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假少爷(终)(2/2)
他这话落在旁人眼中,仿佛是一个从地狱里回到人间的孤魂在自语。
“你一点都没变,”徐晟很久才笑了一下,“……你只在意这种事。”
尤西良冷哼了声:“悠着点,别晒到太阳魂飞魄散了。”
“我晒太阳没事,只是没有影子,会吓到别人。”
他说。
谈郁来这里本意不是为了与他们叙旧。
他在系统催促之下进入正题,与徐晟说起近期的C区域的革命队伍基本情况,事实上走向反帝国组织的队伍并不很多。另一只在北方比较活跃的队伍是组织直接率领的,前段时间与帝国军起了冲突。谈郁在原著里见过,戈桓寒也在里面。
徐晟听着他的消息,一边记录一面抬眸看向他。谈郁低着头在光屏上划战况,细长浓密的睫毛过滤着茶水的雾气,将他澄澈的蓝眼睛的目光透出来。
“这么说来,你在北方已经待了很久了。你对这附近的情况很清楚。”
徐晟缓缓道。
“是的。”
谈郁回答。
徐晟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良久才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谈郁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已经死了。”
他之前试图回首都城,想知道谈家现在如何,但首都很快就进入战时状态,他无法以合法身份进入,只能作罢,此后偶尔听到关于谈家的消息,也是谈琛泽和戈桓寒这两个人在北方的活动。
之后他一直游荡在北方和首都之间的地带。
他已经不是活人了,难分昼夜,有时候觉得不清醒,好像在做梦。
“嗯,我也不该问你这种问题……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徐晟轻轻笑了声,敛起刚才的情绪。
一旁的尤西良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俩对话,觉得无趣,冷不丁问:“其他人知道你出现了吗?”
“不知道。”
“之前你的弟弟,就是那个叫谈琛泽的,一直找我麻烦,觉得你没死,怪我。虽然我也有错但是……他看起来挺有病的。你家里人现在迁到西部了,他没有跟过去,跑到北方了。”
尤西良也有说别人有病的时候?
“你没有错,”谈郁又问,“他们还好吗?”
“嗯……我没错吗?好吧,算是吧。你家里人反正也没怎么样,师英行还没死,不至于有人对谈家如何。”尤西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一家子有三个反帝国分子,在以前是要被清算的。
谈琛泽的消息,徐晟倒是听过一些,这人在反帝国组织里也是个积极分子,前段时间一直在更北的地方打仗。
徐晟问他:“你想联系他们吗,我是说,除了你家人之外那几个人。”
谈郁想了下:“没必要吧,死而复生,他们会更烦恼。”
何况他不久后就要彻底离开这里。
几日后,首都的防线被攻打。
谈郁站在墙上,往远处看。
士兵正在呼喊,机甲的部队在空中射击,炮弹宛如流星飞舞让夜晚变得宛如白昼。人们在呼喊什么,谈郁已经听不清,那些嘈杂汇集成了一片海浪,伴随着机器的轰炸声音。首都城一度号称固若金汤的城门正被炮轰。
悬浮摄像机到处游荡,直播欢笑阵阵,战地记者在抓紧时间拍摄。
帝国已经是穷途末路,这种即将胜利的气氛越来越浓。
似乎已经没有悬念了。
【戈桓寒在队伍里,尤西良也是,还有楚华,徐晟,你认识的人几乎都在。】
系统冷不防说。
谈郁没有反应,盯着下面的机甲阵型出神。
到了次日凌晨,攻城暂缓,两边都在修整。
据点很乱,到处都是人。
一个满面尘土的战地记者抓着录音设备,从他身边经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可以采访你吗,你是士兵?后勤?”
“都不是。”
谈郁朝他笑了下。
他是对这个世界留有执念的一缕鬼魂。
记者一直盯着他漂亮的脸瞧,没有发觉这人脚下少了影子。直播的镜头从他面前晃过,这个黑发的beta招了下手,就很快离开了。
记者怔了征,拿上设备往回走。
还没到地方他就收到了耳麦里同僚难掩犹疑的语气:“你刚才在哪?那个beta,已经走了?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谁啊,”记者啊了一声,他不知道楚华的熟人也在据点里,“他已经走了。”
“……也许只是长得相像?”
楚华似乎忘了切断通话,喃喃自语。
与此同时,戈桓寒与自己的队友在光屏上钻研接下来的路线。
谈琛泽挑起帘子走进来,满脸尘土,金发蓬乱,进来就倒了杯水。他仰头喝完,瞥见不远处的荧幕,直播倒放,皱了下眉毛:“这些记者有事吗?到处乱拍?”
还拍到了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谈琛泽琢磨了须臾,也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他很快匆匆离去,到前线布置。戈桓寒没有注意到身后荧幕上的场景,卷起光屏上的地图返回了暂住的房间。
他一推开门,就望见昏暗房间深处伫立着一个瘦削身影,下意识地拔出了枪。
“谁?”
戈桓寒冷下脸。
回应他的是黄鸟秋千愉快的啾啾鸣叫。
站在鸟笼旁边的,是一个黑发的少年,穿单薄的衬衣,衣服下摆随着动作而动,双手干净而苍白,没有血色,他正在打开笼门,黄鸟已经等不及了,圆滚滚的身体在笼子里上蹿下跳。
戈桓寒在看清他的脸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他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困惑而一时说不出话,甚至叫不出那个名字。
细长的十指捧着那只肥鸟,小心翼翼地端到眼前。
“秋千好像胖了点?”谈郁低声说,“我以为你送它回家了。”
在听到他的嗓音时,戈桓寒几乎抓不住手里的东西,眼前恍惚一阵晕眩。
“……它一直在我这里。”
戈桓寒艰涩地凝视这个没有影子的人,心跳得仿佛快撕开胸膛跳出来。
谈郁死了半年了。
日转星移,所有人都已经不是以前的模样。
有时候他望着镜子,不知道今夕何夕,总觉得那个人还在,下一秒就一通通话拨入叫他到门口等着。
然而他已经死了。
戈桓寒望着他许久:“……你是来找我的?”
“谢谢你照顾秋千。”
那只鸟从他手中跃起,停在谈郁发顶稳稳地蹲下了。
这是以前常常在军校里见到的一幕。那时候戈桓寒与谈郁不熟稔,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经常见到这个beta少年领着一只黄鸟出现,有时候停在肩膀,有时候在头顶。他会亲吻这只鸟,满眼都是亲昵。
戈桓寒一时半刻不知道与谈郁说些什么。
分明有很多话要说的,他脑子嗡嗡作响,什么也没想起来,说什么好呢,在车祸后他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事实,想去参加葬礼却被通缉令拦住?
谈郁大概没兴趣听这些。或者问他和师英行发生了什么,在他被师英行带走的那几日?
喜欢过我吗。
或者只是愧疚而已?
戈桓寒沉默了许久,最后走上前拥抱他。
戈桓寒回忆他们的初夜,糟糕到对彼此而言都是情绪失控的噩梦。那天晚上谈郁对他说过对不起道过歉,意味不明又清晰。在那之后,他得到一个来自心上人的无望的吻。
戈桓寒知道自己完了。谈郁在他面前那么苛刻,玩弄他又弃之如履,给过他一个吻和玫瑰园的拥抱,拯救他又践踏他。
他想要得到对等的感情。
但那不可能。
现在这个人魂魄入梦,为他而来。
“之前没和你说过,虽然这么说有点……我不是故意那么对你。”
谈郁斟酌着对他说。
他听见戈桓寒无法忽略的沉沉的心跳。
“嗯。”
“之前没时间了,很多事情来不及和你说。”
谈郁与他说起父亲。
“你好像不能理解我为什么是这种性格,因为谈长卿就是这样的。对我很严厉,因为政治斗争决定送我到外星系,不许我回去。我在外面一个人,当时对他心怀不满……其实我们关系不太好。他入狱的消息是我在新闻上看见的。”
观刑很残酷,他现在也能想起父亲被吊死的样子。
但是他是被抱错的。
长在他们身边、被牺牲者所爱的人,理应是戈桓寒,不是自己。
戈桓寒心绪混乱。
他当然也不知道这种细节。
为什么说这些。
死前的自白吗,或者在解释他为何一时刻薄一时温柔那么矛盾。
两人沉默了许久,谈郁听见了倒数的声响,抬头对他说:“待会儿是要继续攻城?”
“是,”戈桓寒抬眸看向他,“你在这里等我?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死在那里,也没关系,反正……”
谈郁制止了他接下来的挽留。
踮起脚,在戈桓寒额间印下一个吻。
与情.欲无关的吻。
“你不会死的。去吧,你的命运不止于此。以后你会遇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人,有很多人爱你理解你……再见。”
他对戈桓寒说。
戈桓寒猛地心悸,在他说完之后,眼前的人苍白脆弱的身体忽然淡去了,像是白纸上的画像,一点一点被人为抹去。
他急迫地伸出手,最终只抓了个空。
帝国的命运如同这座机械城池,已经摇摇欲坠。
太子已经远走高飞,阵地剩下一些固执的贵族与军队,在遥远的南方,帝国的另一部分军队正在抵抗外来入侵的种族,也到了穷途末路。
谈郁听见很多呼喊,口号,到最后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大概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已经变成了一种宣泄。远远望去,谈琛泽的耀眼金发正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谈郁看着被击溃的机甲,却在想师英行如今在做什么。
不知道他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正在杀死那些入侵的怪物,也正被怪物杀死。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帝国正在垮塌,喜欢的人正在消逝。
【该走了。】
系统提醒他。
‘嗯。’
【走吧。】
谈郁陷入到粘稠冰冷的黑暗意识世界里。
系统依然在他身边蛊惑引诱。
【下个世界很简单的。】
【干嘛……你不去?不行。】
‘你找别人吧。’
【你自从第二次车祸之后就不积极了。】
‘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我希望你开心点。】
系统又说了许多好话,试图让消沉的谈郁回应,但对方一直爱答不理。
他沉睡了很长时间。
他离开了原本的世界,那些与他有纠葛的角色从此消失,与他一起化作书本里的一句无关紧要的描写。
他给不了那些爱他的人想要的回应。
这种情绪是否也是书上的一笔?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谈郁也很想知道。
系统在他的识海里探索了许久,试图找到引起对方注意的办法,无果,最后只能与他说了些不该说的。
【你的任务比上个世界更复杂,你得更主动参与剧情。】
【你是万虫之母。在雌尊雄卑的世界,所有人都爱慕你也忌惮你,你是虫族唯一的信仰与威胁。】
【原著的信息并不完整,需要你填上。】
谈郁无动于衷。
‘你去找别人扮演不好吗。’他说。
系统沉默许久,与他说了实话:【找过,但是没用。任意世界的主要角色都排斥外来者,唯独你是唯一匹配的人,他们为什么只认可你,我也想知道。你的存在才是系统部门试图考究的谜,为什么只有你是觉醒自我意识的角色?】
假设这些书本是梦境,谈郁就像是梦的主角。
谈郁不解:‘他们是控制这些世界的人?……高维度空间的意识?’
【我不知道,也许你在这些世界里能找到答案。】
【他们正在未来世界里等你。】
【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