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鳏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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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驻目看了这二人片刻,嘴角微动:“不耽误。”

    于是酒菜续上,满当当摆了一桌。

    叙谈几句,知晓高昆是这永州城的盐商,自打胡飘飘来了永州,他前前后后帮过不少忙。

    且他丧妻,是还未续娶的鳏夫。

    高昆清隽温雅,整个人明润得不像一位取巧钻营的商贾,而且他极为在意胡飘飘,不止说话会顾她面色,且很是照顾她。

    譬如与沃南喝的是酒,却把胡飘飘的酒换成了茶。

    换壶时胡飘飘不大乐意,那高昆口吻放得极轻:“少喝些,酒气熏到孩子也不好。”

    款语温言,俨然是追慕者的姿态。而胡飘飘夹霎着眼睛乜过去,一刹那,好似与其交换了万语千言。

    她笑意松弛,瞧不出什么刻意的痕迹,与这高昆举止间的那股子自然,是若明若昧的亲昵。

    沃南扣住酒杯,手背软骨隐现。

    “不知南兄祖籍何处?”不好冷落来客,高昆挑起话头。

    “泰县。”沃南言简意赅。

    高昆点点头,又道:“观南兄年岁,应当早已婚娶,不知膝下儿女年岁几何?”

    沃南眉心微拧:“我不曾婚娶。”

    高昆神色微晃,很快又笑开道:“想来是有知冷着热的贴己人,才不着急成婚。况南兄一表人才,若有那成婚的心思,自是不少闺秀愿托付终身。”

    席间一时无人说话,只有被胡飘飘喂着喝水的小允澄,喉间发出吞咽的细微声响。

    胡飘飘眉目平静,倒是那小娃娃不安分,推着眼皮在两个大人间看来看去,一双鹿眼清湛湛的,说不出的讨喜。

    喝完水后,小允澄热心向高昌介绍道:“高伯父,这是白天帮我擦脸的那位伯伯。”

    由孩子这一句,话头自然而然,又引向白日里私塾发生过的事。

    说到西席时,高昆看向胡飘飘:“我先前便说过,让澄儿去我府里唸书,也正好与洪儿作个伴……”

    胡飘飘摇头,态度忽又寡淡下来:“还是另请西席的好,你要有合适的人能举荐,我承你的情便是。”

    高昆收回试探的心思,再不敢说什么。

    她惯来是这样的,时而与你笑意嫣然,时而又撇得清楚,让人辗转又怅然,患得又患失。

    雅间内两名成年男子,目光中各有情绪,胡飘飘看了眼天时:“不早了,我该带孩子去睡了,二位请自便吧。”

    见她起身要走,几乎是同一时刻,两名男子纷纷立直了身。

    沃南盯住胡飘飘,有什么情绪团着卷着,簇拥着顶住他的胸臆。

    来了这么久还不曾提起正事,太有违他的作派。

    胡飘飘停下脚步,朝他投来含有疑问的一瞥。

    看着贴在她颈边的孩子,沃南满腔冲动...

    霎时消失殆尽,舌头临时打了转道:“确实很晚,我也该回了。”

    “那我送南兄一程。”高昆顺势接腔。

    沃南回视他,挽两下嘴角:“有劳。”

    ……

    不过对向的邸店罢了,花不了几步路。但走出西月楼时,高昌却又提议道:“方才那场酒喝得不算尽兴,高某想邀南兄再续一回,不知南兄意下如何?”

    “酒不喝,有话直说。”四目交汇,沃南目中黑漆漆的,语气不算太好。

    高昌凝滞了下,但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早在刚见面时,他便察觉出这人不是个好相与的,甚至冷硬孤傲,隐有煞气。

    而至于他与飘飘的关系……一双男女若的过往,哪怕是少有交流,也能让人有所揣测。

    不过此人这样直接,倒少了他许多的试探。

    顺了顺心绪,高昌和和气气道:“她独自一人抚育孩子,又掌管着一间邸店,着实不易。我爱慕她数年,也守了她数年,且不久前找方士择过吉,今年良月,当能与她修成正果。”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邪火蜿蜒,一寸寸逆筋而上,沃南反而平复下来。

    他眉间压着春阴,薄薄的一张唇却往上抬了抬:“世间没有神佛,符应吉术也不过无稽之谈罢了。我劝高郎君莫要痴信,否则夙愿落空,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话毕,拂袖而去。

    永州的月格外亮,以光瀑俯视人间。

    回到住处洗漱过后,沃南枕着双臂,思绪荡然,浮离着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心潮。

    阖眼入睡时,已近更阑。

    自记事起,但凡能睡个安稳觉,他无有一日不入梦。

    起先梦到最多的,是那冲天的火光,吞人的黑色烟雾,或是露宿街头时檀儿那张总是脏兮兮的脸,以及抱着他饿得直哭的画面。

    而待胞妹成婚之后,再于梦中纠缠他的,便是反反复复,与今日那人相关的场景。

    那年入夏,他被神卫兵堵截着,眼看已无退路之时,她拼死带他逃出生天,再将重伤的他拖去了家中调治。

    她虽救他,却如同趁人之危的宵小。趁他难以动弹,一双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像是用目光在爱\\抚于他。

    没有男人会愿意被女子投以那样的打量,他尤其不喜。

    而对她的关注,始于她的口无遮拦。

    但凡在门派中遇见她,十有八次都是听见她大言不惭地说要睡他。这样无尽佻薄的话语令他反感,便愈加不愿同她有什么牵扯,连说句话都下意识觉得麻烦。

    后来为了还恩于她,算计太子之后,他将她自那乱葬岗中扛出。

    也便是那回,与她有了想象不到的接触。

    滚烫的肌体,手臂被掐出的痕印,以及事后扑体的晕眩感,历历在目。

    ……

    夜与日交替,次日下昼有人给胡飘飘递话,说是彭老夫子找到个合适的人,可以给允澄当西席。

    彼时胡飘飘正躺在庭院中晒太阳,而允澄则坐在旁边替她遮着团扇,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胡飘飘问儿子:“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子?”

    小娃娃做什么...

    都认真,当下很是用力想了半晌:“想要个凶一点的。”

    “凶一点的?”胡飘飘还当自己听错了,视线滑过去:“你是手板痒了,想挨几顿戒尺?”

    小家伙坐在凳子上,两条短腿晃晃荡荡:“阿娘不是说跟什么人学什么样么?儿子想学凶一些,以后不再被人欺负,不让阿娘替我操心。”

    胡飘飘嘴角颤了几颤,默默转过头,撇着嘴角闷笑开来。

    小孩儿家,古古怪怪。

    彭夫子举荐的人来得倒快,落阳投到帘幙上时,便出现在了西月楼。

    来人身形傲岸,着一袭长衫,面容浸在摇撼的树梢下,双目有如一汪黑深的潭水。

    胡飘飘惊讶地张了张嘴:“你……”

    “彭夫子举荐的人,便是我。”沃南直视着她,缓缓抬步,走入余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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