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少年时(2/2)
“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死了就死了,扒了衣服砍掉头往乱葬岗里一扔,谁知道他是谁。”丽嫔不在意地说:“最重要的是能不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最好能一击把七皇子绊倒。”
仇泓之也不知道母妃用了什么手段,总之第二天天还没亮,从碧柳宫来的侍女便将他叫醒,披着天光初醒赶去。
等到了,丽嫔已经站在那里,显然一夜未睡,但却满面红光。
“母妃,那下人可是招了?”
“没有。”丽嫔嗤笑:“用了不少手段,倒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不过这也够了,他越不说,越说明那人身份有问题。”
仇泓之讶异。
这宫里的阴私手段只多不少,暗卫也擅长刑讯。通常一套下来,身上留不下一块好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还能咬着不开口,属实难得。
“泓之,你过来,这件事情得交给你去办。”
丽嫔挥退暗卫,朝他和颜悦色地招了招手:“你可知平日里哪位皇子同七皇子不对付?”
不过片刻,仇泓之就反应过来。母妃这是想借刀杀人。
于是他思忖片刻后道:“上回二皇兄誊抄七皇子功课,被帝师责罚,后又在父皇面前当众挑破,心中定然多有记恨。”
“很好。”丽嫔就知道他懂了自己的意思,满意道:“那便去做吧。”
于是来帝师宫之前,仇泓之差使下人,要他在脸上做点伪装,去内务处随便寻个平日挑水砍柴的小童,同二皇子煽风点火并且传话。又花大价钱收买了平日跟在二皇子身旁的内侍。
说来也巧,他上回是想借老师之手掣肘二皇子,结果误打误撞要老师注意到仇不语,却也让他们二人私下商量买卖的事情败露。二皇子不知道仇泓之在其中做了幕后推手,只以为是仇不语告密,年宴上丢了个大面子,同跟班公子忿忿不平地说了这事,话里话外格外不满,扬言要给仇不语一个教训。
再加之仇扬耳是贵妃之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骄纵跋扈,从来只有他仗势欺人的份,遇到这种事情定然睚眦必报,不愿吃哑巴亏。
有条不紊地安排完这一切后,仇泓之才赶来上课。
他毕竟是头一回做这种大事,中途难免神思不属,担心计划能否顺利,这才被原昭月察觉出异常来。
鉴于仇泓之认错态度很好,原昭月神色稍霁。
她没有继续讲下去,而是另开话题:“四殿下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比起油盐不进的仇不语,原昭月同仇泓之的师生关系要近不少。
且后者对她一向尊敬景仰,满心孺慕,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这种近些的话题可以放心提。
仇泓之沉默许久。
或许是天生病弱的缘故,他的皮肤比平常人更为苍白,黑发委顿散下,一袭青衣弱不禁风。
分明是茂竹修林的好气质好样貌,偏偏被轮椅硬生生破坏。如一块通明澄澈的美玉,分布着要人无法忽视的裂缝。
“......老师。”他忽而抬首,隐匿在长袖下的指节攥得发白,多日沉郁的心结作祟,终于下定决心:“您是不是......不要我了?”
原昭月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素来沉稳的仇泓之会说出这番话,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殿下怎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不要自己的学生。”
原昭月向来是个极端清醒的人,她清楚仇泓之才是她正儿八经的亲传弟子,预言中登基大统的明君,那就绝无可能本末倒置。
虽然近来她把重心都放在仇不语身上,却也不意味着她因此忽视了仇泓之。相反,她心里分得很清楚。对仇不语,必须恩威并施,慢慢收网;但是面对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却得多打感情牌,施以温情。
仇泓之神色黯然:“近来许多太学同门都在私底下传,老师有意再收一位传授武学的亲传弟子。”
原来如此。
原昭月刚才还在纳闷,为何一贯心思藏得极深,在她面前温和孺慕的仇泓之会忽然失态。听到这番话,全明白了。
——所有人都清楚,四皇子先天不良与行,无法习武。
思及此处,原昭月缓缓蹲下。
她本就生得高,身形匀称窈窕,蹲下后正好同轮椅上的仇泓之对视,掐着金边的裙摆花开般散落在青石上,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串同他胸前那块残缺玉石正好契合的月牙玉。
近了,仇泓之似乎还能从晃动落下的发丝里闻见她身上冷冽清寒的花香,伴随着发间坠落的珠串,一缕一缕往他身上钻。
仇泓之心底难得慌乱。他很少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候。
原先的他......并不想将这些告诉老师。只是情不自禁,这才失言。
怎么办?他忐忑不安,手指在掌心掐出深深的红痕。老师会呵斥他吗?
片刻后,仇泓之听见她开口了。
“泓之。”老师第一次没有称呼他为殿下,而是呼唤他的名字。
分明是早已听惯的名字,被老师念出来,却是这般好听。
“你知道的。”原昭月认真地同他对视:“我从未介意过这个。”
或许她培养徒弟的目的动机不纯,但对于学生的教导,她从来呕心沥血,倾囊相授。再者,她的确没有半分芥蒂。
有衔玉而生的预言,又有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原昭月从未怀疑过,即使仇泓之是个四肢瘫痪的废人,她都能将他带上皇位,更何况现在?
“我没有再收亲传弟子的打算。”原昭月轻描淡写。
在找到对付仇不语的办法之前,她的确打过借老师身份笼络对方的想法。
但现在,既然对仇不语的驯服计划初见成效,根本没有必要再收其为亲传弟子,不仅违背了前者不想引人注目的初衷,还多此一举。
看着那双尾端微微上扬的杏眼,仇泓之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
半晌,他颤抖着,喉咙和心腔一同共鸣:“我知道的......老师。”
他见到过太多人,表面奉承,暗地里暗藏鄙夷,亦或者是施舍般的怜悯。
然而老师从来不会。
她明明那般高高在上,不染尘埃。在对待自己的时候,却仿佛从云端上走了下来。众生在她面前都如同一缕灰尘,偏偏落到自己身上,便是哪里都好。
这样好的老师,他又怎么舍得分享给其他人。
所以,在宫宴过后,他毫不犹豫地去寻了那位城外破庙里的老道士。
老道士当初是自己找上门的,仇泓之素来不信鬼神,头一回听见他说可以助自己进行武道修行时无疑是被戳中逆鳞,直接要下人将人扔出去。
但这道士的确有点东西,眼看着就要被下人近身,手中掐了道法决,便化为一缕黑烟般散去。
这等手段,早已超脱身法范畴,归入仙法,就连当世大宗师也做不到。
仇泓之第二次上门的时候,老道士并不感到意外,只验了他的玉,高深莫测地问他,想不想站起来,想不想习武。
仇泓之没有问需不需要代价这种小孩子才会问的问题,他毫不犹豫地答了是。
仅仅只是第一次洗髓伐骨,残留的痛楚就折磨他到几乎昏死,可仇泓之心底仍旧没有半分后悔。左右不过需要代价罢了,只要能够让老师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值得。
原昭月笑了笑:“其实我很高兴,殿下能和我说这些。”
因为这意味着,她对仇泓之的掌控,又多了一分。
“下回若......”
她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看见司衍急匆匆朝凉亭走来,神情慌张。
看书童神色不对,原昭月心下一凛,面上却不变:“今日便到这里吧,四殿下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来。”
等送走仇泓之后,她挥手让司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司衍:“大人,七皇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