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欢意减(1/2)
谢云潇笑了笑,挑起她作乱的食指, 不由自主地摩挲她的指根:“有何吩咐?”
华瑶认真地说:“去年我们在岱州的时候,有两个岱州士兵嬉皮笑脸的, 不守纪律,还叫你好哥哥, 你就把他们打脱臼了。我很好奇,虞州的这一群杂兵又怎么惹到你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谢云潇,澄澈如水的双目中满含探究的意味。
每当她眨一次眼,纤密弯翘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落下淡淡虚影,清亮的眼波里似有莹光闪动,映照着谢云潇的面容,仿佛她全部的心思都系在他的身上。这一副表象与她的真实性格存在极大反差,谢云潇凝视她片刻, 唇边笑意淡薄。他转过目光, 没再看她,还放开了她的手,端起一盏半凉的茶杯, 颇有一种清心寡欲之状。
华瑶直接坐到他的腿上, 毫不客气道:“我命令你,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她气势汹汹,像个暴君, 腰杆也挺得笔直,神态凛然不可侵犯。她这个人, 性格确实是十分的活泼可爱,但她翻脸比翻书还快, 前一瞬还叫着“好哥哥”,后一瞬就开始居高临下地审问了。
谢云潇一本正经地答道:“黑豹寨的土匪早已做惯了恶事。他们倚仗袁昌的权势,在沧州、虞州等地烧杀抢掠,以伤天害理为荣,以精忠报国为耻。”
华瑶点了点头,谢云潇继续说:“纵然你治军严整、赏罚公正,总有一些人秉性难改,必须严惩不贷。”
华瑶一边捏玩他的手指,一边感慨道:“嗯,我明白你的意思,袁昌从三虎寨带来了好几百人,全是穷凶极恶的人渣,可我暂时不能杀光他们。”
谢云潇握住她的手,沉声道:“你应该也听说了,今天早晨,他们在伙房分食一具青年的尸体,还嫌肉质不够细嫩,打算捕捉山海县的幼童。”
众所周知,三虎寨的陋习之一就是分食人肉。
三虎寨的强盗把女人称作“母羊”,把男人称作“公牛”,甚至有一句暗号是“羊肉滋阴,牛肉壮阳,延年益寿,势不可挡”,实属丧尽天良。
华瑶微微蹙眉,痛骂道:“真恶心啊,这帮下三滥的东西,寨子里的猪肉、鹿肉、鱼肉、鸡肉从没断过,他们还想吃人肉,就像未开化的畜牲一样。”
谢云潇牵着她的腰带,略微一拽,诱使她栽进他的怀里,好像在蛊惑她似的,对她低语道:“既然是畜牲,全杀了算了。”
就在此时,华瑶突然发现,谢云潇看似清冷出尘,其实他的性子也有一点狠绝。
世家子弟推崇宽厚仁爱之道,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常以“仁德兼备”为目标约束己身,谢云潇显然不在此列。他遵循武将家风,更认同“斩草除根”的计策,要把敌军杀到片甲不留。他剑下的亡魂成百上千,当然也无所谓再多几个三虎寨的余孽。更何况凉州一直饱受三虎寨的侵扰。匪徒不仅杀人放火,还会拐卖良家子女、残害幼童的父母。按照《大梁律》,那些匪徒都应该被斩首示众。
华瑶低下头,思索一阵,叹道:“他们是三虎寨的旧部,在黑豹寨也有一定的威望。我不能突然杀光他们,但我肯定要弄死一批人,以儆效尤。而且,他们遵循旧俗,私下聚集,将来肯定也会叛变,死不足惜。”
谢云潇没有答话。他从她的下巴往上摸,摸到脸颊时停留了一瞬。她歪了一下头,他又轻抚她的耳骨,技巧绝佳,把她摸得好舒服。这一瞬间似有千万只蚂蚁从她心头爬过,痒酥酥的,纵然她是百炼钢,也要化作绕指柔了。她倚靠着他的胸膛,美滋滋地享受了一会儿,直到他停手,她才仰头看他:“你在想什么呢?”
谢云潇如实道:“听说秦州义军的所作所为,比起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已至此,华瑶当然理解他的深意。
去年北方各省受灾严重,今年南方各省又要加征赋税,法令一出,果然民怨载道。趁此机会,秦州义军四处张贴黄纸榜文,号令天下有志之士共谋大业,抢光富豪、杀光贵族,创立一个“有衣同穿、有饭同食”的大同世界。
秦州各地的贫民、贱民一听此言,纷纷响应。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秦州义军渐渐地发展到了三十万人。
那秦州义军的首领是个读过书的秀才,多少有一点谋略。他效仿羯人羌人的用兵之道,采取“以战养战”的战术,率领十多万士兵流窜于秦州北境,残杀反抗的百姓、强抢官民的财产、掳掠壮年的男女,再慢慢地扩大领地。于是秦州北境的大半村镇都落进了秦州义军的手里。
《大梁律》规定,官兵不能扰民,更不能搜刮民脂民膏。
秦州义军却不避讳打家劫舍。对于他们而言,哪里有民众,哪里就有粮食、钱财和兵丁。他们盘踞着秦州,还想谋取虞州、岱州,进一步扰乱中原七省。
即便如此,皇帝迟迟没有派兵剿杀秦州义军。
华瑶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她的父皇真的病得很重吗?
甚至顾不上紧急的军情?
若是如此,那她父皇真该早点退位,把龙椅让给最聪明、最厉害、最有出息的公主——当然,这位公主,就是高阳华瑶本人。
思及此,华瑶点了点头,大义凛然道:“好了,我先去办正事,你继续吃饭吧。”
谢云潇被她逗笑了:“你要办什么正事?”
华瑶回眸瞧了他一眼,还了他一个笑:“杀人。”
谢云潇依旧平静:“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你尽快动手吧。”
华瑶的身影即刻消失。
晌午过后,华瑶找到白其姝,与白其姝稍作商量,便在寨子里放出消息,说三虎寨的旧部私下聚集,生吃人肉,而且人肉暗藏剧毒,无药可医。
到了这天傍晚,来自三虎寨的五六十个武夫全部毒发身亡,死状凄惨,剩下的那群匪徒又被华瑶彻底打乱,重新编入不同的军队。她亲自领兵演练了数天,从中挑拣四支队伍,共计四百余人,随她一同下山,连夜直奔秦三驻扎的军营。
秦三驻扎的地方,距离寨子不到二里路程,掩藏在一片树丛与山石之间。
夜色深浓,风吹树梢,华瑶伏在一块巨石的后侧,隐约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她紧紧地握住剑柄,偷瞥了一眼秦三的营地,瞧见虞州官兵正在烧柴生火。
那些官兵都很年轻,二十来岁的年纪,风华正茂,面庞被明亮的火光照耀着,五官也柔和了许多。他们抱着木柴,捧着饭碗,或站或坐,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就像平时在衙门值夜一般,彼此调笑道:“你上个月拿了多少赏银?”
“十枚银元!”
“骗鬼吧你,吹破牛皮!”
“你识字吗?满肚子墨水的军师都没你挣得多!”
他们的笑声融入夜风中,飘到了深山老林的更远处,雾气似乎也变得稀薄起来。他们仍然坐在地上,烹制一道名为“菇米大杂烩”的虞州土菜,主料是肉脯、蘑菇、野菜和栗米,辅料是清水和盐巴,全装在一只铁盆里,火候熬得差不多了,汤汁醇厚鲜浓,“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香味甚至传到了华瑶的附近。
华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陈二守紧挨着华瑶。他站在她的身侧,与她相隔如此之近,却不懂她的忧愁从何而来。他就用气音唤道:“殿下?”
华瑶瞥他一眼,一不小心,又看见了他的胸膛。她暗暗地赞叹“真的太大了”,随即沉稳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陈二守一如既往地没穿棉衣。前些日子里,华瑶赠送他一匹昂贵的丝绸。他不识货,也不懂行,只见丝绸料子轻薄柔软,就自己动手,裁剪了七八件春衫,每天换着穿。那春衫薄如蝉翼,轻若无物,几近透明地包裹着他的上半身,虽然舒适,却难以蔽体,但他自己无所谓,华瑶也不便多讲。
此时夜色更深,月亮被乌云遮掩,徒留几颗寥落的孤星,散出惨淡而微弱的昏光。
官兵吸溜着肉汤,个个吃得津津有味,华瑶正准备拔剑,却听见一声雷霆般的巨响,凌空一道刀光斜劈而出,直击她的命门。她险险避开,转头一看,正好望进秦三的眼睛里。
秦三身披银色盔甲,手握红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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