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3(2/2)
陆撼城颇平静的听着,最后异常理智地来了一句:“本身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一尘不变的,说的话,做出的承诺,每一件事都跟未来没有什么联系,此时此刻的我也不是上一秒的我,因为时间在流动,细胞在飞速更新换代,妈,不要寄希望任何人,他生就生吧,无所谓的。”
严缨一愣,简直无法跟儿子说清楚这种不甘心和对老公的心痛,好像不管怎么描述,自己这个聪明到极致的儿子都不会感同身受,像是天生过于理智了,所以看待事情的角度就非常冷漠。
准确来说,严缨怀疑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冷血动物,或许某天她跟丈夫被人害死了,儿子也不会哭一下,报仇或许会做,但那可能并非事出于情绪上的愤怒,而是觉得应该那么做。
“撼城,你……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严教授感觉自己完全没有法子,或许儿子是心理有点问题,看看说不定会好。
陆撼城无所谓地点点头:“可以。”
看心理医生这件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陆撼城从小看过无数回,起初还会被引导着做些奇怪的事情,后来渐渐变成他给心理医生做心理辅导,劝他们看开点。
这次去看的医生是个没有开设门店的老教授。
教授对他似乎很了解,或许是从他父母还有各种资料里就认识他了,所以没有各种自我介绍,也不会循循善诱地进入话题,很直截了当,说:“我知道你觉得过来看医生就好像只是完成父母交代的任务,来一趟就可以,我也不多说什么,但我其实很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你这辈子活了也有十七年了,如果是别的什么人,现在都还在青春...
期,尤其是你这样的男孩,多的是女孩追,但你好像从没想过这些,你比同龄人像是多活了几十年,直接进入了养老期,也就是等死。”
“这样吧,我推荐你去算一卦,我这里有个老朋友,你去看看,或许很有趣。”
少年的确去了,到了地方被算了一卦,卦象上说要是想要活着,就往西走,山多的地方,桂花多的地方,看见玉兰树就可以停了。
陆撼城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决不相信任何神神叨叨的话,但医生说的很对,听了这神棍的话后,为了证明这神棍是错的,他当真有些兴趣要往西走。
他独自上路,随便买了张票,买的是到重庆。
火车坐了两天一夜,好不容易到了,却发现当地哪里都是山,哪里都是桂花,偏偏不见玉兰树。
所以他还得继续往西?
陆撼城在车站想了想,看着车站在报十分钟后有车去往周边城市,他便懒得耗费时间,直接上车。
这一次车程三个小时,抵达当地车站时天色渐晚,他背着背包随意走在这似乎有些雾蒙蒙的山城,一路也不知道拐去了哪里,很快便又回到了车站。
5.
2000年盛夏,十七岁的顾眠需要去医院复查当年脑部手术的创口和内部情况,外加腿伤和心肺发育,市医院的老医生检查完毕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说还不错,但视力下降问题需要重视。
顾眠揉了揉眼睛,回家的路上天色越来越黑,怎么都好像是通往无边黑暗的路,从大巴下车后,天更是完全黑了,厂里路灯又少,他看不见,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
他左右望了望,温温柔柔又格外透彻的桃花眼毫无预兆地对上另一个少年的眼,他自己不晓得,只是茫然的看了那么一秒,然后又看向别处,摸索着,眯着眼睛,慢慢往家的方向去。
——或许慢慢走着,就能碰到弟弟了。
回来前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的,应该让小鼎过来接他了吧?
顾眠不喜欢麻烦别人,可现在没法子,他就是这么个麻烦的身体,只能对不起弟弟了。
漂亮少年自个儿慢吞吞走了两步,依稀瞧见有模糊的影子走到了自己面前,他下意识以为是顾鼎,连忙伸手就拉着人家的袖子,有点叹息着说:“背我吧,我看不清。”
弟弟顾鼎比他小三岁,可生得人高马大,平日里一身臭汗不说,对谁都板着个脸哼不出一个屁来,但对他却很好,顾眠也只能稍微依赖一下小鼎。
‘小鼎’不知道为什么是背着书包来的,闻言顿了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又很快转身半蹲下来,让他趴上去。
这一趴,顾眠发现点儿不对了:“咦,你是谁?我弟弟的朋友吗?谁啊?”
背他的少年后背很结实,黑发有些硬,顾眠趴上去后就嗅到一点清淡的洗衣液的香气,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绝不是弟弟身上的!
然而他虽然问了,但对方不吭声,本就胆小的顾眠登时脑海里闪过今日说法里无数被拐卖儿童的凄惨下场。
他想就自己这破烂身体,说不定得被卖去要饭,要不到饭说不定还会挨打,他可怕疼了,但怕疼还不是主要&...
#30340;,光是他不见了,爸爸妈妈得伤心死这件事,顾眠就感到快要窒息了。
“你是谁啊?你别抓我,我家没钱,你放了我吧,我看不见你长什么样子,你放了我我也报不了警的,求你了……唔呜……”漂亮少年哽咽起来,眼泪滚烫地往下掉,一颗颗分量十足。
背着他的少年喉结滚动了几下,下意识开口说话,却被自己口水给呛着,咳嗽了好几声连忙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好心送你回去,说吧,家在哪儿?”
顾眠才不肯说,他感觉到这人身上格外的有肌肉了,一拳肯定就能打死他,要是告诉这人自己家在哪儿还得了?
“你直接把我丢车站吧,我不回家了。”
“可你不是看不见?”
“你别管我,我反正……反正一会儿就有人来接我,你别管,你放我下去吧!”顾眠根本不管了,双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肩膀,害怕得都不敢哭出声。
狗屁的好心人啊!好心人有一开始不吭声,背上了才开口的吗?害他以为是弟弟过来了,肯定没安好心!
大概是怕背上的人哭死过去,少年人‘啧’了一声,快步跑了两步,等找到个小卖部就把人放下去,与此同时有摩托车从旁边飞驰而过,惊响了盛夏晚九点金色的萤火虫。
哗啦啦一片金子飞出密丛,照亮早早歇业的小卖部门前的巨大玉兰树。
也照亮了两秒眼前少年。
顾眠眨了眨眼,只见蹲着看他的少年分外的帅气,肩膀上皱巴巴的,都是被他捏过的痕迹,黑发被温柔的晚风吹过,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深邃的眉眼。
眼熟极了,好像是上辈子见过。
害怕的眼泪不知不觉收了起来,在外人面前哭鼻子的羞恼与奇怪的委屈充斥于胸,顾眠脸颊绯红,紧紧抓着自己的裤腿,睫毛都软软塌下去,想找个缝儿钻。
对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找了手纸,却不把手纸给他,而是帮他擦了擦眼泪,最后声音很是温柔的说:“奇怪……”
“奇怪什么?”顾眠略略好奇。
“我在想原来神棍说的话也不全是瞎话。”
“神棍?”
“恩,我叫陆撼城,从外地来找玉兰树的。”
顾眠这会子完全不怕陆撼城,反倒是有点儿微妙的紧张,他觉得这人对他过于亲密,可自己又没拒绝,光是想想就觉得太奇怪了,有点害羞。
“我叫顾眠,我住在这边。”
“顾眠……”陆少爷声音很低,“顾眠?”
“干嘛?”
陆撼城表面波澜不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脉搏都像是被这名字点燃了一样,血液汹涌澎湃,心脏则发出震耳欲聋的跳动音。
“不干嘛,你看不见吗?”陆撼城伸手在漂亮少年面前晃了晃,发现眼珠子果然不怎么动,心里便在发紧,好像来晚了好多年似的,眸子里冷漠被拨开,余下的都是自责。
“我看得见!”顾眠生怕被嫌弃,可又在这句话脱口而出后感到自己未免过于激动,便又难过地开始不吭声。
他摸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思,只是欲言又止地抬头看了看对方所在的位置,好半天,才慢吞吞软软道:“我身...
体不好……”
“我看出来了。没事儿,会好的。”
顾眠抿了抿唇:“你呢?”
“我很好。”
“也是,刚才就感觉到了,对了,你多大啦?”眠眠说完,怀疑自己问得像是查户口似的,连忙又加了一句,“抱歉,我是不是问题有点多?不想回答可以不说,你可以先走,刚才我是太紧张了,这才怀疑你是坏人。”你不是的,我看出来了。
陆撼城依旧蹲在顾眠面前没动,他垂眸看对方紧紧捏着裤子的细白手指头,也看那有些老旧的帆布鞋,看顾眠茫然又似乎有些忐忑的眼,也看顾眠那眼里的光……
“没事儿,我想陪陪你。”
“我今年十七,八月二十生日,大概比你大不少?”陆撼城继续说,“而且今天太晚了,怕是没地方住,不然你让我继续背你,你也好给我推荐个旅馆住住?”
顾眠不好意思,摇了摇头,他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眨了眨眼,脸红得可怕。
陆撼城一时间也紧张,手心不停冒汗,笑道:“你怕我?”
眠眠摇摇头,依旧不说话,就在紧张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弟弟喊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连忙招了招手:“小鼎!”
弟弟快步跑来把他背着,顾眠细声细气跟陆撼城说了声‘谢谢’,就使劲儿捏了捏弟弟的脸蛋,小声说:“快跑!”
弟弟也不问为什么,拔腿就跑,一路跑到一楼院子里,这里有路灯,顾眠一边略略失落一边下意识回头寻找,结果不远处路灯下站着的高挑少年微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顾眠立即把脸埋弟弟背上,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甜甜上翘……
6.
2000年,晚夏。
顾眠碰见了一个人,他有点想哭,总觉得这个人来得有点晚。
他决定讨厌陆撼城一分钟。
7.
2000年,晚夏。
陆撼城找到了一个人,他在人家门外面站了起码三个小时才回神,同时想明白了一件事。
——能活着,真好。
这世界真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