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6 章 现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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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十二点多,万籁俱静的山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温悯提着一盏油灯从坡上爬上来,四处看了看,拨开一片杂草从中间穿过去,来到一个地势平坦的悬崖边。

    说是悬崖,其实下面长满杂树杂草,以至于第一眼看下去时会造成视觉差,好像地面离自己特别近。

    温悯把手里的油灯放到地上,屈膝半跪下去,借着油灯散发出去的灯光往下面伸出一只手——村子边上的山头盛产文冠果,是温悯妈妈最爱吃的一样东西。

    可惜温悯没有多余的钱去从别人手上买,他就算最后捕鱼幸运换到钱,别人也不会卖给他这个怪胎——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温悯就一直自食其力找吃的原因。

    摘文冠果,是一件既危险又不算特别危险的事情。

    因为悬崖边上的枝条很繁密,有几个文冠果几乎都碰到了地面,只要伸手一拿就能拿到。

    温悯并不打算多贪,他跪在地上稳住身形,伸手摘到一颗文冠果,用衣袖蹭了蹭,放进袋子里。

    黑夜里的凉风像一把把刀子,刮取着他身上的肌理。

    袋子里的文冠果很快变成了三个,温悯打算摘取最后一个就回到塔楼去。

    地面上的文冠果几乎都被他摘得差不多了,温悯看向稍微长在下面一点的文冠果,用手撑着地面,向下伸出了另一只手。

    他成功地碰到了那颗文冠果。

    可要把连着枝条的文冠果拔下来,需要花一点力气,温悯不得不把果子往上拔。

    听见根系断裂的声音,温悯眉目松了松,刚要把那颗果子拿上来,突然之间温悯又听见了些声音。

    这一回声音来自于他身下,借着灯光,温悯看见自己跪着的地面不知何时开始蔓延开了皲裂的痕迹,有沙尘不断地从崖边掉落。

    温悯皱紧眉,下一刻身体就感觉到猛地往下掉了一下的趋势,他耳朵里全是嗡鸣,正要飞快站起来往后撤退,后背上的衣服被人猛地一抓。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急切地响起:“温悯,快过来——!”

    抓在后背的一双手好像并不大,可在此刻迸发出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把温悯往后拽了几步。

    几乎是温悯倒退后跌倒的下一秒,刚才跪着的地面便全然坍塌,轰的一声滚了下去。

    连同放着的油灯一起。

    地面的油灯顺着崖边骨碌碌滚落,不多时就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声音也听不见了,好似连尸骨都被下面的这片危险之地所吞噬。

    温悯呼着气往黑黢黢的崖边看了一眼,回过头,看向和他一样姿势的小宋吟。

    似乎刚从床上起来不久,还穿着松软的睡衣,他两只手撑着地面,累极一般呼呼喘气。

    在注意到温悯看向自己后,小宋吟勾唇一笑,很得意一般道:“晚上我起来上厕所看见你不在,看见桌上那本书被人打开过,我就知道你去哪里了。”

    小宋吟拍了拍腿

    上的灰,站起来。

    嘴里嘟囔:“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多危险啊。”

    想了想,他又真情实感地补充:“而且晚上起来的时候你不在,我也很害怕。”

    温悯默默地听着,下意识想要拿出一张纸写字,可手伸到口袋里才想起来,他这次出门没有带纸和笔。

    毕竟出来的时候,他没想过要用到那些东西。

    温悯收回手站起来,径直走过地上那几个辛苦摘来的文冠果,走到小宋吟身边,握住小宋吟的肩头,目光从上看到下。

    小宋吟看穿温悯的意图,笑了笑:“我没事啦,没有受伤。”

    他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带着一种泉水似的清澈和温和,仿佛所有最神圣美好的品质都凝聚在了他身上,简单两句话就能让人放松下来。

    温悯脸上表情肉眼可见地松了些。

    小宋吟弯腰拿起地上的那袋文冠果,举了举手中的油灯,对温悯说:“我们回去吧?我又有点困了。”

    庆幸的是,虽然温悯半夜三更被故事书激励等不及跑出来摘文冠果,还差点摔了下去,最后却是有惊无险,还成功地摘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但一直到回到塔楼,温悯都没有露出一丝的喜色。

    小宋吟躺在床上,乖巧地往里钻了钻,给温悯空出右边的位置。

    又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拍了拍被子:“安啦,安啦,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想太多哦,我要睡觉了。”

    【嗯,我知道。】

    【睡吧。】

    可是,临到小宋吟今晚第二次睡熟过去,温悯还是没有半点睡意。

    他似乎是认为,是因为自己小宋吟才会大晚上跑到那么危险的山上。

    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事,他要怎么办?

    小宋吟第二天早上睡醒来看见旁边睁着眼的温悯的时候,差点被温悯吓一大跳,他坐在床头缓了会,才伸出暖乎乎的手捉住温悯的手背。

    “你不困吗?昨天累了一天。我真的没事,你怎么就不信呢。”

    小宋吟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桌上放着的一袋文冠果,沉默两秒,忽然道:“温悯,你去给他们送文冠果吧,你辛辛苦苦摘这么多,不就是想送给他们吗?”

    “你去吧,等送完,你应该就能回来好好睡一觉了。”

    ……

    温悯看着比小宋吟大,但似乎对小宋吟言听计从,他从床上起来简单洗漱一番,叮嘱小宋吟又喝下一颗退烧药后,拿着那袋文冠果出门。

    塔楼和村民们主要生活的村落有一两公里的路程,温悯每次过去都要走上一截路,不过村里的河流却是贯穿几十公里的。

    温悯沿着河岸走,很快就在路上看见几个熟悉的村民,他们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着什么。

    温悯听着吵,不想再听,可他低下头没走几步,又猛然抬起了头。

    这些村民起得早,平日里一到这个点河边就吵得让人烦躁,可不知道是不是温悯的错觉,那些

    村民今天的吵和平常好像不太同。

    他们没有撒稻米向上天祈福,甚至没有带着竹筐出门,他们好似只是单纯聚在一起说着话。

    温悯注意到那些村民脸上充满了惶恐,对话之间还总是用手抓挠着身上的皮肤,温悯离得近了,才看见有几个穿短袖的村民胳膊上,竟然长满了眼睛大小的巨疮。

    裸露在皮肤外面的红疮都大得离谱,被挡在袖管下面的好像更大,鼓鼓囊囊地撑着衣服,似乎要把布料都撑破。

    已经有人受不了,把手伸进衣服里抓了。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觉起来身上就长出了这些奇奇怪怪的疮,一抓就流脓,可不抓又痒得受不了!()”

    “??鵛鵛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有人应和:“家里的药膏都被用了一遍,可没有一个有用,反而越长越多了,一开始只有脖子和胳膊上有,天一亮,连肚子和后背都全部长满了这种红色的疮!”

    “而且,”一个男人抓着脖子上的红疮,手指甲一抠,红疮立刻脆弱不堪地破裂,大量的红水一涌而出,“你们看,一抠就会流血。”

    男人声音颤抖地道:“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失血过多死掉?”

    旁边的女村民脸色苍白:“哈哈哈,别吓唬自己了,普通的疮而已,估计过两天就好了,忍一忍,别抓他……”

    男人控制不住地暴吼:“根本忍不了,你不是也知道吗!!!”

    嘴上劝解着,自己手上还挠个不停。

    越来越多的人从屋里出来了,小地方的人就是这样,一出大事,找块地,大家聚在一起就能谈,但今天显然村民们脸上都带着焦躁。

    温悯皱起眉,不知道这些人在搞什么,想加快脚步走远。

    然而,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众人的惊叫,一声声尖利的叫声引发了群带效应,能看见的人都在跑,温悯下意识朝骚动的地方看过去——

    下一刻,他心中一沉。

    河边的一块空地上,一个男人了无生气地躺倒在地,眼皮半阖,露出的一点眼珠正以缓慢的速度逐渐流失光彩,他身上有数不清的血坑,汩汩流出来的血水淌在地面。

    ……那人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夜之间村里大部分人都长了红疮??”

    “会死,这种疮会死人的,医生呢?为什么诊所的医生今天不坐诊?”

    “今早就有人去问过,医生也得了红疮……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痒、好痒、好痒!好想死……”

    焦躁一点点传播开来,村子被打破了持续很久的平静。

    有人在后退的时候咚的撞上了温悯,可往日会驱赶苍蝇一样骂温悯的村民,今天却把温悯当成了空气,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也对,他们现在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看样子,身上长了那种红疮的人会特别痒。

    温悯静静看了一会,皱起眉,莫名的有些

    ()    烦乱。

    他没有久留,趁着河边上的人都没注意到他,拎着文冠果去了温家。

    想到上次被闭门不开的经历,温悯原本想留下沾着字条的袋子就走,可他刚将文冠果放到地上,前面的门缝里就传来了争吵声。

    “昨天我不在家,吃的喝的都是你弄给小宝吃的,你究竟给小宝吃了什么,他身上怎么会长这么奇怪的疮?”

    “小宝乖,我们不挠啊,你看,挠了就会流血……”

    男人温声细语地耐心哄了两句,又压低声音喝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我是罪人了?我还能给小宝吃什么,我做的都是你提前准备好的那些菜!”

    女人忍耐道:“除此之外呢,你有没有给小宝买其他零食?”

    男人:“没有,我什么都没买,你与其浪费时间和我在这对账,不如快点出去给小宝找医生。”

    “对,对,医生,我去找医生!”

    女人大梦初醒,她慌乱地理了理头发,抓起枕头边上的钱袋,几步跑到门边。

    然而拉开门刚迈出一只脚,女人顿时僵在原地,她年老的、已经失去胶原蛋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嘴角扯了扯,似乎要说话,眼睛动了动,似乎要睁大。

    滑稽地变了好几个表情,女人还是忍住了不做出惊恐的样子,她长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温,温悯啊,怎么突然过来了?”

    温悯静静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女人显得有些尴尬,她本能地想要回头找丈夫处理这个状况,脑袋一偏,突然看见了门框上放着的东西。

    女人看了眼温悯,将那袋子拿起来,撑开,往里一看,“这个袋子是……文冠果?”

    【送给妈妈】

    袋子贴着的纸条上,写着这么几个字。

    气氛有片刻的凝固,女人显然在思考,温悯冒险举动背后的涵义。

    而在她沉默时,温悯透过门缝,看见了里面铺着两层柔软褥子的床榻。

    男人已经发现这边的状况,但他更挂心床上的温楼,他一遍遍耐心地哄着抓狂的温楼,用湿毛巾帮温楼轻轻擦拭发痒的红疮。

    但还是没有用。

    温楼痒得快疯了,他一把拍开男人的手,用指甲疯狂地挠着后背上的疮。

    血很快从破掉的孔里流出来,温楼躺着的地方变成了一条红褥子,他的痒丝毫没有缓解,温楼抓得更疯狂,然后砰地一声,他从床上跌了下去。

    温楼挣扎了一下,用胳膊撑着地面想继续拿手抓,他抬起手肘的时候,脑袋也随着往上抬,于是,一张不似人的血脸就这么对向了大门。

    温悯瞳孔微微一缩。

    门口的女人终于说话了,她小心翼翼、又有点不自然地问:“温悯,这些果子是你摘给妈妈的吗……温悯?温悯?你去哪!”

    ……

    温悯飞快地往回跑。

    一路上,他的心跳都非常快。

    温悯意识到,村子里突

    然流传开的红疮很危险。

    他心里装着事,没上到梯子最后一格,双手已经撑着窗口跃了进去。

    塔楼里有些暗,但油灯很珍贵,需要节省使用,所以小宋吟正坐在靠近窗口的凳子上看书。

    他的脸白皙红润,被斜照进来的光映得剔透,连浅金的绒毛都一清二楚,小宋吟晃着双腿,眼睛亮亮地看着腿上放的书。

    看见温悯跳进来,小宋吟立刻合上书,高兴地问道:“温悯,果子送出去了吗?”

    话音刚落,小宋吟顿了一下。

    温悯反身迅速将窗户关上,几步走到柜子前,拿出纸写字给小宋吟看。

    【这几天不要下塔楼。】

    【向我发誓!】

    小宋吟缓慢地眨眼,迷茫道:“为什么?”

    他有点为难,“如果不下塔楼的话,我就卖不出去编织品,你也不能出去捕鱼,我们没东西吃了呀。”

    【塔楼里还有之前储存的食物,我会做给你吃,不用出去找。】

    【所以,向我发誓。】

    小宋吟皱皱眉,还有话要说,可他见温悯眼中的催促如利剑一样射出来,表情也很反常。

    犹豫一秒,他小声道:“好吧,我发誓一定不会下去。”

    温悯一口气轻缓地呼出来。

    可是,为什么不让下塔楼呢?

    今天出门温悯看见什么了吗?温悯不会忽视他每一个问题的,但为什么明明听见了他的问题,却不告诉他呢?

    好奇怪。

    温悯,好奇怪。

    小宋吟目光挪到旁边的窗户上,一只手着魔地伸了过去,似乎想要推开,但就在手掌即将碰到的窗口的前一秒,碗筷磕到桌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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