甚至连父皇那边都瞒着仙长下凡的消息……皇兄,你可真不够意思啊。”
五皇子眼皮一跳。
他正思考着措辞,十七皇子却一拍手,兴奋道:“我想起来了!后天不就是父皇的寿辰吗?”
他倒霉五哥心中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十七弟殷殷地望向江宴秋:“仙长,父皇今年六十大寿,宫里大摆宴席,父皇母妃和一众皇兄皇帝们都会出席,仙长不若同我们一起庆祝庆祝吧。”
五皇子:“……”
论有一个冤种弟弟是种怎样的体验。
江宴秋当然一点也不想跟皇帝老儿以及他的老婆孩子们一起吃宫宴,开玩笑,还不如在自己院子里跟小师叔打打边炉自在呢。
他拒绝道:“多谢十七殿下的好意,我跟师叔心领了。不过陛下的寿辰,自然是更乐意同殿下你们一同过的,我们毕竟是外人,的确不合适。”
十七皇子丝毫不明白放弃两个字怎么写:“仙长,您别这么说!父皇最喜热闹,而且天子寿辰,除了我们兄弟跟嫔妃们,朝堂上地位尊贵、颇受器重的大臣和家眷也会参加。您是尊贵的昆仑仙师,若是能出席寿宴,他别提多高兴了,只会觉得是祥兆呢!”
五皇子还想挣扎一下:“二位仙师毕竟舟车劳顿……”
“所以说是在后天嘛,还早得很。五哥,你当仙长们是我们凡人啊?飞天遁地都是小事,还舟车劳顿,你这脑子也太木鱼了。”
江宴秋:“……”
好家伙,我刚刚也想用这个理由来着。
十七皇子振振有词:“况且仙师来我们大宛,总不可能日日就在你府上赏赏景看看花吧?肯定是有要事在身,要出门走动的。你拦着不让仙师出席父皇的寿辰,若是日后在外面,仙师们的行踪被旁人看见了,父皇难免不会猜忌,是不是兄长你拘着仙师,特意不让其他人跟仙师们有往来。”
江宴秋:“……”
这十七皇子怎么时蠢时聪明的,刚刚还在那儿发癫,现在却井井有条,逻辑清晰。
总有种大智若愚之感。
闻言,五皇子脸色也是一变。
大宛皇帝年事已高又不愿放权,太子和众多儿子们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各个野心勃勃,蠢蠢欲动,因为老皇帝猜忌心颇重,对儿子们的一举一动也十分敏感。
天家无父子啊。
五皇子私请两位昆仑修士来自己别院,又为了不知名的理由在阙城奔波,被有心人传到他父皇耳朵里,确实会引起他老子猜疑。
——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在天子的六十大寿上将人介绍出来,再说说漂亮的场面话,说不定还能让父皇高兴高兴。
五皇子虽然不是人精,却也不傻,想通其中关节后,默默地看向江宴秋他们。
江宴秋:“……”
好的呢。
他就知道,最终会是这个走向(……)
不过老话说得好。
来都来了。
反正都回阙城了,陪皇帝老儿吃顿饭反正他也不会少块肉。问题在于,小师叔乐不乐意……
依朝这来的一路上他对郁慈的观察,若是有人强迫小师叔做些什么他不乐意的事,下场估计就跟城外那群盗匪兄弟一样……
于是,他给五皇子回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也看向郁慈。
但在郁慈眼里,这场景可就截然不同了。
——先是冷淡地瞥了那五皇子一眼,然后眼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郁慈:“……”
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你若想去,我陪你。”
江宴秋:“!”
你原来这么好说话的吗小师叔!
只是不知为何,五皇子看向他俩之间的目光,更高深莫测了。他本就十分恭敬,现在更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敢往江宴秋身上瞟。
“既然如此,仙师们若是不嫌弃,就先在我府上小住两日。我先请人禀告父皇,待后天,我们再一同进宫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