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105(1/2)
本来呢,小霍还想力抗到底,结果叫刘彻一个眼刀子丢过去,再被卫青拍了拍后脑勺,顿时什么嚣张气焰都不敢有了。
从长平侯府正殿出去,霍去病愣是双脚再没沾过地。
京郊,庄内早早就由南风安排着,腾出实验室一间密闭的屋子。
事关骠骑将军的生命安危,南风不敢假以他人之手,换了身消过毒的衣衫后,亲自用酒精溶液将屋中里里外外都清洗一遍。
术中需要的手术刀、剪、镊、血管钳、持针器和组织钳等都已经消毒备好,麻药则由庄内两位老疾医照着方子配比出来,拿自己和庄内养的鸡再三试验之后,总算是确信无疑了。
卫无忧刚匆匆赶来,喘着大气再次确认:“我先前所说的……手术之后需要的消炎药材也都备好了?"
南风:"是,桑白皮等俱已准备妥帖。只是,为霍将军开刀的疾医……"
卫无忧粲然一笑:“别担心,今日主刀的是芙藻,江齐会从旁协助的。”南风:"……"更担心了好吗!
生怕出什么岔子,南风破天荒插话提醒道:“小公子,李芙藻只是用猪皮缝过几次针,再就是庄户们有些做农活伤了身,也会叫她帮着缝一下……为霍将军诊治,怕是不合适。"
卫无忧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小口小口喝着水,问他:“那你觉得,整个大汉现在还有比我们庄内对外科手术更了解和熟练的疾医吗?"
南风摇了摇头。
这“外科手术”的概念,他都是生平头一次听说。若不是小公子提出并坚信此道,他这样的人断然不会相信。
恐怕,大汉的百姓们更是如此啊。
卫小四不忙着强行扭转他们的观念。
无论是对开刀的误解,还是对女子行医的疑虑,这种根深蒂固的东西,不能硬从外部瓦解,而是想办法从里面去腐蚀,叫有些东西一点点软化剥壳看,暴露出那些柔软的部分。
而霍去病这次受伤,也正好算是个契机。
卫小四不再多言,拍板定下了李芙藻和江齐的开刀配置。他见过芙藻无数次不分日夜
练习缝针结扎,也曾看到江齐对着人体经络图,一点点核对他画出来的人体骨骼图。
因而,他有绝对信心,至少在这方面,芙藻加江齐是要强过宫中那群医官的。
霍去病到庄内已经是午后残阳时分。天色已晚,用灯火照明终归增加了手术风险性,卫无忧便安排小霍先在庄内住下。
几位疾医围着小霍前前后后观察状态,叮嘱他清淡饮食,将麻药皮试都要——做好,免得明日手术出岔子。
次日,刘彻和卫青、霍光等人起了个大早赶来。
皇帝陛下连早朝都推了,三个男人立在实验室外头,眼巴巴向内张望,发现什么也瞧不出,转而将眼神投向卫无忧。
他们赶来的时候,霍去病人就已经被送进去了。
刘彻有些挂心,想去瞧瞧,又被南风拦住:“陛下,小公子说了,里面是最接近无菌环境的地方,您不能进去。"
刘彻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意思是说朕不干净?"
南风:"按小公子的说法,是的。"
刘彻觉得这天儿聊不下去了,使劲用手对着南风指指点点,反身又一屁股坐了回去。臭小子的技术都新奇的很,饶是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害了霍去病。
时间在一点一滴中缓缓流逝。
手术室外的三位大佬家属坐立难安,皇帝陛下甚至都没有在产房外这么等候过。
刘彻以手捶着腿,轻咳一声,示意身边的卫青去问问小家伙到底还要多久。
卫青起身上了旁边屋内。
卫无忧小朋友正紧张地喝着新磨好的豆浆。
到了这会儿,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忐忑着,都顾不得什么甜豆浆咸豆浆了,端了原味儿的就往嘴里塞,都没发现喝下去没滋没味的。
卫青立在一旁悄悄望了片刻,心中便有些心疼起来。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
有许多次,卫青都曾希望他可以撒泼打滚,痛哭流涕,跟他们宣泄自己的不满和情绪的时候,忧儿却只是默默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独自消化完了,才重新笑着跑来跟他们说“阿父,我没事的,怎样都能开心过"。
卫青想,若是平常的小孩儿,短短两年时间被人换了三次
阿父阿母,怕是很难还像忧儿这般坚强乐观。
小孩子的心灵是脆弱且纯洁的。
如果可以,卫青希望无忧能长大的再慢一些,也不要太过聪慧了。慧极必伤,有些时候做个糊涂蛋,反而能获得快活一些。
卫大将军很快收敛神思,浅笑着向儿子走去:“忧儿,偷偷躲起来自己喝豆浆,都不叫阿父,阿父这回回去可得与你阿母告状了。"
卫小四转头,咽下最后一大口豆浆,嘿嘿笑着:“您方才在路上不是吃了东西嘛,我可什么都没吃。告到阿母面前,还不知道谁要被批评。"
卫青笑着说了声“小滑头”,在卫无忧身边坐下。父子两人正对着窗边,透过敞开的窗扇,可以望见实验室那头,刘彻与霍光正焦急候在外头。
卫青总算是斟酌着开口:“去病在里头,还得多久才能出来?”
卫无忧算着时辰:“快了,日中前后便能出来。”
卫青又担心询问:“那怎么,一直听不到里头有什么动静呢?”
卫小四一边在心中给霍去病加油打气,一边给卫青解释:“那是因为在伤口附近涂上一层麻药,大约两个时辰内,去病阿父都感受不到脚部跟骨附近的疼痛。"
卫青豁然大悟:“那等这开刀缝合结束之后呢?”
卫小四怯怯:“会很疼,得忍几天。”
父子俩又说起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因为在古代,额外需得注意清洁和消炎,防止伤口溃烂引发感染。
卫小四又特意强调:“去病阿父饮食得要忌口呢,太油太辣的东西都先不要吃,他总喜欢重麻和孜然味……算了,手术之后还是叫他住在庄子上,我来看着他。"
卫青前面听的都快记不住了,到此处忍不住笑着感叹:“真不知你们两个,谁才是年长照顾人的那个。"
卫无忧:"年纪小,照样也能做人的倚靠。阿父,无忧长大了,您也得学着多靠靠我。"卫青被弄得哭笑不得,一时间被儿子弄得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这才多大的年纪……
殿外,靠近实验室那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刘彻和霍光不明所以,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紧跟着,实验室的正殿中,一名疾医款款而来,
似乎在找寻卫无忧的身影。这人身穿白色长袍大褂,白纱蒙面,连头发丝儿都用绢纱裹起来,与时下大汉所有的医官相比,都很不一样。
刘彻盯着这二人观察的工夫,卫无忧与卫青已经从殿内赶过来。
见到无忧,李芙藻这才摘了白纱面巾,露出笑意:"小公子,霍将军我已经给缝上了,江齐在里面看着,您看接下来怎么办?"
众人:"……"这是什么危险发言!总感觉你们下一步就要抛尸啊!
卫小四悬在半空中的心,这回总算是塞了一半回肚子里。
他心情轻松起来,便有工夫调侃李芙藻:“芙藻,咱们以后,从手术室里出来,还是先说一句‘手术很成功’吧。"
没瞧见皇帝陛下都想当场给你搞医闹吗?
李芙藻点头:“明白了。但是要是不成功呢?”
卫无忧:"……呸呸呸,那就别说话了。"
生怕越说错的越多,卫无忧连忙吩咐南风,带着三位翘首以盼的大佬去消毒换衣服,然后再进霍去病的寝屋内看望他。
一番折腾之后,刘彻终于见到了躺在屋中的霍去病。
寝屋内也完全消杀过,进去便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酒精味儿。卫无忧怕发生意外,便叮嘱窗户一直开着,在上面用纱布蒙了一层简易纱窗。
小霍的麻药劲儿还没过去,正以一种新奇的姿势在躺板板。
皇帝陛下负手而立,幸灾乐祸地看着霍去病的脚。
这多灾多难的脚上被纱布层层包裹,还用了高岭土加水焙烧后形成的石育。这么一层层叠下来,像个大粽子似的给吊在床脚,别说翻身了,压根儿没法动弹。
刘彻笑道:“霍去病这回可算是栽到无忧手里了。感觉如何啊?”
小霍还挺倔,单手枕在脑后,一副惬意模样:“还成,臣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卫青闻言,凉凉揭底:"不疼是因为忧儿给你上了麻药,你再等等,待会儿药效过了,你就该疼的像孙子。"
卫无忧眨眨眼:“那你就该喊我阿父了。”
众人大笑起来,霍去病动不了,抄起手边的绢帕团成一团丢他:“去,怎么跟阿父说话呢。小心我养好
伤了,带你去军营里头磨炼几日。"
萝卜丁扁扁嘴。这一屋子的人,就会欺负他。
霍光见霍去病越发嘚瑟,忍不住幽幽开口提醒:“兄长,从今日起,你还得在庄子上养伤数日,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辰起什么时辰睡……这些可都是忧儿说了算。"
霍去病垂死病中惊坐起;然后,很快就被卫青一巴掌按了回去。
小霍艰难开口:“不是,我养伤回府就好了,为什么要待在京郊啊。陛下,臣不同意。”
刘彻淡淡:“不同意也得憋着。”
小霍退而求其次:“那臣的伤什么时候好?三日?五日?”这个刘彻可答不上来,一屋子人都看向卫小四。
卫无忧大热的天,伸长了胳膊给他去病阿父将被子盖盖严实,只保证脚部通风足矣。
小家伙道:“您以为自己是割破了手吗?三五日便能痊愈。这回算您运气好,箭矢虽然断了没取干净,但倒刺陷入得不深,去除之后消毒缝合便可。"
"不过,铁质箭矢引起感染的风险虽然去除了,您的骨头这些天却没少折腾,应该是轻微开裂。这样的情况,要想骨头的缝长好,大概需要两到三个月恢复期,因个人体质而异。"
霍去病不可置信:“两三个月?我都得躺在床上?!”小霍的眼神里写满了委屈,倔强和试图耍混,想要刘彻几人为他说上几句好话。
皇帝陛下把压力给到了卫大将军,然后,这差事顺势传到了霍光身上。霍光很无奈:“在庄子里走走可以吗?”
卫小四叹息:“那也得后期。可以慢慢拄着拐走一走,但不能太久。”这是他能让步的最大限度了。这可是骨裂,即便躲过了感染性炎症,也有无菌性炎症出现的可能性,那恢复起来可就拖得久了
疾病面前,即便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霍去病,那也得养好了身体再战。
众人离去之后,麻药的药效便渐渐过去了。
霍去病躺在床上,初时还觉得这疼不算什么,但等药效完全消失后,便是蚂蚁啃骨头的钻心之痛,如浪潮一般阵阵袭来。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细细密密渗出,顺着太阳穴凸起的青筋流下去,转瞬即逝。
小霍咬紧了牙关,闭目将满面痛苦之色,封尘在一
双坚韧眸中。
他是上阵吃过苦的人;
也曾见过与他年龄相当,甚至更小一些的孩子死在战场,从腰截断成两半。相比之下,这点痛都不算什么。
夏天的伤口,见不得一点风吹草动。卫无忧小朋友严防死守,简直操碎了心。
小霍这伤,前期就是得卧床养着,同时,饮食上也要注意补钙。什么乳鸽汤、骨头汤的,各种有营养的补品轮换着往他屋里送。
喝了几日,霍去病受不了了,跟卫无忧打商量:“阿父在外面打仗的时候,就靠喝两口油炒面了事,现在刚回长安,天天这么喝补汤,真的咽不下。"
卫小四眼皮一抬,仔细打量霍去病。嗯,虽然人还是晒黑的,但气色确实比刚回来好多了。
小萝卜丁大发慈悲道:“那今日就给阿父弄个清蒸鸡翅、菠菜炒猪肝、枸杞蒸蛋,再来条鲫鱼如何?"
霍去病咽了咽口水:"……就没有,带点味道的嘛?你阿父我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
卫小四:“鸟呢?在哪呢我想看看~”霍去病沉默了,沉默就是无声的默许。于是,今日的食谱也已然清淡又营养。
小霍将军忍不住有些怀念油炒面那一点咸味来。
夏日最热的时候,未央宫出事了。
王夫人或许是因为产子的原因,原本羸弱的身子越发消瘦,很快便香消玉殒,独留下二皇子刘闳在世。
对于王夫人的陨落,刘彻心中是有些惋惜的。
他虽然不喜欢二皇子,但王夫人生的貌美,才艺俱佳,也曾做过一段他心尖上的人。若非孕有皇家子嗣,产后又一直在休养,只怕盛宠还要更持久一些。
这么一个可人儿,就这般撒手而去,自是让刘彻颇为念念不忘,连饭都用的少了。
此事在京中着实砸起一片水花,众说纷纭,可出了长安城,便又是一片平静。
庄内。
霍去病跟着卫无忧照吃照喝,这么悠闲过了几日,总算适应了这种躺平的日子。
窗外蝉鸣不断,卫小四则在实验室里架了两盆冰,正在埋头画图。这图纸有两份。一份是为龙首渠所画,另一份则是为了刘彻提出的新油田开采。
龙首渠开凿之后,所遇到
的第一个难题,便是渠道需要穿越怀德与征县之间的商颜山。
卫无忧知道,这第一次开渠会采用明挖的办法,然而四十余丈的黄土山上挖深渠,无异于做白
工。
他是打算以“溪井”为引子,提前催化井渠法的诞生,少走一步弯路。
本来嘛,从溪井延伸到井渠法,其实只是差个思路。古人在发现明挖龙首渠不成之后,便会一步步探索出井渠法。
他这顶多算是插了历史的空子,没有窃取任何人的劳动果实。
小萝卜丁在纸上画出一口向下延伸数丈的深井,井下流水相通,上方则是巍峨的商颜山,不信刘小猪他看不出来。
至于施工的测量技术他是完全不担心的,西汉人自有他们的法子,龙首渠当年在两头不通视的条件下,精准测量出渠线方位和竖井位置,可见是有真本事的。
而另一桩事情就麻烦许多了。猛火油开采的事儿,卫无忧不怎么熟悉,也不敢擅自看过几个视频,凭借几个臆想就做下决定。
这要是出了问题,死的可不只是一个人。
先前,因为他跟刘彻说过表面层这一点渗出来的猛火油便足够用了,皇帝陛下这才没有大张旗鼓去差人开凿。
但现在高奴一带发现了更大的油田,刘彻必不可能放弃。
这高奴油田所处的方位,其实就是后世称为“大庆油田”的所在地,也不知道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不能从宏观上帮着决策怎么开采油田,卫小四就换了个思维,从开采工具上入手。
刺儿立在一边,已经习惯了看他们小公子描描画画,顺嘴问道:“公子这又是画什么呢?”卫无忧:“顿钻。”“啊?啥叫顿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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