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 辞官2(1/2)
勤奋的重华帝抬头就瞧见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小太监搬进来一大批奏折,不由头疼:“一天天的,批个没完。”
小太监赔笑道:“天下万事齐聚于此,哪有批完的时候?”
重华帝感慨:“没坐上这位子前,朕以为当皇帝有多威风,你看先帝一呼百应,莫有不从,万世伟业、盛世明君、青史留名都让他轻轻松松做到,朕以为多轻松,而今才明白先帝的苦。”
小太监是没法懂重华帝这番话的,脑筋一转便说:“陛下要不到御花园走走?或到龙亭湖那儿垂钓,听说来了一批新的鱼种,打南方来的,此前没见过这种鱼。”
重华帝摆摆手:“算了,朕不爱垂钓,再说御花园多少块砖石都被朕摸透了,天天看也看不出朵花来。”
一边叹气一边拿起最上边的折子查看起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拿朱批随意点两点表示已阅,待拿到第四本折子,发现是老师赵白鱼的折子,赶紧拿起来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完脸色直接阴沉下来。
小太监见状,心生忧虑,不敢问话。
重华帝先开口:“得福,你说朕这个人怎么样?”
小太监:“陛下自是雄才伟略、颖悟绝伦,关键是宅心仁厚、体恤民情,这朝野上下、四海之内,谁不夸陛下您一声盛世明君?”
重华帝:“既是如此,为什么老师还想辞官?”
小太监:“老师……是哪一位?”
重华帝:“赵卿。”
小太监:“赵宰执?怎么会?赵大人不到不惑之年,正是身强体健的时候,怎么会想辞官?”
重华帝:“是啊,常人到这年纪,适逢新朝,更该积极攥住权力往上攀爬才是,偏偏老师反其道而行之,朕想不通。”
小太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许是旁人都有封赏,唯独赵大人没有……心存不满?”
重华帝:“老师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太后办了场家宴特意邀老师和大皇兄二人前来,如何看不出朕的心意?”
年轻的皇帝难以理解赵白鱼为何辞官,二话不说驳回赵白鱼辞官请求的折子。
***
辞官请求被驳回是预料之中的事,赵白鱼镇定自若地准备第二封请辞的折子。
霍惊堂教他的第一招:死缠烂打。
辞官这事儿一时半会批不下来,做好耗个两三年的准备,时间正好够他帮刚登基的重华帝稳定朝野上下,也不会造成‘狡兔死走狗烹’的假象。
赵白鱼前世记忆里也有过不少请辞难辞的例子,譬如万历年间一个大臣花了三四年时间共请辞一百二十次,人那还是七十古来稀的岁数。
因此赵白鱼有这闲心慢慢耗。
***
连续三封请辞折子,重华帝实在坐不住,便把赵白鱼请到宫里,先是学先帝垂钓,想晾一晾赵白鱼,可他这点心理战术还是赵白鱼教出来的,学生哪里斗得过老师?
晾了半天他先熬不住,扭头就问:“老师近来身体如何?”
赵白鱼看了眼略为毒辣的日头:“不太好。老胳膊老腿,时常腰酸背痛,办公时间长了猛一起身便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
重华帝讪讪:“卿家说笑了,卿家的恩师陈太师七十岁时还精神矍铄宛如不惑,老师还不到不惑之年,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身体能差到哪去?”
赵白鱼:“陛下有所不知,早些年受过致命伤,留下隐患,近些年反复发作,隐隐作痛,当初太医也说了如若调养不好,或太过劳累便是短折而亡的命。”
重华帝一听急了,关切说道:“朕即刻令太医为你调养身体,需要什么药尽管从宫里,宫里没有便叫人到民间去找!若实在不行,令太医搬到王府里住一阵也行。卿家实在公务繁忙,朕拨几个得力小子到你手底下分担——只别说请辞的事,叫朕伤心。”
赵白鱼不为所动,拱手道:“臣绠短汲深,力有不及,难当宰相之职,只想在余下的有限的生命里做个富贵闲人,踏遍万里锦绣河山,圆了少年时仗剑江湖的梦。”
重华帝亦是没得商量的模样:“老师才华横溢,你不能当宰相,天底下还有谁能当?莫说了,朕心意已决,老师还得陪朕二三十年,共谱一段流传千古的君臣佳话才是!”
赵白鱼:“陛下……”
“好了。”重华帝打断他:“卿家就留在宫里陪朕一块儿用膳。”
赵白鱼无可奈何,重华帝远比想象中固执。
***
“霍家子孙都一个样儿,性子再仁厚说到底都有股任性偏执的劲儿藏在骨子里,不管是出于任人唯贤、还是谱写什么君臣佳话,抑或是担忧名声,再还是当真舍不得你……总而言之,他先顾虑的必然是自个儿的心情。天大地大,皇帝的心情最大。”
城郊外山河楼露台处,霍惊堂躺在躺椅上遥望万山风光,优哉游哉地说出他的见解。
“小十七性子再仁厚,也是从储君争夺厮杀出来的,眼下只是拒绝,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说客上门。”
赵白鱼支颐,秋日山风拂面,惬意非常,一颗心早飞向万里河山,便越发待不住那尔虞我诈的朝堂。
“自古以来,辞官理由无非几种,乞骸骨,告老还乡,丁忧或是家中有老父老母病重,再不然就是病重告假。可一是我年纪太轻,二是知根知底,父母兄弟俱在,三我倒是说了隐疾,陛下直接令太医住进王府。”
赵白鱼琢磨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你说我借口膝下无子如何?”
霍惊堂随手执起一颗松子弹中赵白鱼额头,打消他不切实际的想法:“就按我说的办,先耗着,再演几出体弱多病的戏,到时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反正能撬动皇帝松口就成功一大半。”
这就是霍惊堂的第二招:装病。
***
装病于赵白鱼而言很容易,毕竟他有不少突然病重的恰当理由。
比如压制胎中带毒的洗髓丹失去效用,再比如他曾替先帝挡刀,或者是作为制置使出任西北,死守泾州二十天留下不少隐患,而今旧病复发。
沉疴缠身的理由有了,接下来就需要太医做伪证。
太医一家老小都替皇帝卖命,哪敢帮他们骗重华帝?
这时候就需要徐神医出场了。
正好徐神医和李意如夫妇前两年云游回来,带着四个孩子定居京都,开了家医馆,背靠临安王府便一切顺利,没被同行故意刁难。
夫妇俩投桃报李,逢年过节互相走动。
赵白鱼来请教如何装病,徐神医回去苦思冥想后,罗列出几张药方。
“没有不伤身体的药,这些方子已经是最温和的了,吃多了体虚,事后还能靠食补补回来。如果你们想骗过太医,我的建议是从经脉入手。大夫看病,无非望闻问切,有能让你看起来气色差但不伤身体的法子,声息虚弱亦能装出来,但你的一切行径必须符合病情,所以我到时候会告诉你如何应对太医询问,最难的是切脉。习武之人可更改自身经脉强弱,亦能影响他人,此事可由王爷帮忙。”
接着他又绞尽脑汁写下别的药方,最后诚恳建议:“借王爷之手,使你经脉由强转弱,这是江湖里假死唬人的手段,宫里太医没见过,届时无人诊断得出你的病症,便由我出面——毕竟我还有神医之名,还和太医院首交好,我来说症状,陛下肯定会相信。”
赵白鱼鼻间嗅闻着浓郁的种草药香,而庭院里晒满各种草药,角落里还放着一口莲花缸,正中央则是徐神医的两个小子和小女儿齐齐扑向霍惊堂,试图抓住他。
可霍惊堂连片衣角都没让他们碰到。
一个大人和小孩玩还较起真来,碾压式的玩法,逗得几个小孩又气又好斗。
李意如在廊道的尽头看着八个药炉,有三个小童帮她的忙。
而此时日头西斜,夕阳染红半边天,秋风拂过脸颊,岁月温柔得人们心甘情愿醉死在这一刻。
赵白鱼笑了。
“我是想辞官,没想让‘赵白鱼’死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朝一日假死曝光,欺君之罪担待不起。”
他怎忍心因一己私情便拖着徐神医一家六口送死?
“慢慢来吧。二十年官场生涯都捱过来了,还在乎多等几年?”
徐神医也笑了,“二十年官场生涯便是佛也该磨出恶鬼心肠,唯独大人始终如一,还是菩萨心肠。”
赵白鱼摆摆手:“这些年没少沾血,担不起菩萨的称号。”
“菩萨亦有怒目时。”
赵白鱼但笑不语。
***
赵白鱼刚开始装病,重华帝的说客就来了。
一帮文武大臣接二连三登门拜访,武将倒是好解决,还没到赵白鱼跟前开口就先被霍惊堂以切磋的理由带走,打得落荒而逃,哪里记得重华帝的千叮咛万嘱咐?
前一个武将刚落荒而逃,后脚崔宗正就上门,抬手招呼:“小赵大人——”
话没说完,霍惊堂就从屋顶探头:“小崔啊,来得正好,陪哥松松筋骨。”
崔宗正:“……”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霍惊堂嗤之以鼻:“怂瓜蛋子。”
回头这群怂瓜蛋子就在重华帝恨铁不成钢的质问声下表演一哭二闹三撒泼,总而言之就是不肯再踏进临安王府被人当菜瓜砍了。
文臣如范文明、贺光友等人都是借酒席、品茶、赏花宴等雅事旁敲侧击,他们的想法和重华帝一样,都不希望赵白鱼辞官。
尤其资深大粉贺光友恨不得赵白鱼在官场上继续发光发热,创下更多名留青史的壮举。
他们不是很能理解赵白鱼的追求。
砚冰知道赵白鱼淡泊名利,可他一样惋惜恩师年纪轻轻便辞官的选择。
于世间男儿而言,一生的凌云壮志不外乎文能提笔安邦,武能上马定国,已是九天翱翔的鹏鸟,何必再回苦难之地做条鱼?
“就算是北海之鲲,那也是条鱼!”贺光友喝得醉醺醺了,毫不留情地吐露出心里话。“少年时,当壮志凌云,豪情万丈,以身报国。暮年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壮心不死。而中年时,便如赵大人这般,当于九天凌霄之上,气贯长虹,同辉日月,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当志在天下事。”
范文明不知打哪儿弄来一把胡琴,伴着贺光友的慷慨激昂拨弄一曲。
烛光闪烁,曲乐如珠落玉盘,小童在旁边冲着解酒茶,橙黄色的茶水汩汩落入杯中,角落几案上的博山炉白烟袅袅。
赵白鱼斜挎着椅子扶手,一条腿曲起,胳膊搁在膝盖处,闻言似笑非笑,听完友人的劝说才慢悠悠地问:“砚冰,你也做如是想?”
砚冰:“学生和诸位大人想法一致,但是更尊重恩师的想法。恩师请辞,自有道理,从前您便教过我,人生在世,幻影重重,可做官、可从商,可做个贩夫走卒、亦可当个田野农夫,人各有志,活得舒心自在才最重要。”
他不如赵白鱼豁达,但是赵白鱼的境界一向在俗人之上,砚冰只做个拥趸就行。
一干人等滔滔不绝,引经据典,赵白鱼只静静听着,不做辩驳,直到众人耳热酒酣之时,方举杯一一敬友人:“人各有志,志各不同,终不为此移。”
每个人的志向不同,不为旁人而动摇,旁人亦不能勉强他改变。
但凡识字便能从文人大家、圣人书里学过这道理,在场众人无不是学富五车,哪能不懂?
只需这一句便能表明赵白鱼的态度,也叫他人知难而退。
***
派出去的文臣武将全部铩羽而归,重华帝既是气恼,又是无奈,赵白鱼执意辞官,他能如何?
没过多久,赵白鱼卧病在家。
重华帝疑心他装病,陆续派人过府慰问,得到的回复都是真病,病得不轻。
太医说是沉疴病体,脉象很虚。
这话一出,重华帝没功夫计较太多,连忙令太医院为赵白鱼医治。
起初是场休息大半个月的小病,过几个月忽然病倒三四个月,连赵家人都急得求神问佛,尤其赵伯雍带着谢氏就那么赖在临安王府小住老长一段时间。
那阵子不只是赵伯雍,连赵砚冰等一干卿家都愁眉苦脸,忧心忡忡,仿佛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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