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新都日常【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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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病救人时,都无法保证一定能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但这话孟辉没法和这位已经处于焦虑边缘的太子说。

    隋衡做了一整夜的噩梦,第二日一早,直接奔到孟辉房中,沉肃着脸道∶"孤想过了,若真有危险,必要时,可舍弃小的。"

    孟辉一愣,倒是突然有些动容,道∶"殿下放心,草民一定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一定。"

    临到此时,隋衡才发觉,自己真的是一个混账。

    他一开始就不该让那缕胎息有长大成型的机会,就算江蕴愿意留下来,他也该当机立断,想办法把那缕胎息给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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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桥听到隋衡有这样可怕的想法,才意识到,隋衡的担心已经到了何等程度,立刻小心翼翼劝∶"殿下也不必太忧心了,当日在暮云关,容与殿下一个人,不也顺顺当当过来了么,这回有殿下悉心照料,饮食心情不知比那时好多少,一定会更顺利的。"

    隋衡摇头。

    "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江蕴,并不将自己的生死看得多重,对世上的人和物也不抱有特别期待,更多情况下,是在为太子的身份和肩上的责任而活,所以在得知胎息无法化掉的情况下,能以太子的冷静与果决,淡然地处理此事。

    "那时…他也知道自己可能会面临危险情况么?"

    隋衡问孟辉。

    孟辉点头,又叹口气。

    这两日,因为隋衡的光顾,神医大人觉得自己叹气的次数格外多。

    "殿下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让草民尽力即可。"

    "若真有意外,他业已提前做好布置。只是吩咐草民,勿要将真实情况说出,若真到那时,就说是殿□□内生了毒疮,需要刮肠剖腹治疗。并留亲笔信一份与范周大人。

    隋衡几乎能想象到江蕴交代这些事情时的语气。

    也许在即将面临种种不确定危险的前一刻,他依旧能手中持卷,从容淡定地看书,顺便安抚一下腹中的小家伙。

    隋衡突然冷静了下来。

    此日起,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诸般事项,包括产房,有经验的接生太医,期间还去西边州县缴了一次匪。

    按理那等规模的匪患,是轮不到隋衡亲自出手的,但徐桥等心腹都知道,对太子殿下来说,剿匪只是顺手,去当地那座山里采一种止血草药才是主要目的。

    徐桥发现,那味草药并不是很打紧的一味药,在备选中也位列最末。而隋衡为了采药,带着一队亲卫,在绝壁上爬了三天三夜,手臂还受了点伤。

    徐桥不是很理解。

    "既然不是很要紧的药,殿下为何还要如此以身涉险?"

    后半句徐军师没好意思说出口,若是因小失大,实在得不偿失啊。殿下您别忘了,您可是个太子!

    隋衡道∶"孤要确保一切周全,斩绝一切不确定性,孟辉既将此药列上,必然有其特殊性,万一关键时刻,恰是这位药能起关键作用呢。"

    徐桥无法反驳,且不敢反驳。

    并且也为自家殿下的一片深情感到动容。

    隋衡的举动也得到了奖励—书房居住权。

    没错,江蕴知道消息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接让人将隋衡的寝具丢到了书房里,禁止隋衡回卧房睡。

    这回是动了真格。

    眼下正是小娇妻生产的关键时刻,隋衡如何能睡得着,入主书房的第一天夜里,就试图效仿之前做法,翻窗而入。

    这回江蕴没有留情面,将门窗锁的严严实实,隋衡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撬开一个角,才要悄无声息飞身潜入,窗户后面便冒出一个雪白的小团子。

    小团子穿着寝袍,看样子正在守株待兔。

    "嘘。"

    隋衡作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用口型示意∶"让孤进去。"

    小团子打量便宜爹一眼,铁面无私地摇头,并从榻上拿起一个匣子隔窗递给隋衡,然后啪得关上了窗户。

    "啧。"

    隋衡再推,窗户已经从里面重新锁住。

    隋衡低头瞧着手中匣子,隐约觉得有些眼熟,打开一看,登时脸色一变。

    竟是一根被折断成两半的梅枝,梅枝上还有烧焦的痕迹。

    他就知道!

    隋衡砰砰砰拍起窗。

    "容与!容与!"

    府中侍卫原本听到动静,以为有刺客出没,奔来之后,见窗户上蹲的竟是太子殿下,都露出诡异之色,吓得迅速退下。

    不多时,窗户再度从里面打开。

    这回出现的是江蕴,江蕴已经换上了件月白织金寝袍,乌发松松束着,正一手托腮,靠在窗沿上,慢悠悠的吃着梅子。

    隋衡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与,你听我解释。"

    江蕴眼睛一弯,道∶"殿下不用解释,我知道,当初就算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殿下亦大肚能容,对我无怨无痕,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反倒是我,小肚鸡肠,眼界狭隘,以小人之心,度殿下之腹,竟然还打算让殿下父子永不相认,实乃我之过。"

    这简直比当面抽他一巴掌还要厉害。

    隋衡心里咯噔一声,立刻伸手推开窗户要钻进去,被江蕴伸臂挡住。

    "俗话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殿下这般高风亮节之

    人,还是别进我这小人的房间了,省得被我这小人带坏了。"

    "唉。"

    江蕴垂眸看着手中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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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就那般狭隘益呢。"

    隋衡立刻正色道∶"容与,这真的只是意外。你且听孤慢慢说来!"

    "是么?"

    江蕴探手出窗,将梅枝从隋衡手里夺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不妨先让我猜猜。这梅枝的头部有许多细碎的刀削痕迹,应是在心烦意乱之中,用匕首或长剑一点点削除来的,殿下这般当世英雄,堂堂三十万大军统帅,自然不会用匕首那般小家子气的东西,一定是用贴心佩剑。用那般重那般锋利的宝剑削这样一截小v小梅枝,应当很费功夫吧?"

    隋衡∶ ..

    江蕴翻转过来,慢悠悠道∶"这枝上剑痕,大多数表面已经被烧得一片焦黑,可见削到半道,殿下心绪发生了急剧变化,突然由烦躁转为愤怒,故而一怒之下,直接将此枝丢入火盆之中。想彻底将此枝毁去。"

    "然而直接烧成灰,也实在太便宜它了,所以片刻思考之后,殿下又将此枝自火盆内取出,折为两段。因而虽然通体焦黑,这梅枝中间的断裂处,却是原本的木色。"

    "唉,这小小梅枝,何德何能,能搅动尊贵的江北太子的心绪,定是这梅枝背后的人,不识好歹,罪大恶极,激怒了殿下。"

    说完,江蕴施施然抬眸,问∶"殿下觉得,我这番推理如何?"

    若撇除所有情感因素,隋衡简直要称赞一声,探究入微,完美还原事件全貌。

    可此刻情感因素已经彻底将太子殿下包裹。

    "没有的事!你莫要瞎想!这这纯属意外,孤是看有些枝丫枯萎,实在难看,才闲来无事,用刀剑修剪一番,那些个名士公卿,不也经常在府中斫自家梅树么,孤这是雅趣!只是修着修着,恰好徐桥过来禀报急事,孤一不小心,把梅枝掉进了火盆了而已。孤急得第一时间探手取出,结果枝上沾了火炭,太过烫手,徐桥那厮不知内情,急得冲过来,不小心把梅枝给踩断了!"

    隋衡说得面不改色,大义凛然。

    正在家中酣睡的徐桥无由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既然如此,你为何如此怕我发现此物?"

    "孤何时怕了!"

    "不怕你为何对我进书房找乐谱那般紧张,还拐弯儿抹角儿的试探探问。"

    "书架那般高,书房那般乱,你眼下身子,为孤那般操劳,孤怎能不担心!"

    明月入户,江蕴手握梅枝,白衫玉带,笑吟吟望着隋衡高声争辩。隋衡说完,好久没听到江蕴再接着质问,正奇怪,就看到那比明月清风还朗然温柔的笑。

    "你..."

    江蕴就着窗沿,探身出去,环住他颈,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下。

    他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意。

    他离开时随手折下的梅枝,被他当做宝贝一般,妥帖放在匣中,收藏着,看这被摧残的模样,说不准还贴身随带着,带到了军营里,夜里睡觉都要抱着的那种。

    分别那年。

    他日日面江而坐,带着最消极态度规划他们的未来,他何尝不苦。

    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苦。

    他要感谢这杂乱的剑痕和不可复原的乌色焦痕,记录下了那些过往痕迹。

    这一吻冰冰凉凉,比月光还要摇曳动人。

    隋衡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怔了下,喉结一滚,道∶"容与,你,还好么?"

    "好像,有些不大好。"

    江蕴忽然皱眉道。

    "怎么?"

    隋衡察觉到江蕴环在他颈间的手

    突然收紧了,立刻紧张问。

    江蕴顿了顿,道∶"腹痛。"

    "腹_

    隋衡脸色一变,这个关键节点,腹痛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隋衡高声唤嵇安取来氅衣,抱起人就往孟辉所住院落里奔去。

    为了应付这种突发情况,隋衡特意让人把主院旁边的一处院子拾掇出来,给孟辉居住,当纵使如此,这一个院落的距离,此刻也显得格外漫长。

    隋衡奔到一半,江蕴急道∶"先停一下。

    "怎么?"

    隋衡满头大汗,已经紧张得嗓音都发颤。

    江蕴被他用氅衣裹在怀里,手指紧擦着,也出了一头冷汗,唇色也格外苍白,显然忍着痛。

    道∶"好像,好像要出来了。"

    "什么出来?"

    "我们的小家伙。"

    隋衡大惊失色。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在前前后后准备了这么久,万事俱备的情况下,太子府的第二个小崽子,会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降生。

    小家伙出来时,还包裹在一层透明的薄膜里,据神医孟辉事后研究,这可能是彤鹤元丹在婴儿体外形成的一层保护膜。

    因为有彤鹤元丹保护着,小家伙呱呱落地时,缩成小小一团,外观上几乎只有一个拳头大的圆球大小,等外层那层保护膜破开后,方舒展手脚,慢慢变成一个正常婴孩的体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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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辉从未见过如此神奇事情,原本还担心小家伙健康问题,后来见小家伙面色红润,眼睛乌黑,湛然有神,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并在降落不久,就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哭声,方彻底放下心。

    江蕴睡了一晚上,次日一早,就醒了过来。

    除了昨夜腹痛了一阵,出了一身冷汗,虚弱了些,其他倒无什么异样。隋衡守了一夜,见人终于醒来,先喂江蕴喝了些水,便紧紧把人抱在怀里。

    虽然昨夜有惊无险,他亦后怕不已。

    隋衡道“孤已经询问过孟神医,只要孤行房前按时服用药,是可以杜绝此事的。”

    江蕴没什么力气,便就着眼下姿势,静静趴在他肩头,故意问∶“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药?”

    “自然。”

    “那这样,岂不是太委屈你了我听说服用了那药,对身体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

    “咳,别瞎想,能有什么影响。”

    江蕴使坏,踢了踢他。

    隋衡∶ “…”

    隋衡喉结一滚。

    “做什么,刚好一日,就开始勾引孤。”

    江蕴趴在他肩上,轻轻笑了起来。

    隋衡哼哼“孤为你牺牲至此,你还好意思笑。”

    江蕴自顾笑了会儿,方小声道“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什么不会”

    “不会再有小家伙了。”

    隋衡心弦一紧,以为是江蕴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忙要查看。

    江蕴解释道∶“是我父王那一族,男子最多只能孕育两胎,有的甚至是一胎。这本就是违逆自然规律的事,自然与女子不同。”

    “原来如此。”

    “是啊,所以殿下不用委屈自己去服用那种药了。”

    隋衡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一早就知道,方才故意不戳破,看孤出丑是不是你看孤怎么收拾你。”

    两人玩闹了一阵,就听嵇安在外面禀,隋帝与颜皇后来了。

    若非昨夜得知消息太晚,宫门已经下钥,颜皇后昨天晚上就要冲过来的。

    是个文静又害羞的男婴,虽然没有满足颜皇后想抱孙女的愿望,但两个乖孙孙也不错。而且和大孙孙的跳脱

    慧黠不同,小孙孙眼睛乌黑,羽睫浓密,肌肤赛雪,自带仙气,无论长相还是性情显然都更多随了江蕴。

    无论见到谁,都眼睛完成月牙。

    两个多多在休息,小江诺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婴儿床边,和还不会说话的弟弟进行亲切交流,并拍着胸脯保证“以后阿兄罩着你。”

    惹得隋帝、颜皇后和一众宫人哈哈大笑。

    小郡王隋璋听说消息,也想过来看新弟弟,被小江诺强势驱赶开。

    “我为何不能看”

    小郡王不服气问。

    听说新弟弟很漂亮,如今新弟弟在小郡王眼里,已经变成了比太子府后院彤鹤更为稀罕的东西。小江诺轻哼声,叉着腰道“你会吓着他。”

    “而且,那是我的弟弟,不是你的弟弟。”

    “有本事,你让你爹爹也给你生一个。”

    小江诺年纪小小,小团子一个,在口舌上,已经遥遥领先多吃了一年半盐的堂兄。

    小郡王当天就回到二皇子府大闹了一场,又摔东西又砸碗,非要自己亲娘,二皇子妃再给自己添一个漂亮弟弟。

    二皇子妃多年无所出,按规矩来说,只能算是嫡母。

    兰贵妃本就因为此事看不上这个儿媳,听了小郡王的话,越发心梗。

    最后还是隋帝出面,让两个孙儿握手言和,小郡王才获得了短暂的新弟弟探视权,至此,两个小团子的日常活动从一起看彤鹤变成了一起守护新弟弟。

    春去秋来,又一年,新都初见雏形。

    江蕴和隋衡一道去了暮云关,隋帝和江帝也有意提早隐退,将两国政治文化中心北移/南移,促成南北大统。隋都进行了首次分科取士,这种全新的人才考核与选拔方式。

    新都建成当日,除了不久前试图勾结一股江上悍匪,试图犯上作乱,最终因谋逆伏诛的姜国国主姜玉屏,诸国国主来贺,主动交上本国虎符兵权。至于姜玉屏为何在南北统一已成大势的情况下脑子抽风,非要强行找死这件事,没人敢多嘴议论,也没人敢深思。倒是卫国国主卫涟,因为举报姜玉屏找死行为有功,又坚强的从病榻上爬起来,和陈国国主一道,带头上缴了兵符。卫涟还当众向隋衡请命,欲立侄儿卫筠为卫国世子。卫涟有三个儿子,最后竟将王位传给侄儿,高风亮节,很是获了一番称赞。

    洛凤君亦携琴而来,邀请江蕴在城门楼上弹奏新曲。

    “这回,你总不会再推说你的手伤未愈了吧。”

    洛凤君白衣飘飘,依旧鹤立鸡群一般,一副遗世独立之态。

    江蕴一笑,道“乐公子有请,孤自然不敢不应。”

    两人各自携了琴,登上新都巍峨城门,迎着漫天春色,于融细柳,滔滔江水前,合奏了一曲春日祈福曲。

    隋衡抱臂站在城门楼下,望着高楼之上,那缓带青衫,信手而弹的青色身影,轻轻一笑,只觉光阴岁月,无声流淌,过去种种,恍然如梦,日后,他们将并肩携手,经历更多波澜壮阔,留下更多真真假假供后人品评的传说。

    当夜,江蕴和隋衡一道,坐在江边饮酒,至醉方归。

    容与,遇见你,亦是孤一生最幸运之事。

    隋衡偏头看在偎在身边的人影,无声一笑,在心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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