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喻行舟的心结 十九岁生命中最辉煌的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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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敞的黑色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不久刚下过一场春雨,黄土夯成的道路泥泞难行。马车走得很慢,前后两队家丁护卫骑在马上,护着马车缓缓前行。

    十九岁的喻行舟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走在队伍最前头。

    外祖父忽然身故,母亲闻讯哭成了泪人,父亲喻正儒便带着全家一同回乡,让母亲送外祖父最后一程。

    那时儒城还没有改名,依然叫津交城,因盐场而得名。

    自从高中状元以后,喻行舟外任宁州做了两年知县。

    两年来,在当地劝课农桑,帮助百姓修筑堤坝,缉捕盗匪,惩治污吏,与当地豪绅望族斗智斗勇,渐渐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和天真,眼中多了几分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干练。

    他骑在马上身量比之两年前,不知不觉拔高了两寸,铅灰色的阴云压在头顶,他举目远眺,脊背挺拔如松,一头青丝一丝不苟束在脑后,脸上神情淡淡,显得端庄而沉静。

    “少爷。”一个中年男子策马上前,恭敬道,“老爷唤您上车说话。”

    “知道了良叔。”喻行舟看他一眼,良叔替他牵了马,默默行走在队伍外侧。

    喻行舟上车时,看一眼门楣上刻着的喻家家族章纹,掀开车帘钻进马车。

    车厢内十分宽敞,母亲靠着后面的软枕小憩,父亲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旧书,一边翻阅,一边偶尔写上一两句批注。

    “父亲叫孩儿何事?”喻行舟在他对面端坐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喻正儒看他一眼,将手里书卷放下,轻咳两声,用尽量温和的口吻道:“两年没有回家,在外面过得可还习惯?我……你娘她很挂念你。”

    喻行舟沉默片刻,温和地回头看了看浅眠的母亲,压低声音,垂着眼点了点头:“孩儿一切安好,只是不能常伴母亲身边尽孝。”

    喻正儒淡淡“嗯”了一声:“你这两年也算做了不少事,连陛下都曾称赞你年少敢任事,过些时候,大约有意提拔你去惠宁城任知府,最好再去淮州,荆州,多历练几年。”

    喻行舟诧异地抬眼,抿了抿嘴唇,道:“孩儿想回京……”

    喻正儒眼神顿时一沉,不悦道:“多做几年地方官,积累为官经验,熟悉民情以后,再回京做京官不迟。还是说,你想着回京,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喻行舟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萧青冥了,只知道他已经入主东宫当了太子,这几年来不曾有过只言片语。

    他数次往京里去信,最终都石沉大海,也不知是对方压根没有收到,还是已经忘记了他。

    喻正儒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提点道:“你在外任官,为父不反对你经营一些势力,将来你进入朝堂,确实需要网罗一批为你做事的手下。”

    “但你务必要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不要老是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喻行舟挑眉,不动声色望着他:“原来父亲一直都在孩儿身边安插了人手,孩儿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父亲眼线。”

    这份疏离暗夹讽刺的语气,令喻正儒慢慢夹起眉头:“什么眼线?这些人都是追随我们喻家的人,将来,他们也都是你的下属。”

    “你若是有本事,应当自己尝试收服他们,为你所用。而不是在这里,埋怨为父派人帮你。”

    见喻行舟不说话,喻正儒语重心长道:“网罗人才,培植党羽,将来在朝堂上,你需要这份本事。”

    “为父知道,你有你的抱负和想法。你现在只是七品知县,将来回京,想要大施拳脚,需要一股团结在一起的势力把你送上高位,有了权力,你的抱负和政令才能施行。”

    喻行舟最不耐烦听父亲这些官场营营苟苟的事。

    “父亲每日在朝中与那些朋党们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真是辛苦。”

    听他话中讥诮,喻正儒摇摇头:“没有人喜欢党争,可一旦政治观点相悖,那就是你死我活的事。”

    “因为每个人身居高位的大官,多半都心怀抱负,谁不想青史留名,成为一代名臣?”

    “他们每个人都在官场沉浮数十载,谁不是坚定自己的政令才是对国家有益的,政敌才是误国当诛的奸贼。”

    “若是身为丞相,你所持的政令无法施行,在朝堂上,你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可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力量是不够的,总会有同你一般志同道合的,或者在利益的驱使下合流到一起,即便无心‘党’,也成了‘党’。”

    “为父岂能不知党争的坏处?但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的政敌掌权,将国家引到错误的路上,误国害民吗?如此懦弱不作为,跟奸臣有何区别?”

    喻正儒有些疲惫地叹口气,按着额头,闭上眼道:“很多事,身处高位,不得不争。”

    “权利,势力,帝心,朝堂如战场,寸步不得让。因为退一步,便是人亡政息,那么多年,那么多人的努力,尽数付诸东流……”

    喻行舟这两年做知县,不知见了多少因党争流放的官员,明明是百姓称道的清官,偏偏不得启用,只能流落偏远之地郁郁不得志。

    他冷笑道:“难道为了争权,就可以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甚至贪腐成风?”

    喻正儒脸色一沉,用充满压迫力的眼神注视他半晌,道:“你还太年轻,太气盛,等你将来做到这个位置,你自然就会明白,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身在官场,不仅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别人,考虑敌人,要顾全大局。”

    “道德和能力是两码事,那些自诩两袖清风的所谓清流,很多时候,不过是用高尚的道德标榜自己,表面上百姓赞颂,为国为民,实际上他们做的事多半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这些人做父母官时,会对百姓很好,但其中一些人没有治国之能,一旦坐上高位,所出的政令根本就是祸国殃民,可偏偏又以道德完人自居,让别人盲目的相信他们,实在荒谬!”

    “这种官,官位做得越大越是害人。”

    喻行舟忍不住反驳道:“难道选官不应该是德才兼备吗?”

    喻正儒摇摇头:“德才兼备四个字说来轻松,实际上太难太难,真正堪匹配这四个字的官员,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些寒窗苦读数十载的读书人,确实不乏有理想抱负的,可是大多数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无非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升官发财四字而已!”

    “便是那些心怀热血的年轻官员,在官场沉浮十几二十年以后,还存着几分初心呢?”

    喻行舟没有反驳,但神色显然不赞同。

    车厢里的空气因沉默显得尴尬而凝重。

    喻正儒只好闭上嘴不再说教,可是除了说教,和自己几十年来的官场心得传授给儿子,他实在不知该同喻行舟说什么。

    自从他强行阻碍喻行舟再与太子殿下相见之后,两人的父子关系一度十分僵硬。

    他有心多关心一下这个儿子,可是喻行舟表面尔雅温驯,实则内心十分固执倔强,哪怕身为双亲,也很难走进他的心里,探究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喻正儒实在不明白,他引以为傲的独子,年少有为才华横溢,人品样貌无一不完美,为什么就偏偏会喜欢上最不该喜欢的人。

    明明给了他最好的生活环境,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前途,为何喻行舟偏偏就是不喜欢这条路。

    喻正儒在心中无奈地叹口气,良久,他似想起了什么,道:“行舟,还有几天,就是你的生辰了吧?想要什么礼物?”

    喻行舟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除了十岁那年他得了秀才功名,被好事者冠上“神童”美名,父亲高兴得连摆了三天流水席之外,他很少会特地提及自己的生辰,更何况问他想要的礼物。

    喻行舟摇了摇头:“母亲每年给孩儿煮的长寿面就够了。”

    喻正儒又沉默下去,须臾,他默默从柜门里取出一包包的严严实实的油纸袋,有些笨拙地解开细绳,捧到喻行舟面前。

    喻行舟一愣,那竟然是一包炒瓜子。

    喻正儒没有说话,仿佛大约是他身为一朝丞相,能为儿子的喜好做的唯一的让步。

    喻行舟一言不发地深深看了父亲一眼,最后只摇头道:“父亲,孩儿长大了,已经不吃这些小孩子的零嘴了。”

    说完,他似乎实在不愿跟父亲呆在同一个车厢里,告了罪匆匆退了出去。

    喻正儒一愣,看着儿子离开头也不回的背影,难得露出些许茫然之色,他将瓜子放下,从怀中掏出一本话本——《关公单刀会》。

    那是喻行舟平时和萧青冥出去听戏时,最喜欢点的一出戏,描述的是快意恩仇的侠客故事,在他的书房里,还珍藏着一本翻看了无数次的原版话本。

    喻正儒在他的书房里翻到了这本话本,看得他直皱眉头,便抽出时间亲自改编了一本全新的《关公单刀会》。

    变成了侠客弃武投文,入朝为官造福一方的故事,并将他多年来的人生哲学和官场道理融入其中,甚至还找人编排成戏,想着喻行舟生辰时,作为礼物送给他,希望他能喜欢。

    喻正儒翻开书封第一页,上面亲笔写着“赠与吾儿行舟,生辰之礼”,他无声一叹,默默将它藏回袖中。

    便在此时,马车突然颠了一颠,将睡着的喻夫人惊醒:“发生什么事了?”

    喻正儒正要安抚,车帘突然被良叔掀开,他神情沉重,焦急道:“大人,不好了,前面遇到了燕然军的前锋探子,好像正在探路!”

    “什么?!”喻正儒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拧起眉头,“快调头,换条小路走,千万别引起燕然军注意!”

    喻正儒轻拍着夫人紧张发颤的肩背,脸色变幻不定。

    现如今朝廷正在和燕然和谈,燕然朝廷内部也有不少分歧,有倾向和谈的大臣在极力推动此事,若是成功,边境至少能再换十年和平,启朝也能赢得喘息时间。

    为何燕然军会出现在津交城附近?难道和谈失败,燕然准备南侵了吗?

    良叔正吩咐车马调头,不料,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一个燕然骑兵探哨发现了新鲜的车辙印记,顺着泥泞的道路追上了喻家马车。

    一声响亮的哨音,将十来个前锋探子都引了过来,为首的燕然将领长着络腮胡须,身壮如牛,骑在马背上,让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他是燕然一贵族万户的独子,原本朝廷决意南下入侵启朝,抢人抢粮抢土地,他的父亲便可以带兵出征,为家族掠得无数奴隶和金银财宝。

    谁知道朝中有个强硬的反战派,副相察诺,他精通启朝文化和儒家经义,更希望避免战争,用和谈的方式打通与启朝的通商渠道,获得稳定的粮食和盐铁供给。

    同后来的启朝一样,当年的燕然也有主和派和主战派,副相察诺就是主和派的最高,且唯一领袖。

    这次络腮胡就是奉命护送副相察诺,来去启朝谈判的。

    彼时喻正儒恰好离开朝廷回乡奔丧,消息晚来一步,竟不料自己是撞上了谈判队伍。

    络腮胡刚刚因为道路泥泞难行耽搁了行程,被察诺责骂了一通,正气闷到了极点,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喻行舟一家人,二话不说就要拿这家看上去手无寸铁的启国百姓出气。

    喻行舟骑在马上,紧紧盯着对面的燕然军将领,不动声色将手伸向腰间——那里缠着一柄软剑,虽然父亲不允许他习武,可他依然不愿放弃。

    这些年他在外结识了不少江湖侠客,跟随其中一位剑艺高绝之辈习有所成,甚至自创了一套自己的独门剑招。

    就在喻行舟准备动手时,马车门推开,喻正儒亲自走下马车,将车里全部的金银细软,尽数取出来。

    他朝着对面的燕然将领道:“这位将军,小人举家奔丧,身无长物,唯有这点孝敬将军喝茶。还请将军放小人全家一条生路。”

    燕然将领嗤笑一声:“只要杀了你,不也还是我的吗?”

    喻正儒不卑不亢道:“将军也不过只有十来骑兵,小人家丁也有武艺高强之辈,若是拼死到底,我全家便是尽数葬身在此,全力只攻击将军一人,恐怕将军也难以前身而退。”

    “不若将这些拿走,岂不轻松省事?”

    燕然将领一愣,没想到区区一个启国百姓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他的副将凑上前暗暗道:“将军,副相大人说过路上低调行事,不可随意生事,要不还是拿了钱算了。”

    听到副相二字,络腮胡越发不爽,但他不得不点头:“好吧,算你们识相。”

    喻正儒微微松了口气,立刻招呼众人离开。

    就在喻家马车即将离开燕然骑兵包围圈时,络腮胡突然注意到马车门楣上的喻家家族章纹——他不认识这种章纹,但他知道,启朝只有官宦世家才会有家族章纹。

    络腮胡陡然一惊,难怪此人方才能有这般见识,他绝对是启国的大官!

    “慢着!”燕然将领飞快调转马头,率众拦住了喻家马车,厉声大喝:“滚出来,你究竟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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