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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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白的加护病房内。

    床边的拉帘已经被拉开, 可病床上却只留下了一床掀开的被子,江阙已然不见了踪影。

    旁边护士焦急解释道:“本来他醒了以后,主任说两小时查一次房就可以, 但因为他还在输液, 我怕他睡着了会不小心压到针头,所以时不时就过来看一下,半小时前他明明还在的,结果刚刚再来看他就……就不见了!”

    宋野城看向床边垂落的输液管,发现用于固定的白色胶布沾着一丝血渍,尾端针头还在尽职尽责地滴落着透明液体,显然是输液中途被强行拔下丢在了一旁。

    那只行李箱也被打开了。

    宋野城快步上前蹲身翻看了一下, 很快确认箱子里少的除了一套衣服外,还有一只口罩和江阙的手机。

    拔下针管,换好衣服, 戴上口罩不告而别。

    眼前所有情况组合在一起, 莫名让宋野城心中冒出了两个字——

    逃离。

    可他为什么要逃离医院?

    左鉴清不是说他愿意配合治疗么?

    还是说……他之前面对左鉴清时“状态不错”的表现其实只是假象,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走出那可怕的梦魇?

    “整层楼我都找过了, 走廊卫生间里都没看到人,”护士还在焦急补充, “现在怎么办?需要调监控吗?”

    宋野城蹲在行李箱边, 强行按下心中不安,掏出手机试着拨了一下江阙的电话,发现电话是开机状态,可却并没有被接听。

    迟疑两秒后,他霍然起身, 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任凭护士小跑着跟在身后, 穿过走廊回到了自己那间病房中。

    他打开自己带来的行李箱,在护士茫然的注视中摸出了一个电子设备。

    他将那设备打开,飞快操作了几下,很快,他的目光就紧紧定格在了屏幕上。

    下一秒,他再不迟疑,一边大步往门外走一边道:“不用调监控了,我出去找他。”

    *

    华灯初上。

    首都的夜色里车水马龙。

    宋野城开车穿行在灯影间,双眼盯着前方的道路和车流,旁边的车载支架上放着那台有光点在不断闪烁的设备。

    ——那是综艺录制结束后,驰谨安当做纪念品送给他们的基地通讯器。

    当初从基地回首都的路上,他和江阙还曾把通讯器拿出来把玩过,那时他们便发现,通讯器的追踪定位功能并不仅仅适用于基地范围,而是适用于整个世界地图。

    彼时宋野城并不觉得这功能有什么稀奇,毕竟对于如今的智能手机来说,定位和位置共享早已是最稀松平常的功能,所以到家以后,他便将它们随手丢进了床头柜里,不认为还会有什么使用的机会。

    然而就在今天中午,在他回家收拾好东西、准备赶去医院的时候,忽然又鬼使神差地把它们从抽屉里拿了出来,将志愿者通讯器内置的那枚定位芯片取下,放进了江阙的手机后盖中。

    他并不会未卜先知。

    不可能预料到这定位真的能派上用场。

    他当时之所以会那么做,其实是因为想起了影子信中的那段话——

    “一旦梦醒,你就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轨迹,背负回沉重的痛苦与自我罪责、发现周遭的一切依然那样无可眷恋,最终走向同样的结局。”

    那时宋野城还不确定江阙醒来后到底会是怎样的状态,但却也担心影子所说的这种情况会发生,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做了那个防患于未然的准备。

    后来当左鉴清从病房走出,告诉他江阙的状态不错、愿意配合治疗的时候,他还曾暗道原来是自己多虑,把情况设想得太糟糕。

    谁知仅仅几个小时过去。

    到了现在这一刻。

    他终于无比庆幸自己曾有过那样“多虑”的念头,也无比庆幸自己做出了那“多此一举”的准备。

    挡风玻璃后。

    通讯器上的定位光点不断地闪烁着,在首都错综复杂的地图上快速发生着位移。

    按照光点的移动速度来看,江阙应该是乘坐了某种交通工具,而这恐怕也正是他带上了手机且一直处于开机状态原因,因为他需要用手机进行付款,只是不知目的地究竟会是哪里。

    宋野城手握方向盘,一路追随着光点变化的方向前进,但因为光点也同样在移动,他们之间的距离看上去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自己的车速一直在加快,虽然距离看上去没有多大改变,可实际上却正在一点点缩短,而江阙也不会永无止境地一直前进下去,最终总会有停下来的时候。

    无论他停在哪里。

    自己都一定会追上他、找到他,把他毫发无损地带回去。

    *

    半小时后,建新路中段。

    马路两旁的路灯被成排的香樟树间隔开来,灯光透过树冠缝隙洒在路面与两侧的人行道上,在驶过的各色车辆、稀疏来往的行人身后拖出了长长短短的影子。

    一辆出租车在马路旁缓缓停下。

    片刻后,后座车门被推开,从中走出了一道年轻的身影。

    江阙回身关上车门,静静目送着车子重新发动、离去,而后在香樟投下的巨大阴影中抬起头,远远眺望向了马路对面。

    那里矗立着一幢大楼。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人头攒动,往上的每一扇窗户里也透着明亮的灯光,一层一层整齐地堆叠而起,照亮了楼前宽阔的长阶,也照亮了阶梯顶上高悬的那枚庄宴肃穆的警徽。

    是的,这便是江阙的目的地。

    是他从医院“逃离”的终点。

    当所有被屏蔽的记忆重回脑海,当被他信以为真的“重生”幻想彻底破灭,当得知自己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格,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精神病人。

    但这其实并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真正让他完全无法面对的是,左鉴清口中的另一个自己所做的事——

    “那段视频里的人的确是你,或者说,他是另一个你,就是他为你创造出了那些‘前世记忆’,让你对自己重生的经历深信不疑……”

    彼时病床上的江阙听到这些,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那些“预言”,想起那段视频中自己的所作所为,难以抑制地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与惶然——

    另一个自己曾对宋野城的威亚设备动手,无视他可能受到的伤害,以他的落水事故来完成自己的“预言”。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冰凉,整颗心都如沉落谷底般绝望,让他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躺在医院等待所谓的治疗,也让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决定了这场“逃离”。

    如今“逃离”已至终点。

    江阙远远望着对面大楼上那枚庄严警徽,知道一切都该做个了结了。

    夏夜的风静默地穿过树梢,零星驶过的车辆留下短暂嗡鸣,身后偶有几个行人结伴走过,三三两两嬉笑打闹。

    而一切热闹喧嚣仿佛都已与他切断了关联,他就那么悄然迈出脚步,走出了树冠投下的阴影。

    马路上的车并不多,只偶尔开过一两辆,从他的前后擦身而过,而他就像每一个平凡的路人,平静地穿过马路,走向了对面灯火通明的终点。

    一步,两步。

    他离那终点越来越近。

    随着他的接近,楼前大院外电动伸缩门旁的警卫似乎注意到了他,向他投来了探寻的目光。

    江阙发现了那道目光,可脚下却丝毫未有停歇,就那么迎着注视继续向前走去。

    十米,八米,六米。

    就在他距离那院门仅剩几步之遥时,忽然,一只有力的手从侧后方伸出,一把握住了他的肘弯!

    江阙诧异扭头,只来得及看清来人侧脸,就已被拉着往来路走去。

    宋野城紧紧握着他的胳膊,大步拉他远离院门,趁路面上刚驶过的车子远去,带着他径直穿过马路、回到对面停靠的车边,开门将他塞进后座,自己也跟着挤了进去。

    砰。

    车门在旁关闭。

    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响,令整个车厢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之中。

    “你想做什么?”

    宋野城紧紧盯着他,因为熬夜而略显低哑的嗓音里满是紧张和担忧。

    江阙直到这时才从被拉来的状况里回神,可却半点都没去细想宋野城为什么能找到他,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去开车门。

    然而“咔哒”一声,宋野城眼疾手快地伸手绕过前座,将车门落了锁。

    江阙抬起的手顿在半空,片刻后只得曲起放下,却并未对此表示任何抗议或挣扎,只默不作声地垂下了眼帘。

    见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宋野城不禁深吸了口气,几乎有些无奈地伸手摘了他的口罩,轻扳着他的侧脸道:“说话,你刚才想干什么?”

    江阙微微偏头,将他贴在脸上的手滑开,目光仍旧低垂向下,像是下定决心不与他对视般,冷淡道:“自首。”

    “自首什么?”宋野城追问道。

    江阙的喉头滚了滚,侧脸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中勾勒出模糊轮廓,像是觉得那答案艰涩烫口,说出来时却又冷硬直白:“恶意破坏威亚设备,故意伤害未遂。”

    宋野城这才明白他指的是这件事,顿时想起他还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忙道:“根本没有这回事,你知道那天去的不是你,是……”

    “是我。”

    江阙冷静打断道:“他是我的一部分,用的是我的身体,他做的就是我做的。”

    宋野城其实压根没打算用双重人格来解释这件事,他说“去的不是你”只是想表达“你没有这段记忆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江阙这么堵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单方面的表述恐怕不足以令江阙信服,索性放弃了继续解释,直接从兜里摸出手机,迅速翻找出了一个音频文件。

    那是一段通话录音。

    是不久前他打给刘组长的那通电话。

    “你听一下这个。”

    宋野城拖动进度条跳过录音最开始的一段铺垫,直接跳到了他们切入正题的部分,将手机递到了江阙耳边,扬声器中很快传来了两人的问答——

    “那天具体是什么情况?”宋野城问。

    刘组长回忆着道:“那天……是拍大夜戏,当时我们都在片场忙着,中途小汪带人去搬鼓风机,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仓库跳闸了,好像是卷扬机出了问题。当时组里的维修工已经下班,而且卷扬机还要十来天才用得上,我就说先记着过两天再处理吧,结果贺总的那个来探班的朋友说他可以帮忙看看,他对机械电路略懂一点。”

    所谓“贺总来探班的朋友”当然就是那天去剧组的影子,他当时也跟着刘组长在片场围观拍摄,只不过因为他那天从出门起就一直戴着口罩,到了剧组也没摘过,所以没人见到过他的真容,也至今没人知道他就是江阙。

    刘组长的话音还在继续:“我当时心想可能也就是点小问题,稍微懂点电路说不定就能解决,就让小汪给他拿了点工具带他去了仓库。结果他回来之后跟我说,那台卷扬机内部零件老化严重,卷轴和钢丝也磨损得很厉害,存在很大安全隐患,建议我最好直接报废买新的。”

    “我那会儿其实没太当真,以为他是不是外行修不好才会说得那么夸张,所以等他走了之后,第二天我带着组里的维修工去检查了一下,没想到检查完师傅也那么说,说零件整体老化严重,全部更换的话不如买台新的了。”

    “这东西毕竟涉及到安全问题,我也不敢马虎大意,所以跟组里报备之后,我就带人去买了台新的回来,把原来的那台搬走报废了。”

    听到这里,江阙终于稍微有了点反应,低垂的长睫眨动了一下,扬声器里也适时传来了宋野城的问话:“既然换了新的,为什么后来还是出了故障?”

    刘组长闻言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歉疚:“出问题的不是卷扬机,是配套的滑轮组。当时就因为设备是新的,我们还提前试用了几次,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结果……谁知道那组滑轮的绳槽深度不够,当天拍落水情节的时候晃动幅度太大,钢丝脱槽了。后来我们对比检查的时候才发现,新滑轮的绳槽比原来的浅一大半,我们提前试的那几次都是原地起落,没有太大晃动,所以才没发现问题。”

    话到此处,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已经再清楚不过,后面的内容也已经没了继续听的必要。

    于是宋野城直接关掉了录音,收回手机耐心道:“你都听到了?那天‘他’去仓库根本就不是为了破坏设备,事故也跟‘他’没关系,从来都没有故意伤害这回事。”

    说着,他伸手轻轻握住江阙搭在腿上的手背,温声道:“就算你觉得‘他’是你的一部分,也没理由去承担没发生过的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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