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晋.江.首.发.正.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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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仇之人多形色狰狞, 而此时,霜绛年的情绪很平静,就好像这样的场景已经在他脑海中想象过很多次, 现在不过是简单地把它说出来。

    半晌沉寂之后,晏青才问:“你就不怕我自尽?如果我死了, 诸天天魔万象阵依旧会发动, 活祭这城中一万生魂。”

    “请便。”霜绛年睨着他。

    晏青没能在他眼中找到丝毫慌张。

    “如果你想死, 在之前那六十多万个时辰里,你早已自尽身亡。像你这样的人, 只要有任何一丝生机,都会紧紧攀附, 绝不放弃。”

    霜绛年露出了一个冷淡的微笑:“而且, 如果你现在死了,之前那六十多万个时辰,不就全都白熬了?”

    晏青低下了头,凌乱的发丝遮掩了神色。

    “是啊。”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霜绛年冷道:“告诉我阵眼在何处。你只有一次机会,否则以一万生魂换我心头大患彻底消失,也未尝不可。”

    晏青直接告诉了他答案:“在军械所。”

    九刺始终在窥伺他的性命, 他没办法拖延时间。

    只不过,军械所乃妖族军队重地,还有他的徒弟辛夷在那里。即便晏青不拦着,像霜绛年这种没在妖族露过面的人, 想进入其中定也困难重重。

    军械所戒备森严, 飞天灵马刚刚降落,便被几名妖族将士包围。

    霜绛年取出一块金令牌, 呵道:“妖王御令在此。无关人等速速退避!”

    消息传到了城墙之上。

    辛夷听了汇报, 皱眉道:“你说有人擅闯军械所?大敌当前, 极有可能是敌方派来的奸细。怎么不拦下来?”

    士兵:“回将军,那人带着妖王御令。”

    妖王御令,见此令者,如见妖王本人。晏画阑性子独,猜忌之心极强,自他上任以来,还从未将御令假手他人。

    “或许是偷盗而来。”辛夷半信半疑,“那人什么模样?”

    “这……”士兵吞吞吐吐说不出个准话,半晌才总结出一句,“他长得很好看。”

    仔细一看,他黝黑的脸颊上还沾了红晕。

    “啧,没用。”辛夷招手让他滚开,“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军队。”

    她化作一头黑虎,亲自奔向军械所。军械所里弯弯绕绕,沿途的士兵为她指明了闯入者行进的方向,甚至有些暗道,连辛夷也是第一次知道。

    一直到了军械所的地底,辛夷踹门而入,在看到眼前景象之时,猫瞳缩成一条细缝。

    这处秘密的地底空间极大,空气充斥着陈腐的腥臭味,只有常年杀人放血的刑场或屠宰场才会有这般浓郁的气味。

    放眼望去是庞大繁复的阵法……不,这里只是阵法的冰山一角,在看不到的地方,阵法还在向外界延伸。

    这般凶戾的阵法,绝对不能留!

    在阵法最繁复凶险的地方,站着一个推轮椅的人,背影是极好看的,有几分熟悉。

    霜绛年回头,举起妖王御令,眉目冷肃:“半个时辰之后,诸天天魔万象阵便会自主发动,将城中一万将士炼作魔毒。事态紧急,请辛夷将军配合我破除阵眼。”

    见到他的脸,辛夷一愣,和那个被她嫌弃的士兵一样,她...

    红着脸,弹出了一对虎耳朵。

    这时候她才体会到那个士兵的感受——什么长相?她这样的莽夫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好看到说不出话啊。

    辛夷轻咳一声,忙不迭躲开视线,招呼身后将士:“各将士听令,听凭王妃殿下吩咐,全力破除阵法!若有懈怠,军法处置!”

    士兵从她身后鱼贯而入,霜绛年通过系统的帮助,将破阵之法传达给每一名士兵,自己则巡回督查。

    “辛夷。”一个宽和而沉稳的嗓音忽然响起。

    辛夷身形一震。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三百多年前,就是这个声音指导她修炼之法,引领她在战场上冲锋。

    她看向声音的来源处,猫眼圆瞪:“师父?!”

    霜绛年眼神微凝。

    辛夷的大将军之位继承于晏青,她是晏青的徒弟,也是他的崇拜者。

    “故去”多年的师父重现在眼前,她的立场恐怕会倒向晏青。

    为了避免他们师徒相认,霜绛年已经用了隐蔽的障眼法将晏青藏起来,但还是抵不过两名妖尊的实力。

    辛夷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师父,您还活着?”

    “辛夷,”晏青笑容慈爱,“你说过师父是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你永远会听师父的话。还记得吗?”

    辛夷咬唇:“当然记得。”

    晏青抬眼瞥向霜绛年,微笑道:“那就杀了他。”

    辛夷不作犹疑,出爪如电,利爪擦过霜绛年的发丝,最后却落在了……晏青颈间。

    晏青仍是笑意宽和:“辛夷,你可没听清师父的话?”

    “听清了。”辛夷抬起眼,目光坚毅,“但他是王妃殿下,他手上的御令代表着妖王亲临——天地君亲师,身为臣子,我有义务阻止师父的弑君之行。”

    晏青笑容渐寒:“晏画阑坐上妖王之位不过两年,却把你驯服成了一条好狗。”

    “他当得上这妖王之位。如果他做错了,我会反抗,但师父您——”辛夷咬牙道,“师父您早已入魔,我不知道为什么您还活着,但在一百二十年前,您入魔的当天,按照我族律法,就当枭首示众!”

    她曾经为此消沉,但在这与魔族相抗、妖族风雨飘摇之际,她的立场决不能动摇。

    一只手轻轻拍落在她肩头,霜绛年宽慰道:“晏青是魔主,这杀阵亦是他所布。辛夷将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辛夷银盔微颤,最后重重点了一下头。

    破解阵眼的士兵纷纷回报。

    “西南部已破除!”

    “东南部已解决!”

    ……

    解决了诸天天魔万象阵,霜绛年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

    “系统,晏画阑那边怎么样?”

    [暂落下风。不过他还未使用吞噬之力,一旦他开始吞噬魔毒,解决魔主不成问题。]

    头顶上方传来震动,碎石落下,军械所的地下犹然如此,足见斗法激烈。

    他们来到地上观战。

    远方阴云密布,磅礴的灵气撕裂天空,隐隐有电光流窜,仿佛一场足以毁灭妖族整片疆土的大风暴。

    魔气缭绕中,庞大的孔雀啄击着大鹏的...

    颈项,吞噬他的力量,大鹏的铁翅不断击打在他身上,利爪在双方胸腹间抓挠,与羽毛摩擦发出刺耳的金石之声。

    这场斗法的规模远超妖尊之战,魔主便已是三界中的绝世强者,而用出吞噬之力的晏画阑竟更胜一筹,让魔主毫无还手之力!

    魔毒从他们羽翼间溅落,瞬间侵蚀掉整片树林。

    辛夷骇然:“晏画阑也入魔了?”

    “不。”霜绛年道,“他在吞噬魔主的力量,掌控魔毒,化为己用。”

    晏青忽然笑了一声。

    “大势已去。”他话音里有轻松之意,“这样也好,我终于能解脱了。”

    霜绛年看向他。

    不知为何,他感觉晏青此时非常愉悦,就好像即将达到他渴慕已久的终点。

    这种不详的直觉,让霜绛年心生警惕。

    晏青接着道:“你知道与魔主共存的感觉吗?被万般魔念淹没,亲身经历无数心魔的过往,承受它们的悲伤、愤怒、嫉恨……有时候,连我也会迷失其中。”

    霜绛年与他对视,看到了晏青眼中疯狂的笑意。

    “你觉得,”晏青盯着他问,“如果晏画阑与魔主融为一体,最终的结果是他吞并魔主……”

    “还是魔主吞噬他?”

    他嘴角扬起,在无声的狂笑中,突然倾身撞向九刺。

    霜绛年立即撤开九刺,猝不及防之间,其中一枚银针被晏青双指夹住,反手刺入晏青自己的丹田。

    妖丹破碎之声响起。

    仅仅九分之一的概率,晏青赌赢了。

    霜绛年连忙用出治愈术,但晏青妖丹破碎,除非神迹,已是回天乏术。

    晏青惜命,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自杀?

    为了挑拨他和辛夷的关系?

    ……不,是为了害晏画阑!

    霜绛年抬头遥望天际,瞳孔骤缩。

    失去了晏青的掌控,天空中的魔主停顿了下来。

    无数心魔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主心骨,群蛇无首,当即陷入混乱。大鹏之形飞速消散,魔毒如几万条黑蛇般扭曲挣扎,四散飞窜。

    失去主心骨,又没有血肉之躯供它们寄生,它们很快就会消亡。

    但它们不想消失,它们想存活。

    宿体…美味而强大的躯体…可以容纳魔毒、伴随它们永生的血肉之躯……

    所有扭动的黑蛇都停止了逃跑,它们齐齐回过头,无数双蛇眼对准了晏画阑。

    想要的宿体,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晏青模糊地感知到了魔主的想法,他看向额间尽是冷汗的霜绛年,嘴角扯起一个虚弱的笑。

    “我运气不错。”晏青的脸色迅速惨败下去,“而晏画阑的运气……又怎么样?”

    最后一个字吐出口,他的眼睛便凝固了,头软垂下去,失去了生机。

    晏青死了。

    魔主却还活着!

    “看好他的尸身,绝对不要让任何人靠近。”霜绛年咬牙吩咐辛夷。

    然后他就跨上灵马,奋力向城外的战场奔去。

    战场中心。

    晏画阑...

    不知晏青已死,他还在掠夺魔毒,欲削弱魔主,将其置于死地。

    可是忽然间,方才还百般抗拒的魔毒转了性,逆流而上,不受操控地扑向他的四肢百骸!

    多过他承受限度千百倍的心魔袭来,晏画阑痛苦地大吼一声,身形淹没在了蛇群之中。

    天地为之一暗,无数毒蛇流窜化作风暴,以躯壳为中心旋转。狂风咆哮着掀飞了城墙上的将士,所过之处,山岳夷为平地。

    几息之后,魔毒聚合成巨大孔雀之形,出现在了高耸的城墙外。

    它不是晏画阑,而是新生的魔主。

    漆黑的羽毛如铁齿利剑般覆盖全身,它双眸喷薄着墨绿的魔火,利爪压下,轰然之间,城墙应声倒塌。

    它眯起眼,睥睨脚下诸城。

    巍峨雄浑的城池犹如豆腐搭建的玩具城,而那些向他发起反击的高阶妖修,则是随便能踩死在脚下的蝼蚁。

    蝼蚁发出震耳的嘶吼,对魔主来说,那却是蝼蚁临死前细若蚊蚋的叹息。

    “决不能让它踏入妖族半步!”

    “誓死抵抗!!”

    “冲啊啊啊——!”

    孔雀高亢一声,凤眸弯起一个邪肆的弧度,冲着妖族将士们喷出熊熊烈火。

    足以融化一切铠甲的高温袭来,将士们虽视死如归,将死之时,心中也不免寒凉。

    却在此时,一道人影冲来,挡在他们身前。

    白衣猎猎,青丝飞扬。霜绛年放出敛境砂吸收魔火,手持箜篌簪,以簪为剑,斩去溢散的魔毒。

    “晏画阑!”他朝孔雀大喊,“他们是你拼死要守护的子民,你难道要亲手毁掉你所珍视的一切吗!”

    但是太远了。

    晏画阑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除非他进入魔主内部,找到晏画阑的本体。

    这需要时间。

    敛境砂曾是药王用来收集材料的神器,它可以收纳一切事物,在魔毒面前,勉强能撑一段时间。

    霜绛年回身向妖族将士道:“所有人离开这里。别管城池,能跑多远就多远!”

    将士们看到了他手里的妖王御令:“您怎么办?”

    “我……”霜绛年还未及回答,手中箜篌簪稍慢,一条毒蛇便伺机缠住了他的手腕。

    在触碰到他肌肤的瞬间,所有肆虐的魔毒都停了下来,缓缓扭身,探向霜绛年。

    其他血肉都变得不再诱人,它们的全部所欲所求,只有眼前这个人。

    魔毒倾倒而下,如无数条毒蛇般,顷刻间吞没了霜绛年的身体。

    它们没有鳞片,比起蛇类更像肉|质的藤蔓,滑|腻柔软,紧紧贴着肌肤,亲密地盘绞住他的脖颈、腰肢和膝弯。

    它不想伤害他。

    它只想和他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

    魔主的最中心处。

    晏画阑就像是它的心脏,搏动着,供给它们赖以为生的血肉。

    无数细小的魔毒连接了他的每一根血管与经络,他俊美的脸上爬满瑰丽的魔纹,凤眸痛苦地眯起,其...

    中满是黑雾。

    他的神魂仿佛落入了深海之中,这海是无数心魔汇聚的海,心魔们模仿着它们生前的模样,化作一条条狭长扭曲的人形鬼影,被堆在一个密闭的容器里。

    无数人形鬼影挤来,晏画阑几乎无法呼吸,他竭力伸手想要向上,却有更多心魔压过他,捂住他的口鼻,拽他向下。

    每触碰一个心魔,那心魔生前的执念便化作图景,在他脑海中流淌。

    有些心魔是力量,天赋受限,毕生所求便是结丹,即便剖取他人金丹,以身换之;

    有的心魔是人,疯狂爱慕一名女子,哪怕是弑其夫、囚其身;

    还有的,甚至只是饥荒之时,杀人放火也要喝上一口带着米粒的粥……

    执念无穷无尽,恶毒的念头充斥着晏画阑的心神,黑暗的大海看不到边际。

    嘈杂的恶念无所不在,他只觉心中狂躁无比,迫切地想要撕碎什么,毁灭什么。

    恍惚间,晏画阑触碰到了一个特别的心魔。

    这个心魔的人形很完整,五官清晰,只有非常强大深重的心魔形态才会无限趋近于活人。

    这个心魔,是晏青的模样。

    在晏画阑碰到它的刹那,便被卷入了一段记忆幻影中。

    他似乎走在妖王宫的宫道上,身旁走过文武朝臣,无数赞颂之声传入耳畔。

    “晏青殿下,天之骄子,栋梁之才!”

    “恭喜殿下,年纪轻轻便接手了妖族大军,这可是所有人毕生难以企及的终点。”

    晏青谦逊地行了一礼:“您老过誉了。”

    “殿下礼贤下士、虚怀若谷,妖族小辈无人能出其右。陛下在您身上寄托着厚望,这么看来,下一任妖王,非殿下莫属。”

    晏青摇头,眼中沁出真挚的笑意:“凤凰陛下千秋万代,本尊为她镇守疆土,便已心满意足。”

    他想守护她一辈子。

    行军前,晏青进宫拜别母亲。

    巨大的梧桐树下吊着一只秋千,凤凰未穿冕服,只着一袭轻薄的裙装,橘红如火的衣带随着秋千轻晃,掠过优美的弧线。

    凤凰笑容明艳:“来,乖儿子,陪娘荡荡秋千。”

    晏青单膝跪地:“陛下,儿臣还有要务在身,恕儿臣无法作陪。”

    凤凰长眉微挑:“什么‘陛下’、‘儿臣’的?别学那些老家伙,被规矩束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一股柔和的灵气扶起晏青,晏青站起身,恭敬道:“母亲,我要走了。”

    “一路平安,早去早回。”凤凰笑着说,“回来之后多休息一段时间,生活可不止修炼和军务。”

    晏青点头。

    他像一张弓,时时刻刻紧绷着,只知向前,不知停歇。他想满足母亲对他的期待,也不让朝中众臣失望,更想成为妖族子民们心中的希望。

    金翅大鹏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他麾下从未有一名将士牺牲,周围永远都是歌功颂德之声。

    直到这一战打响。

    魔修大举犯境,他独木难支,为了麾下将士们的安危,他照旧咬牙硬撑,没有叫援兵,一个人死守到最后,直到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

    凤凰坐在他榻边,银红纱帐掩映着她的脸,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晏青想下榻行礼,却发觉双膝之下,没有任何知觉。

    他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直起身,颤抖着手摸向小腿。

    凤凰扶他躺下,美眸中划过一抹痛惜。

    她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慰道:“你太累了。歇在娘这儿,多休息一阵吧。”

    刚展翅的大鹏,还未开始翱翔,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件事震惊朝野,初时前来探望晏青的朝臣都满怀真情实感,半年之后,前来探病者稀稀拉拉,比起关心他,更像是来看笑话。

    探望之后,不免有闲言碎语传入耳中。

    “你说,殿下日后还能上战场吗?”

    “双腿残缺,经脉不畅,修炼和灵气恢复速度将大打折扣。将军之位怕是不能胜任,还是在王宫里做个闲散皇子罢。”

    “可惜了一身凤凰血脉。”

    “倒也不可惜。听说了吗?陛下要第二枚蛋了,到时候,他就不再是唯一的皇子,凤凰血脉也有了其他传承。”

    “怕是要失宠吧。”

    “该!让他独吞军功,这就是他的报应。”

    “嘘……”

    晏青手中茶盏,攥作齑粉。

    再后来,除了匆匆而来又悻悻而去的医师,就再没有其他人来了。

    边关告急,他无法去战场,凤凰便要代他守卫边疆,几个月才能回宫来看他一次。

    每次回来,凤凰也丝毫不提让他重新上战场之事,而是拉着他吃喝玩乐,引着他见各色美人。

    而徒弟辛夷仍是三天必来看他一次,这次,她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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