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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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人带离邵霄凌后,整个祭坛都寂静暗淡了下来。

    洛南栀垂眸,平静地在祭坛旁跪下,长发柔顺散落一地。

    顾苏枋:“大都督倒也不必一副委屈状。”

    “殊不见本王适才也是诚意满满,才会在洛州侯面前……竭力帮你隐瞒‘那个秘密’。”

    月下,一片寂静。

    洛南栀缓缓抬眼,凤目终于不再寂静无波,而是分明透出毫不掩饰的血色杀意,几近将面前南越王千刀万剐。

    顾苏枋见状,却只是笑:“何以凶神恶煞?你我心知肚明,彼此都是沾满污泥肮脏、再也无法回头之人,同舟共济,不是理所当然?”

    “大都督也该……多往好处想才是。”

    他凑上去,漂亮的唇勾起,轻声道:“如此这般收场,你从此在至爱亲朋心中,便永远是那明月皎皎、纤尘不染。”

    “一切过往不堪,自此掩入尘土,再也不必提心吊胆有朝一日被人堪破、众叛亲离。”

    洛南栀闭目不言。

    半晌。

    “南越王赌咒发誓,此生绝不伤害霄凌,还望不要违背誓言。”

    顾苏枋又笑了,抬起右手在祭坛上抚摸了一下。

    只见那祭坛上暗红色的火顷刻便有如活物一般,开始循着他的手向上爬。片刻以后,掌心燃着的火光明灭映着他那张明暗不定的俊美脸庞。随即,一颗暗淡的月光色珠子,缓缓出现在火光之中。

    无数血光如同枝蔓,从祭坛血色眼延伸而下,沿着地面攀爬,逐渐覆上洛南栀周身。

    洛南栀无言等着预想中的疼痛。

    却偏偏余光一闪,隐隐看见似乎暗黑虚空中的另一个方向,还有几道人影。

    皱眉仔细望去,才发现不远处的虚空里,确实还默然立着有几名白袍人,一行人押着一个跟他同样周身被藤蔓状血色火光包裹的男人。

    那人脸色苍白,虽被折磨得有些形销骨立,仍能看得出俊逸的轮廓。

    竟是被秘密扣押南越一月有余的乌恒侯卫留夷!

    不及洛南栀多想,就见顾苏枋手中火光开始闪耀沸腾,月光珠不断微明,连带周身一身暗金色的华服都被升腾的气流引得飘散在空中。

    卫留夷身下火蔓瞬间被催动,龙蛇盘舞一般,转眼就荆棘游走遍其全身。卫留夷闷哼,瞬间血色全无,随即那火光更将他一力托起,从他身上席卷而出一些似是月色流萤般的光华,随即就将他弃如敝履,然后那火光径自飞舞旋转,带着从他身上采下的月色荧光团团飞向顾苏枋,蝶舞一般旋转着汇聚到南越王手中那只月光珠上。

    珠子原本只有暗淡的微光。

    却在吸收了流萤以后,肉眼可见清透了几分。

    可顾苏枋却狠狠皱了眉,似乎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随即又被逗乐了。

    “这算什么?”

    他的眼中,满是高傲与鄙夷:“还以为他对你有多真心,结果竟只有

    这么点‘月华’(),可见他多半?()_[((),根本就没真心爱过你啊?”

    卫留夷咬牙,脸色惨白。

    “不过,倒也不怪。”顾苏枋继续道。

    “毕竟他,是在‘阿菟’以后才遇到的你。真心已用掉了,余下的月华自然也所剩不多。”

    阿菟。

    谁是阿菟?

    这个名字,洛南栀从未听听过。可顾苏枋言下之意,好像他似与阿寒关系匪浅——而他提及此人时狭长眸子里的波动,与那一丝分明压抑暗涌的情绪,亦是难以言说。

    洛南栀旋即又看向卫留夷。

    不知卫留夷是否认得此人,只见他一副咬牙受挫不甘状,恶恨恨瞪着南越王。

    顾苏枋指腹敲击着祭坛,再度催动阵法。

    这回终于轮到洛南栀周身的藤蔓,也燃起了一抹血红。

    藤蔓爬遍全身,并不是想象中的剧痛,却更像兜头一盆冰水的刺骨冰寒。洛南栀咬牙捱过,火光同样从他身上带下了许多月色的流萤,等他被放开时,整个人也是冷汗涔涔、剧烈喘息,像被抽干了全部力气。

    那萤火同样蝶舞,向顾苏枋手中月光珠汇聚而去。

    却与卫留夷只是少许点亮不同,洛南栀身上的光华注入月光珠后,那珠子却是瞬间被彻底活过来一般,焕然一新,璀璨夺目。甚至整个儿流光溢彩地转动起来。

    顾苏枋挑眉:“哈?”

    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又似有深意地多看了洛南栀几眼,低笑:“真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洛州大都督。”

    “数月区区相识,瞧你身上的这些月华……”

    “早知如此,我何必费事去抓别人。”

    “呵,竟能哄得阿寒这般喜爱你。只怕他过去的那些旧情人见了,全部都要自惭形秽得去撞墙死了。”

    ……

    吸满了力量的月光珠,光芒逐渐笼晕。

    从南越王手中扩散开来,白晕落入几人脚下深不见底的万丈虚空,一点点幻化成了一片巨大暗沉的宽阔水域。

    水面波光淡淡,像一面映着月影的明镜。

    镜中,也缓缓倒映出隐隐约约的城池楼阁之景。卫留夷愣愣盯着眼前一切,似是不能相信眼前种种诡异之事。等片刻回过神来后,又狠狠咬牙挣扎了几下,身子却依旧被藤蔓死死绑着。

    而另一边,洛南栀却已被顾苏枋礼遇有加地松了绑。

    被松绑后的洛南栀,盯着湖面的神情,也是和卫留夷有些差不多的迷惑茫然。水中景致越发清晰真实,有种要将人吸进去一般的魔怔,他一时情不自禁,竟指尖伸出,想要触摸一下水面亦真亦幻的涟漪。

    “嘘,别乱碰。”

    顾苏枋阻止了他。唇角勾着,眼里丝毫没有一丝笑意。

    镜中亦是淡淡月色的星空,那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城。

    城门是红色的九重宫阙,天子城廓的建筑。而城外不远处,一座风蚀的、石头堆砌的古代巨塔孤傲耸立。长河从大

    ()    地尽头蜿蜒而至,缓缓盘绕在在巨塔与宫阙之间。古塔就这么傲视着平原山河,静静守着旁边的天子之城。

    洛南栀:“这莫非是……古祭塔?()”

    东泽、西凉、南越、北幽四地,分别各有一座千年前遗留的古神殿。而天子华都城外,则有一座万丈之高的中央古祭塔。

    多年来,祭塔由华都天雍宫神殿的司祭们供奉香火,塔下守卫森严,塔上更有结界,听闻只有天子或最高大司祭能够进入。

    古塔之顶,是一座同样历经风雨、乱石嶙峋铸就的古祭坛。

    星夜与月光静静映衬着坛上巨大的五芒星阵,只见阵中端坐一紫衣人,在夜风之中衣领飒飒,被那古塔被衬得如同沙砾般渺小。

    而他却并非天子,也非这一代大司祭。

    那两人应该皆是青年,此人的年纪却分明要大一些,看起来至少有四十多了,长发略微花白、神色阴鸷憔悴,赤金抹额装饰的眉心之处更有深深的纹路。

    如此,虽从面容冷峻沧桑上依稀仍能看出此人过去年少时的俊美逼人。但从那双如鹰隼般犀利的黑瞳中,更能看到多年的执拗仇怨、饱经风霜。

    他的紫衣华贵,分明富贵已极,洛南栀沉吟,已猜到此人身份。

    ……是国师?㈢[(()”

    顾苏枋:“不错,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天子国师,姜郁时。”

    ……

    国师姜郁时来历不详。

    无人知他究竟何时已在华都,又因何突然成了天子恩师。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却深得天子重用。

    收北幽,打西凉。一己之力重振天威,短短数年将毫无威信摇摇倾颓的华都一派扶回正轨。

    在西凉燕王横空之后,此人是第一个被民间话本用了“所向披靡”之词的人。

    但与燕王不同,西凉铁骑虽有凶残之名,但所过之处多是抓人而不杀。可国师姜氏过境之处,却是每每寸草无存,家宅空荡、一个活口的痕迹都遍寻不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渐渐的,江湖就有了传闻,言之凿凿说那国师会邪术、借阴兵,异常阴森恐怖。而失踪的百姓则都是被阴兵勾魂,直接入了地府。

    传言离奇,未必做得真。

    但至少此刻,从水镜之中,众人能清晰看到就在那国师姜郁时闭目打坐的对面,硕大暗紫闪着血光的五芒星阵之上,数个天动仪、火动仪等奇巧的机星之盘,正在缓缓转动。

    那些机星正中,有一颗与顾苏枋手中之物差不多的月光珠,也在淡淡发光。

    光影投射在一颗浅紫晶球上。

    而那晶球也有如他们脚下的水镜一般,内里缓缓出现了人影。

    如此,同一时刻。他们正在通过水镜明目张胆地偷窥国师,而国师也在晶球之中,洞悉监视着另一处地界的异动。

    水晶球内,是战火纷飞的西凉王都狮虎城。

    火把烈烈宣明,将黑夜照得有如白昼一般。

    城楼之下,西凉骑兵面对源

    ()    源不断、身负重甲又几乎打不死的黑衣尸兵,依旧在浴血奋战。副将云临浑身血污、好容易喘息狼狈地策马冲出包围。

    “燕王殿下,援军若再不到,王都只怕即将失守!()”

    可他说出这话时,又不禁问自己——纵然援军此刻已到,又能顷刻扭转乾坤么?

    这群黑甲骑士,他们不知痛、不知疲惫,就算仅剩残肢断臂仍旧可以不要命冲锋厮杀。除非硬生生砍下头颅,否则根本不会坠马。

    周身重甲,本就难以砍断,加之那戴獠牙面具手持血玺的头领周身还始终缭绕着无尽黑烟。

    黑烟一旦落地,又会幻化成新的甲士。燕王为阻他生生不息,一路都在盯着他追逐砍杀。

    月光冷厉,照在燕王刀锋森寒的卯辰戟上。

    那戟明明已经重重砸在黑甲骑士手腕,力量万钧,甚至将手腕砸得变形。可依旧没用,那人身边黑烟又变换出更多甲士,一时将燕王缠在其中、不得脱身。

    如此,纵然西凉将士再如何骁勇,也全部陷入苦战。

    这边将士不断受伤力竭,那边黑甲兵却越来越多,如此只怕赵将军、师将军赶来援救,也根本无济于事。

    ……⑷()_[(()”

    镜中,华都古祭塔阵法森森、西凉城下鬼兵骇然。

    若非亲眼所见,怎会让人相信世上真的存在这类诡异之物?

    镜外,黑暗之中一片死寂。

    顾苏枋面色不变,似乎早对镜中惊世骇俗了然于胸、司空见惯。卫留夷却早已脑中却一片混乱,此刻只觉得胸口气闷,喘不过来,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无从开口。

    洛南栀:“殿下,南栀修行清心咒多年,曾听闻千年之前大夏‘法术’盛行。哪怕是寻常凡人,都能或多或少习得一些简单法术。”

    “可后来术能没落。传到如今,唯有皇族与四大王室派系血统的后裔里,偶能数十年里出一两个可修法术之才。”

    “然而,听闻术能虽大多失传,一些上古法阵……若条件得宜,仍能启动。”

    “……”

    顾苏枋:“想要启动法阵,或是唤阵之人本身怀有极高术能,如若不然,则一定需持有千年圣物天玺加持才可。”

    “天玺开光以后,施法者可用其大开诸天阵法。纵横生杀、为所欲为。”

    “那国师姜郁时之所以能在短短数年异军突起,就是因为,他手中如今握有两块天玺。”

    “东泽的风玺,与西凉的水玺。”

    “他以水玺结阵唤起未腐之死人尸身充作阴兵,而风玺结阵依托四大神殿传送千里之处。两阵搭配,威力倍增,是故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我本欲破姜郁时邪阵。”

    “但可惜,手中多年,也仅有一枚未能开光的南越火玺。早年遗失的北幽土玺,更是数年遍寻不得。”

    “……”

    “直到机缘巧合,忽然发现所寻之物,竟……近在眼前。”

    月色之下,洛南

    ()    栀闻言,脸色陡然阴郁惨白。

    “告诉我,”顾苏枋再度凑近他,轻声道,“洛南栀,你是如何做到死而复生,还能与北幽土玺融为一体的?”

    “……”

    月华无尽,皎皎无言,照彻黑夜。

    “我,”洛南栀道,“我那时,也不过只是向月神……诚心祈祷。”

    祈祷想要活下去,想要回到洛州,哪怕只有最后一面也好。

    可是,到底该怎么回去。

    清心咒冲破第十层,割舍了所有情感成了没有心的怪物,才好容易杀出重围。

    可一路狂奔,还是始终甩不开源源不断的追兵,最终一身重伤被逼到了悬崖尽头。

    前有追兵,后有渺渺茫茫、月下吞人不见骨的大泽,空气异常阴冷。

    冷得身上的伤口,都没了知觉。

    他只能拼尽最后的力气,在崖上与源源不断的追兵厮杀,最终力竭落入水中,被泥沙拖拽如深不见底渊口。

    最后的瞬间,一片幽冷之中,仰面看着照在水面上那一片朦胧的月光。

    他真的再回不去了,但好容易繁华富庶洛州要怎么办,安居的百姓要怎么办,霄凌孤零零一个人要怎么办?

    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为什么还是回不去。

    想再回去一次,哪怕已是一副枯骨,哪怕剥夺他余生的福祉。哪怕只有一两面,至少要将那些毕生所珍重的,托付给可靠之人,他才可以安心走开。

    如果这世上有神明。

    不论什么代价,魂魄、来生,哪怕生生世世,都可以舍弃。

    他都愿意。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

    那一夜,月神听见了他的愿望。

    水镜之中,再度有了异动。

    华都古祭塔有人闯入,那人长跑广袖一身明黄,十分年轻,头戴冠盛珠帘。

    顾苏枋等人都认得他,虽然多年不见,但大夏天子晏子夕与当年的模样并无太多分别。

    他冲进来,直冲到祭坛法阵中央边,镜外众人循着他的目光,这才看清那座火动仪星机中央本该是法阵中心正对的地方,竟不是西凉,却是一方南越的沙盘图。

    一时仿佛巨石落湖,激起千层惊浪。

    洛南栀与卫留夷皆大惊失色,双双看向顾苏枋。

    南越王依旧是那副早已知□□澜不兴的模样。

    晏子夕:“义父,为何骗要我?”

    “明明之前您与众爱卿商量好的,此番出兵是为踏平西凉、一雪前耻。可为何阵法所指却皆是南越地界??”

    水镜内,国师凉薄地笑了笑,好整以暇,反问天子:“先收南越,又有何不可?”

    “一统天下,早些晚些,终究迟早也是要打的。”

    “可是义父!纵观天下九州,如今仅剩的黎民安居之地,也就只剩南越那一方净土了。虽其此次疑似抗旨不出,但始终历年皇奉一直都有,也不曾有过叛乱之

    实。若派大军过去,南越顷刻必将血流成河,百姓何辜?”

    国师噗嗤笑了一声,分明是无情的嘲笑。

    丝毫没给天子颜面。

    而他手边的水晶之内,此刻西凉王都狮虎城已被攻破。

    黑甲骑兵倾巢而入如进无人之境,眼见着西凉已是王都沦丧、兵败山倒的绝境,谁知就在大军进城后不久,城内四处突然火光冲天!

    那火势汹涌,借着夜晚大风,顷刻里三层外三层切断了城内各处出城的通道。也是此刻,晶球边的天子愕然只见,西凉王城内虽万家灯火都还燃者,但皆是死一样的寂静——

    百姓根本不在城中。

    而房屋街道,满是油泼以后的易燃之物。

    火光很快越燃越烈、遮天蔽日,将漆黑的天空照得一片暗红。王城不远的一座山坡上,燕王带着众多王城百姓,已与赶来的赵红药的虎豹骑成功汇合。

    百姓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人因痛失家财而大哭不已,赵红药忙着安慰:“至少人还在。”

    燕王今日一张黑白的猫绘脸,身后披风给烧没了,白毛也连带着被烧焦了许多,看起来多少有点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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