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梨园(九)(1/2)
如今二爷三爷客死异乡, 四爷又整日流连酒馆赌场, 人影不见一个,众人便只好去找了大爷。
“大爷, 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是呀, 五爷还说,这些日子都不登台了……”
大爷如今已经不大穿长袍马褂了, 而是改成了西洋传过来的西服皮鞋。
下头的人来汇报时他正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衣裳。
大爷不紧不慢拿过笔挺的礼帽带上,闻言冷笑道:“你们怕什么, 他这是甩脸子给我看呢。”
不就是不愿意给日本人唱戏, 又拗不过大腿,这才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嘛。
“让他作,”大爷漫不经心道, “你们若怕,也走好了,左右少不了你们的银子。”
那几人闻言面面相觑, 忙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
“瞧您这话说的, 我们打小就是老班主买过来的, 自然是要留下跟花门荣辱与共。”
“就是这么个理儿, 五爷毕竟年轻,没经过什么风雨,不晓得外头世道厉害艰辛,可我们知道啊!您这么干, 都是为了他好, 为了整个花门好!”
“对对对, 依我看啊,这里早晚是日本人的天下,朝廷都没法子的事,咱们小老百姓折腾个啥?还不如安安生生过日子呢。”
“就是这话,五爷闹小性子也忒不懂事,别看如今的焦先生捧着,万一真拧着把日本人惹恼了,能有咱们好果子吃?”
大爷心安理得的听他们吹捧一番,笑了。
“嗯,总算有你们几个明白人,我这么辛辛苦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大家好!”
他低下头打量一下自己新做的妮子西装,曲起手指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故作坚辛的叹了口气:
“师父他老人家去了,老二,老三又糊涂,老四不顶事儿,老五嘛,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哪里晓得什么厉害?少不得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他撑起来,偏他又不了解我的苦心,唉……”
他将两只手掌一拍,十分洒脱且坦荡的说:“那又有什么法子呢?终究是兄弟,一笔写不出两个花,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少不得我这个当哥哥的委屈些,能保了咱们花门上下平安无虞,就谢天谢地喽。”
一群人簇拥着奉承着,众星拱月般捧着她出了门。
牧鱼看的肺都要炸了,恨不得上去打死这个无耻之徒,奈何还没等付诸实践,眼前场景又是一花,再定下神来时他就发现自己正在下药。
民国时城市卫生条件远没有现代那么好,又大多是木质建筑,屋子里面出现蛇虫鼠蚁再正常不过,基本家家户户都会备上几包药。
五爷趁天黑摸了几包药出来,一股脑倒进后院的井里。
蓉城早年的地上供水系统并不发达,好多独立的院子里都有自家挖的水井,日常用水都从井里打。
牧鱼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完这一切,神色如常的回去睡觉。
他好像明白当年的惨案是怎么发生的了。
像电影里画面被飞速拉过的特效,牧鱼眼前的场景变得一团模糊,拖着长长的残影一闪而过。
再平静下来时,他就站在了戏台上。
前方下面不远处是一楼的大堂,上头二楼还有雅间包厢。
牧鱼一抬头,发现正对着戏台,也就是视线最好的那个包厢桌边坐着几个人。
他们的年纪不大,西装笔挺,乍一看好像跟大堂里的看客们没什么分别。
但只要多瞧几眼,就会觉察出某种违和。
日本人!
牧鱼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个念
头。
而这么想的时候,他的身体竟还在不受控制地走位、亮相、开嗓……
不,我不想这样!
牧鱼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算怎么回事,到底是灵魂出窍,还是单纯的陷入幻境。
但无论是哪一种,长时间被困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说起来,师无疑去哪儿了?
他发现我的遭遇了吗?
还是说他正在经历同样的事情?
胡思乱想间,牧鱼渐渐发现了更多诡异之处:
看客们的反响很热烈,戏园里时不时迸发出巨大的喝彩声,貌似只是一场精彩的演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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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是什么喜剧内容,看客们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没有变过。
他们每次都拍同样次数的手,喝同样时长的彩……甚至就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鼓掌的幅度,也从未变过。
甚至不眨眼睛的!
太诡异了。
如此灯火璀璨的大堂内,坐着的却好像一群人偶,一群被设定了固定程序的人偶。
犹如绚丽灵堂中摆放的精美纸人。
牧鱼的头皮都要炸了。
他不怕鬼,但最怕这种看似正常,却格外变态的场景。
正当牧鱼拼命想着该如何摆脱眼下这种局面时,灯火通明的大堂忽然晃了几下。
确切的说,是牧鱼所见到的东西晃了几下。
好似一股清风吹来,笼罩在眼前的薄雾系数散去,露出事物本该有的原貌。
刚才的“一团和气”瞬间大变样,出现在牧鱼眼前的只是满地口鼻流血的死尸。
就连花门留下伺候的那些人也没例外,全都东倒西歪死了一地。
他胸腔里燃烧着剧痛,火一般灼热,焰一样疼痛。
一低头,视线一阵模糊,像不断对焦的镜头,最终聚集在他掌心落下的几滴血。
那血迹渐渐与他曾经在舞台上看见的痕迹重合……
牧鱼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悲哀,中间还夹杂着滚滚袭来的欣慰和解拖。
多好啊,大家都留在这里……
不,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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