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温柔(2/2)
清萤记得,当日魇恶兽作祟,就是文靖这批人任由邪祟屠戮无辜百姓,自己却不动如山,最终逼迫师兄不得不以自身作皿,封印魇恶兽。
在他们眼中,上万九幽百姓的性命,也比不上一次权力争渡成败重要。
因为他们认为九幽人死了,依然会在九幽鬼蜮转世轮回,所以无论死多少,怎么死都无所谓。
谢卿辞蹙起的眉心微微舒展,似是相信了文靖说法。
——这还得了?
师兄以前吃亏,就是把人心想的太好了。
清萤当机立断,的手指从谢卿辞袍口钻了进去,接着轻拽他里衬,左右晃了晃。
她动作克制,也只做了一次。这样表面看不出有什么,却能让谢卿辞明确感受到她的不认同。
文靖只见谢卿辞微微垂眸,再抬眼时,仍然冷淡平和:“等其他人吧。”
之后,又陆续返回八人,皆说九幽情况恶劣,有三人与封灵情况类似——见到邪祟作恶,因此决定追查,没有立即返回。
“师兄,我们先寻找清理驻扎之处吧,升起结界也需要时间。”名叫金山的壮实青年建议道,“此处给三位师兄弟留下暗号即可。”
其他人虽未出言,但表情明显赞同金山说法。
九幽天气暗沉阴森,阴气旺盛,甚至混着难以分离的魇力,待得时间久了,实在让这些吸纳天地灵气的修士不习惯。
清萤目光环顾面前众人,微微蹙眉。
她知道当日有真心为谢卿辞护法的弟子,但更多是掌门棋子——莫非面前九人,皆是棋子?
当日劫难,唯有文靖幸存,其他人除了封灵,倒是真假难辨。
谢卿辞神色平静,将接应工作交给金山与另一名弟子。
金山微怔,他建议升结界,倾向其实很明显——
谢卿辞瞥他一眼。
金山立时闭嘴,不敢再有其他想法。
谢卿辞身为首席,清冷强大,从来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让全宗最桀骜的弟子乖乖信服。
可这次谢卿辞居然破天荒解释:“你最善符箓之道,九幽环境诡谲,我们暗号务必隐秘。”
不止金山,颇有几名弟子都惊诧抬眸。
冷淡清傲的大师兄,此前从不会解释自己的行动缘由。
今日待金山这般和缓,莫非……
清萤却心里酸酸的,知道谢卿辞为什么这么做。
这些人都是他最信任,成为掌门势必视为心腹的年轻代核心弟子,得知大部分背叛他后,他这是存有仁念了。
可历史上,这些人对他可没有半分留情。
谢卿辞未就此事多说,态度仍然平静从容:“驻扎地点我已选好,在九幽城隍庙。”
站在城主府顶部洞察全局时,谢卿辞通过强大灵感,已基本了解全城情势,众人的反
馈是与他的灵感两相对照,防止疏漏。
众人纷纷颔首跟从。
谢卿辞的决断正确性,从来无需质疑。
*
城隍庙不知是九幽几千年前,还未化作鬼蜮时立下的,到了今日香火早已断绝。
因为失望的九幽百姓不会来此烧香供奉,堂堂城隍庙,所有堪用的木料都已被取走当柴火,就连牌匾都不知所踪。
城隍庙坍塌破败,归古一行人出现前,会在城隍庙居住的,尽是些居无定所的市井无赖。
别的地方,这些无赖或许是百姓最为困扰的生活因素,但在九幽,百姓基本不必为无赖骚扰烦忧。
因为这些市井无赖,总会死于下一次的邪祟作恶。
但邪祟作恶又会制造又一批流离失所之人,因此,九幽从不缺市井无赖。
“城隍庙仍有淡淡灵力运转。”谢卿辞仰首望着高台上没了头的歪倒神像,淡声道,“因此九幽虽未鬼蜮,却未生机彻底断绝。”
“其他地方也差不多。”文靖摇头,“天道失位,地脉灵脉无从补充,我师尊说,其他地方迟早也会如此的。”
不知是谁叹息一声,众人陷入短暂沉默。
谢卿辞望着神像片刻,打破了沉默,他说道:“一如往常,各自清理安歇,分出两人支撑结界,抵抗魇力侵蚀。”
“是!”
其他人需三两结对,方便危机来临时相互遮掩,而谢卿辞身为最强,总是分配后被剩余的独立一人。
在过去看来不公无情的决定,此刻却方便了谢卿辞二人。
……
空荡破败的厢房。
清萤为两人清理打扫房间,谢卿辞则在琢磨如何为她赋体。
她一边收拾,偶尔抬眼瞅瞅谢卿辞进度,不一会儿只听纸张窸窣,谢卿辞已取出特殊符纸,手持玉笔,凝眸思索从何处下笔。
清萤知道谢卿辞极善工笔描摹,当日她不会化妆,还是谢卿辞以类似仕女工笔的细腻手法,为她描摹点朱。
可惜师兄手中总需持剑战斗,没多少时间用于工笔闲情。
师兄画画时候真好看啊。
而且,此刻他画的对象……还是她。
清萤好奇谢卿辞如何画她,因此动力十足,快速结束手中活计,便凑到谢卿辞身边,安安静静地看他做法。
苍白月色下,谢卿辞的玉笔散发着幽幽红光,透出三分诡谲,七分旖旎。
画皮与画人看似相似,实则极为不同,想要塑造出能容纳鬼魂幽灵的皮囊,需画皮者心中形象极为清楚,并为之“点灵”。
谢卿辞最开始的沉吟思索,便是寻找对她情绪最为充沛的时刻。
师兄什么时候对她情绪最为充沛?
初见的时候?
那时候她一身狼狈,还骗了他,形象应该很不好……师兄当时应该很失望,自己怎么摊上那么个糟糕的婚约对象。
师姐来拜访的时候?
那时候她笨拙的扮演道侣,假装要亲他,当时师兄表现得特别震惊。
一起赏星吃牛轧糖小零食的时候?
那晚夜色很美,星空晴朗,师兄对她说风花雪月,只在你我之间。还是花圃中大告白的时候?为她化妆的时候?
仔细回忆,原来当初他们有这么多的共同回忆,如同温柔明亮的珍珠,串联起那段细腻温馨的往日时光。
清萤唇角不由浮现淡淡微笑,对师兄会画出怎样的她有了一定预期。
想来是灿烂微笑的时刻吧。
然而当她看清画纸内容时,却为之怔住,始料未及。
并非画得不好看,谢卿辞笔触细腻温柔,勾勒出的她眉眼鲜活,栩栩如生,显然倾注了极充沛的感情。
是内容。
画上的她,单手撑在书案上,眼睛微微睁大,明亮中有些吃惊,似乎听到了什么惊讶之事,唇角却又微微上翘。
——既然是微笑,那应该不是听课时候。
听课她绝不可能想笑……除非是师兄告诉她讲完这节课就给她休两天假。
随着谢卿辞落下最后一笔,恬静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其中满含的温柔韵味,连清萤都觉得不可思议。
意识到她就在一旁观看,而自己情绪又在这幅画中表露得极为明显,谢卿辞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眸光。
咳。
其实连他都有些吃惊,因为他是回忆着当时情景作画,却没想情绪流淌出来后,居然如此……
清萤立即找了张纸,刷刷写道:
“师兄,这是什么时候?”
她怀疑师兄对她滤镜太厚了,她怎么可能有这么温柔恬静的时刻,太美好了,美好得不像她。
谢卿辞答道:“是我离开之前,你与我交谈的那日。”
那天?
清萤迅速回忆,只记得当时宗门里乱七八糟的,总有造谣抹黑谢卿辞的帖子,想想就生气。
“当时在书房,你关心我情绪,与我有一番交谈。”
说到这里,清萤终于想起来了。
就在那一天,谢卿辞又“世人欺我”之问。
“最后我说,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谢卿辞眸光因回忆而柔和。
“关于你的未来,我想了许多。”
“那时你的神情便是如此,我记得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
那时候,师兄原来真的一点都没有因为外界流言生气,在他心目里,那些人的攻讦,还没有她的惊诧喜悦来的深刻。
他心里所想的,是有关她的未来。
这是不是说,那时候师兄就对她?
呸呸呸,他们的感情是在她救了师兄后才升华,她现在可不要自作多情。
小姑娘脸颊微烫,只庆幸谢卿辞此刻无法看见她,因此能够回避可以预想的尴尬场景。
她写道:“我怎么穿上它?”
谢卿辞道:“融入你一点心血,即可进入画中,你穿着它从画里走出便好。”
说完这句话后,他看见白纸“飘”回桌面放好,接着再无动静。
他安静等待片刻,只见画中少女忽然眨了眨眼,整个人都仿佛活了过来。
谢卿辞唇边不由得浮现微笑,看着她一跃而起,自画中踉跄扑出——
扑进他的怀里。
谢卿辞后知后觉地抬手接住了她。
这个动作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
“师兄师兄师兄!”她一连声的呼唤,声音里透着满溢而出的委屈。
“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清萤以前,与他还未曾有过如此自然亲密的互动。
谢卿辞有些不适应,却并不反感。
他几乎在瞬间包容了少女的依赖与委屈。
——尽管他还不知她究竟遭遇怎样凶险的危难,而它会给他造成怎样的麻烦。
谢卿辞只是温柔而坚定道:
“不怕。”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