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2/2)
“下去吧。”皇帝抬了抬手。
宫女如释重负离开。
皇帝眉心含痛,静静凝望傅娆,她那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清澈悠然,鸦羽如扇,一开一阖,似挠在他心尖,他伸手,将她嘴角一点水渍拭去,见她恢复了往日沉静之色,心中稍稍宽慰,
“你告诉朕,可有哪儿不舒服?”
傅娆缓缓摇了摇头,眉间依然有虚弱之态,娇靥似雨打过的芙蓉面,现出几分不胜娇羞的柔媚,这样的她,比往日那番沉静自持,越发勾人心魄。
“陛下.....”她红唇轻启,语音绵软,“我想回家.....”四字说出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眉眼湿漉漉的,望着他胸前,也不与他视线相接,
皇帝扶她脸颊的手微微一凝,默了默,并未接她的话。
二人对峙着,良久无语。
傅娆察觉到他无声的拒绝,眼眶泛酸,豆大的泪珠儿一颗颗涌出,一滴一滴砸在他手心,渐而如断了线的珠子,汇成一行,跌落。
不消片刻,他掌心已积了一滩水。
他缓缓将她往怀里一带,压在她软软的发梢,深深吻着,
“你想要朕放手,朕...却做不到,娆娆,朕怕是要食言了....”
傅娆无声地抗拒着。
皇帝抱了她一会儿,将她松开,“来,别跟肚子过不去,先将这燕窝粥喝完。”
见傅娆撅着小嘴一动不动,他失笑,从她手中接过小勺,舀了一勺递至她嘴边。
傅娆眼眶红红的,眼睫依然挂着泪珠,模样儿如同小猫似的可怜,却是倔强地望着他。
皇帝冷哼一声,捏了捏她鼻梁骨,“小妮子恃宠而骄了不是?”
傅娆气哭,将那勺子燕窝咬下,又去夺勺子待自己吃,皇帝却不许,又舀了一勺,决意喂她。
傅娆抿着嘴,垂下眸,将下颌压在膝盖不动。
皇帝也不恼,用那小勺子拨弄着她唇瓣,一点点破开她牙关,将燕窝粥喂进去。
傅娆终究不是那等羞涩娇娇小姑娘,与他闹一阵,知拗不过他,便乖巧将一碗粥喝完,总算是将饥肠辘辘的腹部给偎暖。
她下榻,跪在他脚跟前,如常那般恳切望他,
“臣女谢陛下搭救之恩,时辰不早,臣女已两日不曾回去,家母难安,明日又是幼弟放学之日,臣女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事呢,恳请陛下放我回去。”
对上她柔柔的眼,皇帝已是心软,将她拉起身,“今日是朕之过,叫你委屈了,你气色极是不好,朕不放心,你先睡一觉,朕让周行春来给你把脉。”
傅娆闻言,心又绷紧。
执意回去,只会叫他起疑,只要将周行春一关过了,她便万事大吉。
“好....
...”她柔声应下。
皇帝揉了揉她发梢,温声道,“你先睡,朕还有些事要处理。”
“嗯....”傅娆低眉顺眼地点头,缓缓将腿挪至塌上,见皇帝依然坐着没动,怔怔问道,“陛下,您不是要去忙吗?”
皇帝惬意一笑,眼含宠溺,“朕等你睡着了再走。”
傅娆心头犯难,她哪有心思睡着,眼下医囊就在身侧,得等在周行春来之前,做些准备。
不过强辩是无用的,她便乖巧地躺下,正要去扯被褥,一只手伸了过来,帮着她将被褥盖至肩口,他目光沉润,又温和,像哄小孩儿般,
“朕就在隔壁,你别怕...安心睡一觉。”
傅娆定定望着她,心口情绪纷乱复杂。
这辈子将她当小姑娘一般护着宠着的,也就他了。
今日他如天神降临,将她护在怀里那一刻,要说不撼动是假的。
只是那刻,心中更多的是对淑妃及皇后的怒,以及对皇宫的厌恶。
后怕的情绪褪去,那番激越的撼动又缓缓涌上心间。
“陛下,谢谢您....”她轻柔地说。
皇帝含着笑,缓缓抬起手臂,轻轻拨弄着她耳鬓的乱发,“不必,是朕欠你的。”
他今日差点没保护好她,心中已是愧疚之至。
傅娆闭上了眼。
片刻后,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皇帝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起身折出。
他忙了一上午,并不曾用膳,先匆匆吃了几口午食,去到议事厅,将上午未议完的章程提了起来。
内阁几位重臣正在商议各部缺员人选,几方争执不休,等他裁决。
周行春到时,皇帝犹然不知,他手里拿着内阁初定的人选,正与吏部尚书与礼部尚书及程康三位重臣一一核对。
小金子亲自接了周行春至暖阁外,将他身上的披风解下,扑落上头的雪花,
“好端端的,又下起了雪,今日您本该休沐,倒是劳烦您了。”
周行春含着笑将医箱放下,接过小内侍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暖身,“你说的什么话,陛下传召,老夫便是万里也得赶来。”
小金子将披风递给内侍,拧着周行春的医箱,靠近些他,低声耳语道,
“今日淑妃...哦,如今该叫李嫔娘娘,她差点对傅姑娘用刑....”
他话未说完,周行春眉间一颤,已眼露惊光,
“姑娘受了惊吓,遭了一番罪,陛下将她抱回时,神色恹恹,瞧着极是不好,陛下不放心,方接您来看诊。”
“我知道了...”
周行春神色凝重了几分,立即放下茶盏,接过小金子手中的医箱,快步往里走,绕过屏风来到暖阁,正见傅娆在宫女搀扶下幽幽喝了口茶。
“周太医....”她虚弱地冲他笑了笑。
脸色确实不太好。
周行春略有心疼,蹙着眉暗自叹气,这还没入宫,淑妃便要弄死傅娆,入了宫,岂有活路?
一边思忖,一边将医箱放下,宫女帮着傅娆将手腕放至小案,周行春朝她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
宫女便与小金子退到角落里。
周行春隔着白纱,并不急着听脉,只低声与傅娆道,
“你这丫头啊,也是多灾多难,依老夫看,不如过几日便将你遣出京城,你去外地避一避风头吧.....”
傅娆僵僵浅笑,并不接话,心中极是紧张,眼神时不时往周行春手上睃。
周行春这才将心神放在脉象上。
起初,脉象略有些浮,显见的气息不稳,受了惊吓。
他用力按了按,闭目,再听....
...
时间悄然而过,傅娆心中的忐忑越发浓烈,
片刻,周行春睁开眼,温声道,“换一只手。”
傅娆急得眼角发红,却不敢质疑,只稍稍侧身,慢吞吞的,将另一只手放上去,“周太医.....”她欲言又止地想探一点口风。
周行春不做理会,只安心切脉。
傅娆心中越慌,论理她刚刚用药灸贴了四个穴位,脉象定会受阻,且会弱许多,比上回更加稳妥,但是周行春这番八风不动的面容,令她没底。
一盏茶功夫后,周行春放开她的手,温和道,“你好好歇着,老夫去给你开方子。”
医箱都来不及合,他立即起身,转身的片刻,脸色已是陡然一变,惊愕,无奈,惋惜甚至是心痛,纷繁复杂的情绪涌至他心口,最后皆化做眉宇间一丝凝重。
他疾步退出暖阁,辗转几道,来至侧殿议事厅,朝立在门口的内侍问道,“陛下可在里头?烦请通报,我有要事禀报。”
甬道与议事厅之间隔着一间茶水耳房,耳房狭长,只供四人并立,此刻,周行春便立在耳房窗口下,怔望着琉璃窗外。
暮色深重,寒风四起,殿庑下九盏羊角宫灯,次第而开。
一叠叠雪花被残风掠起,缠绕那灯芒飞舞不绝。
身后千钧般的步伐响起,周行春立即回身,迎上皇帝冷冽的眸光,干脆利落道,
“陛下,傅姑娘有孕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