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加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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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其一,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与秦王同处一室时,他会有种莫名的紧张情绪。这种情绪太过于清晰难挨,崔元在这种压力锤击下,想逃便成了下意识的正常举动。
然而秦王闻声却淡淡笑道:“崔君并无话说?”
有那么一瞬间,崔元怀疑对方或许早便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之所以如此询问,只是在等他主动“坦白”而已。当然,这种感觉也只有一瞬。
想至此处,崔元侧面关怀道:“王上亲政,实乃关乎社稷存亡之事,半分不得掉以轻心。”
秦王倒像是听出他言外之意一般,只玩笑开口道:“崔君莫不是欲使寡人轻车先行?”
既是担忧自己的安全问题,那崔元对他如此招摇赴雍的行径定是有所异议的。换个思路想想,若是他不声不响直接飞马奔至雍城,那至少途中风险可以近乎降低为零。
崔元诧然抬眸,似是被自己点破心中本意,虽知晓对方本是好意关怀自己,秦王却调整好坐姿,幽幽驳斥道:“孤乃堂堂正正的秦国之主,又怎能如丧家犬般离队独行?”
言外之意,没有什么危险是需要他去亲自躲避的。
换句话来说,他的目标是成为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害怕是什么?干就完了。
想清秦王逻辑的崔元再次默下声来,他似乎将秦始皇想得太过单纯了一些。能在三十多岁便实现七国大一统局面的男人,其胸襟之宽广、眼界之长远、气概之雄浑,都远非常人所能及,哪怕他是个几千年后的现代人士,有些地方照样是自叹不如。
比如自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自信就如饮水进食一般,是再自然不过的本能反应。
车厢内一时静寂无声,崔元的满腹忧虑终究还是尽数埋于心底。虽是自觉端身静坐,可奈何秦王的车驾亦是摇来晃去,局促之感终究被困意打败消磨,崔元不由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就在他眼皮上下打架之际,鼻尖却忽而传来一阵扑鼻清香,提神醒脑,身处其间却又不觉浓郁逼人,崔元重新睁开双眼,膝上不知何时竟还多出一条厚重暖绒的毡毯。
想着秋日天凉,崔元自觉拢紧毡毯,裹好后方后知后觉去瞧屏风另一侧的藜袍男子。有一说一,自己早年间便多次梦见秦王的身影,如今认识数月,却还是未能得见对方真容。
到底是怎样的样貌,需要如此遮遮掩掩?还是说秦王只是单纯地不信任自己,仅此而已?
思及此处,崔元的视线却并未自秦王身上移开。虽是隔着屏风,自己看不清对方的真实样貌,可从其身姿气质也不难瞧出,秦王定也是位神仙般的人物,想来容貌应与长安君不相上下。
正当此时,秦王恰随意问道:“崔君可曾听闻齐人衡之名?”
崔元只觉耳熟,想一想,终是忆起初见时蒙毅所言:“只听得一次,说是其极擅鼓瑟。”
秦王俨然兴致骤增:“齐人衡惯有七国第一乐师之名,寡人多有听闻,却终难一见。”
顿一顿,又道:“近来齐人衡游至咸阳,今日夜宴时,若幸得其席上奏乐,崔君也可好生欣赏一二。”
崔元的眸光仍旧平静如常,闻声忙拱手应声道:“若得机会,小人定当多多赏听学习。”
如此话罢,车厢内再次沉静下来。身遭虽有熏香醒脑,崔元还是伴着车轮辘辘,逐渐半睡入眠。
半梦半醒间,崔元仿佛瞧见一道雪白无暇的挺拔身影。对方正迎着海上初升的皎皎明月,于浪涛拍岸声中淡淡鼓响手中齐瑟。乐声愀然空灵,仿佛来自于天边云海。
如同被人击中心脏一般,崔元屏息去听,只觉耳边似有山泉流淌,又似有百鸟空鸣。
听入迷时,崔元不自觉便走上前去,将将瞧清对方流畅的面部轮廓。
崔元正要轻声呼唤,谁知伴着浪潮星辉,男子竟止乐回身来望。
单是想象着对方的样貌,崔元的呼吸都已开始紧促不安起来。然而还未瞧见对方正脸,便感觉有人伸手戳上自己的额头,而后大咧咧唤出一声——
“崔兄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