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肉蟹煲(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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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闻言,田尚书下意识要发怒,又硬生生按捺下来,气势极弱:“你掺和这事作甚,若是喜爱这厨娘的手艺,将人请到府上……”

    田肃在一旁闲闲道:“阿翁,据传言,这厨娘与昭宁长公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您如何请的来?”

    田尚书一哽。

    同时,田太夫人中气十足地冷哼道:“掺和?我就要掺和!”

    “我算是晓得为何昭宁长公主不往咱们府上送竹筒饭,却往秦府送了。定是因为你驳了那什么承包制,而秦侍郎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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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老头,别以为我身处后院,就看不清你们朝堂上的事儿。不就是花钱买吃食吗?咱家又不是缺了这点银钱,在国子监外买和在国子监内买,这二者有何区别?”

    “再者,这承包制推行下来,让二郎能多吃些可口佳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别的朝堂事我不欲多舌,但这承包制我翻来覆去也瞧不出什么坏处。既如此,那董三娘能吃到的佳肴,我罗九娘一道也不能少!绝不能让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田尚书又一哽。

    他家夫人与兵部秦侍郎的夫人在闺中就不对付,无论什么事都得掐一把,非得争出个高低。小到穿衣首饰,大到嫁人择婿,谁都不让着谁,六十多年了还是没完没了。

    如今昭宁长公主只往秦侍郎府上送吃食,那是拿准他家夫人的痛脚,故意为之!

    此计忒毒辣!

    没等田尚书想出个应对之法,对面的田太夫人已经气势汹汹地指挥婢子们去收拾东西。

    “好你个田煦然,如今是正三品高官了,威风起来了,就想着在家中耀武扬威了是吗?”

    田太夫人愤怒地指着田尚书鼻子:“如今你要驳斥承包制,那就是让我只能被董三娘暗讽,日日低她一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二郎,跟着祖母回罗家去!”

    田肃仔细搀扶着太夫人,觑了一眼田尚书着急上火的神色,暗搓搓拱火:“阿婆您不晓得,秦家郎君老早就吃上孟厨娘做的吃食了,孙子瞧着眼热……”

    “台元你住口!”田尚书头疼极了,只觉得这个孙子忒烦人。

    下一瞬就被田太夫人凶回来:“糟老头子,你骂二郎作甚!”

    田尚书闭上眼,一边直面他家夫人的怒喝,一边还等哄着、拦着不让她回娘家,此外还得抽出空来应付唯恐天下不乱的糟心孙子。

    当下的吏部尚书,欲哭无泪。

    -

    田府中的闹腾,同样也出现在了各家官员的府中。这都是因着昭宁长公主拿捏住各府主母的性子,逐个攻破。

    像是许平家中的情形,就非常“温和”了。

    升平坊许主簿家中,许平正陪着许太夫人和许母,三人围坐着说话。

    许

    太夫人手中握着锅巴,津津有味地吃着,十分餍足。而许母瞧着性子恬淡,实则对辣条爱不释手,小口小口地咬着,轻声呼着气。

    许平嘴角含笑,温润道:“若是承包制能推行,日后子津多省些银钱,给阿婆和阿娘买吃食。”

    “孟厨娘手艺好,既做得了阿娘喜爱的辣口吃食,也能做阿婆喜爱的甜口点心。像是中秋那会儿,我从国子监带回来的月饼,就出自孟厨娘的手。”

    许太夫人眉眼慈祥:“你这孩子,手里头有银钱就自个儿留着,莫要只想着给我和你阿娘带吃食。”

    许母听了,眼中露出些许迟疑。她抿了抿唇上的红油,蹙眉问:“我这几日偶然会听到郎君在自言自语,话里话外说得都是这个承包制,似乎很不赞成呢……”

    闻言,许平半垂眼帘,“黯然”道:“其实会有承包制,都是因为月料钱收不上来的缘故。沈祭酒就想出这个主意,想着赚些银钱来补贴食堂,让同我一般家境普通的监生亦能吃好。”

    “只是如今看来……是了,或许很有可能推行不下去。是子津不好,没法带吃食回来孝敬你们。”

    瞧着少年郎君整个人都低沉下去,许太夫人与许母对视,默不作声地用细微表情来交流。

    片刻后,听着渐近的脚步声,二人于无声中达成了某种共识,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屋外,许主簿忧心忡忡地往此处而来,心中惦记的都是“承包与捉钱孰优孰劣”。

    他刚步入屋内,就闻到一股辣中泛甜的香味,视线旋即定在了许太夫人和许母手中的油纸包上。

    许主簿讶然:“这是……”

    许太夫人露出个笑来,口吻很是自然:“是阿平带回来的吃食,说是国子监食堂里的吃食。阿娘和淑娘尝着很是对胃口,便多用了一些。”

    而许母面上笑颜淡淡,眼中流露出欣喜:“自打我生下阿平后伤了身子,喝了多年的苦药,一直对那些吃食提不起个兴致。今日尝了阿平带回来的吃食,我觉着很是喜爱,让郎君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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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许太夫人叹气:“不过我听阿平说,这吃食还是他赢了蹴鞠赛才得来的,想来平日是不对外卖的。唉,淑娘好不容易有了胃口,可惜轻易用不着啊……”

    随着二人一唱一和,许主簿再也顾不得什么承包制,一颗心渐渐沉下去。他挣扎着,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许平打断。

    许平面上带了些忧愁:“阿耶,近日国子监中也兴起了有关‘承包制与捉钱制孰优孰劣’的争辩。子津曾听一位算学同窗说……”

    “他家邻居原本是一家五口,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哪知后来那户人家的郎君被捉钱人盯上,被迫借了五万钱走,自此月月都得还上两千文。没几月,那郎君便拿不出银钱,至此之后,妻女离散、家破人亡、宗族受牵连。”

    “这还不是个例。”

    许平似乎没有看见许主簿僵住的面色,直言道:“儿子听后,忽然觉得平日里用的吃食,仿佛都是这些贫户良民的血肉,每一粒米的背后都藏着无数人家的惨剧。”

    说到这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 笑了一下,语气很是无辜。

    “阿耶,您觉着这是不是儿子想多了?”

    如此直白的一问,问得这位为官清廉、忧心民生的御史台官员面色发白。

    半晌,许主簿稳住发颤的双唇,嗓音有些哑:“不,子津,你比阿耶看得更清楚。”

    “你再……再将那位算学监生的话说细致一些。”

    许太夫人、许母视线交汇一瞬又分开,只静静听着父子二人交谈。

    -

    在劝说部分官员放弃驳斥承包制一事上,有如田肃

    府上闹得不可开交的,也有如许宅内那般“平静”解决的。

    可怀远坊薛宅,内里的情形与无数官员家中都不一样。

    薛父与薛恒大喇喇地坐在内堂之中,前者烹茶,后者拆着油纸包。

    自打上回薛母拿错月饼,薛恒从薛父这儿尝到一小块后,父子俩的关系就没以往那般僵硬。而等薛母离了长安,留薛父与薛恒二人在家中后,父子俩的感情就越发好起来了。

    待到茶煮好,薛父给自家儿子舀了一盏,又给自己茶盏中添上一勺,随后美滋滋地捏起儿子孝敬的锅巴和辣条。

    父子二人的动作极为统一。

    吃一块锅巴,“咔嚓咔嚓”地咬一咬,喝一口茶润一润。

    再捏起一根辣条,一边发出“嘶哈”声,一边飞快咀嚼,最后再以茶解辣。

    薛父和薛恒同时发出一声无意义地感叹:“嗯——”

    薛恒眉眼舒展,笑嘻嘻道:“我就晓得您不会是那等反对承包制的!”

    薛父面上还算矜持,坦然道:“你们那食堂也并非完全改成承包,沈祭酒也给家境寻常的监生留了余地,有何好反对的?”

    “再者,花银钱买吃食,也算天经地义。”

    薛恒夸张地鼓掌:“阿耶英明神武!”

    “日后我定多买一些吃食,回来孝敬阿耶!”

    薛父睨了他一眼:“你啊,还是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回来,瞧瞧人家许子津,瞧瞧大郎和二郎……”

    薛恒苦着脸:“阿耶,您现下说这话就扫兴了。”

    他鼓起勇气,哼道:“您可别忘了,日后推行了承包制,还得是儿子在监内买了送到门口,否则您可吃不着孟厨娘做的吃食!”

    薛父一噎,清了清嗓子:“来,喝茶,吃小食!”

    随后又觑了一眼周围婢子,小声道:“我给你些银钱,用来买吃食,这事儿莫要让你阿娘知道,可知?”

    薛恒嘿嘿一笑,挑眉:“我要三成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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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父感到一阵肉疼,纠结着点头。

    -

    “所以,我觉着明日朝会必定很有趣。”

    昭宁长公主一边夹着砂锅里的虾,一边洋洋得意地给明日朝会做了预判。

    孟桑一听,笑了:“不瞒姨母,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哈哈一笑,继续吃肉蟹煲。

    而陪坐一旁的谢青章眉眼带着笑,继续啃螃蟹。

    蟹黄蟹身裹着一层面糊,口感很是奇妙。稍加吸.吮,可以将缓缓往下流淌的酱汁悉数抿入口中,酱香中泛着一丝丝的辣,蟹黄鲜香之中带着一丢丢面香。

    唇舌与牙齿并用,可以一寸寸地将蟹肉吸出,感受它所带来的细嫩口感。

    待到一整个蟹身的肉都吃完,即可继续对付蟹脚。一根一根啃过去,咬去头尾,微微用力一吮就能把藏在硬壳之下的蟹脚肉吸出。

    与谢青章不同,孟桑吃了几块螃蟹,就专心对付起里头的鸡爪。

    那鸡爪被炖到软烂,但并未损失胶质。吃着口感软糯,唇舌会略有些黏唧唧的,但依旧让人停不下来。

    至于其他的配菜,亦很美味。虾肉鲜嫩又紧实,蘸着汤汁更为可口;土豆软烂到要化开,在口中无须多加咀嚼,仿佛就化成了一滩;豆腐选用的是老豆腐,吸了一些汤汁,伴着豆制品独有的香味,让人欲罢不能;而年糕滑溜溜的,有些夹不起来,吃着糯极了……

    忽然,昭宁长公主开口:“只恨不能当场瞧见叶相孤立无援的模样。”

    “章儿,你明日也要参加朝会,记得偷偷瞧个清楚,回来再说与阿娘听!”

    谢青章拿她这性子束手无策,只摇头

    ,专心用吃食。

    而孟桑将两人的互动悉数看在眼里,只在一旁憋笑。

    -

    翌日,含元殿内,文武百官依次而列,秩序井然。

    叶怀信身着紫色官服,挺直腰板站在前方,目不斜视地盯着手上笏板,神色肃然。

    圣人沉稳地坐在龙椅上,望着一位位官员出列议论、争辩,时不时开口为各项事宜定论。

    待到几项重要事项商议完,剩下的便只有“是否要在国子监废捉钱而行承包”一事。

    叶怀信漠然立在原处,等着同僚依着昨日商谈好的顺序,一一出来驳斥承包之制。

    然而,殿内沉寂许久,均无人开口。

    吏部尚书田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垂下眼帘装佛像。

    御史台一众官员,亦无人出列进谏或者参沈道一本。

    没了这些人站出来,其余一些小官挣扎许久,终是不敢当出头鸟。

    唯有叶相座下一些学生,纠结之后站了出来,但都没说到关窍处。

    这时,终于有一些官员顶着压力出列。他们各有各的话术,大意都为“承包制应当只在国子监实行,是为特例,而非所有官衙”。

    总而言之,无一人反对“国子监内实行承包制”一事。

    叶怀信:“……”

    他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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