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局中人(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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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会长没有开口。

    他脸上的错愕也消失了, 拉开椅子坐下去,打量着靠坐在桌沿边的凌溯。

    “看得出。”严会长一寸寸审视着凌溯的意识,过了差不多半分钟, 才终于收回视线,“……你这些年过得不太好。”

    “我没有充分考虑到这一点。”严会长说道,“所以被你找出了破绽。”

    凌溯没有参与讨论的兴致。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的位置, 却发现那里只是一面普通的墙壁。

    “按老规矩来吧。”严会长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现在是放风时间,尽快结束谈话,你就能出去透透气了。”

    凌溯收起手术刀,抬手敲了敲那面墙。

    墙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类似门的痕迹,敲击起来的声音格外沉闷,听起来几乎是实心的。

    毫无疑问,严会长的意识虽然被困在梦茧之中, 但从另一个角度,这场梦也几乎完全受他的操控。

    这种操控和接近规则的影响、被规则同化的傀儡都不同, 更接近于“主宰”——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就好像一个不管哪个信仰里笃信的那种创世神……创造世界、操控世界、主宰世界,同时也永远困于这个世界当中。

    所谓“梦茧”, 就是这样一小方藏匿于潜意识中的微型世界。

    “你加工了我的记忆。”

    凌溯说道:“把真正属于我的记忆切断在了某一刻,然后毫无痕迹地拼接上你编的故事……为了足够让它们显得像是真的,你在编故事的同时,还掺进了我本来的一部分记忆。”

    凌溯一边说,一边绕回桌前:“非常谨慎的手法。”

    “毕竟是对付你。”严会长笑了笑, “我相信,至少在这一步, 这种方法还是奏效了的。”

    凌溯点了点头,坦然承认:“我的确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

    对方的手段非常巧妙。

    在病房交谈的那个场景中,宋淮民和庄迭是凌溯非常熟悉的对象,属于他们的记忆全部没有被改动——唯一被修改了的角色是欧阳桓,而凌溯对欧阳桓原本就几乎没有任何印象,所以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到破绽。

    太过明显或不明显的暗示都会被察觉,只有这样真假掺半的记忆,最容易让人产生隐约的“仿佛那里不对劲”的怀疑。

    “我的确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就是你的目的。”

    凌溯打量着这间病房:“你只要给我种下这种细微的怀疑就够了,剩下的步骤我会自己完成……因为这种感觉我实在太熟悉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屏蔽了短期记忆的原因,那些已经被塞进潜意识深处、连他自己都没什么印象的记忆反倒隐隐约约浮现出了端倪。

    凌溯总算稍微想起来了一点,自己为什么老是忍不住想去再三确认现实。

    他有过几千次这种经历——这就是认知训练的最初版本。

    在那段时间里,他有关现实和梦境的界限被全部抹除,身边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可能是梦,也可能是真的……必须随时反复检查任何一点端倪,来判断自己身处何地。

    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而严会长就是在利用这一点,主动让凌溯在那个半真半假的场景之中察觉到异样。

    “这种异样给我带来的动摇,会让我主动开始怀疑有关现实的全部记忆。这个时候,你只要再适时加上一点料……比如当床上的‘病人’转过来的时候,让我看到我自己的脸。”

    凌溯垂着视线,他手里那把手术刀以一个极高难度的姿势悬停在了指节上:“你就能成功用你那一套说服我。让我相信,我其实是个有妄想症的囚犯,一个必须被催眠的高度危险的怪物。”

    严会长点了点头:“一切

    都很顺利,但我忽略了一件事。”

    “你这几年过得实在不怎么样,但最近的日子又不错得过头了……以至于你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做出这么幸福的梦。”

    “我触发了你的心理防御机制,以至于你居然能在我的梦茧里拿出手术刀。”

    严会长抬起头,他前倾身体,用那种叫人不适的、X光一样的视线盯着凌溯。

    “可你是究竟为什么会觉得……”

    他像是说悄悄话一样,盯着凌溯低声问:“你连这样的梦都做不出来,却配得上拥有这样的现实呢?”

    病房里的空气像是停止了流动,有针尖一样的寒意附着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凌溯坐没坐相地靠在拘束椅里。

    他看着自己身上这套蓝白条纹的半旧病号服,衣服的尺码非常合适,就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那个问题变成了惹人厌烦的耳语,持续不断地在他耳旁没完没了地念个不停,仿佛要变成一根像是冰锥一样透着阴冷寒意的刺,不由分说地扎进他的意识里。

    ……

    凌溯垂着视线,低声说了句话。

    不知是因为没有力气、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的唇色泛着白,勉强动了几次,也只是发出了几个近于无声的气音。

    严会长没能听清,离得稍近了些:“你说什么?”

    凌溯忽然抬头:“我凭什么不能这么觉得?”

    他的语气实在理直气壮过了头,连严会长的投影一时也措手不及地愣怔在原地:“呃……”

    “我是你们五十年内最出色的学生,一入学就被你挑中了做零号拓荒者,现在的‘茧’有一半都是我帮忙搭建的——虽然我本人没什么事业心和助人为乐的兴趣,但我正在做的事的确救了不少人,还得了一个见义勇为勋章。”

    凌溯敲了敲桌面:“别指望在我记忆里找着它长什么样,我已经吃了,味道非常好。”

    严会长盯着他,始终波澜不惊的神色终于显出隐隐异样。

    “我做饭的手艺不错,各方面条件都还行。开朗热心,善良温和,多才多艺,不随便在地上捡东西吃。凭什么不能觉得自己配得上这种现实?”

    凌溯撑着拘束椅的扶手坐直:“至于我可能被你改造成了个怪物这种事,其实有个很容易解决的办法……老师,你听说过电锯吗?”

    严会长的投影这次彻底出现了混乱:“什么?”

    “我刚发现,这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这。”

    凌溯一直搁在桌面下的手忽然抬起。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台不需要插电的静音电锯,一按开关,那些寒光闪闪的锋利齿刃就瞬间高速旋转起来,瞬间削掉了那张办公桌的小半个桌面。

    凌溯单手拎着电锯,扯住对面的人影向下用力一砸。

    他的动作实在太过突兀,严会长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台莫名其妙出现的电锯吸引了过去,随即就猝不及防地重重撞在了桌面上。

    凌溯半点不客气地抡起电锯怼上去。

    那道投影在接触到齿刃的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一件挂在椅背上的老式白大褂。

    “看来这不是常规通关方式……”

    凌溯沉吟了一句,摸了摸那台威风凛凛的电锯,关掉开关,把它好好地放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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