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2/2)
然而,大概是你越不理我我越想招惹你的小孩子心理作祟,乐安摔完东西后,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越挫越勇,又跑去找李枝,然后又被轰走,然后又摔东西,然后又去找轰……
一来二去,最后李枝也轰累了,便开始搭理乐安。
这一搭理不要紧,乐安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李枝的脸不是意外毁的,而是她自个儿故意毁的。
“什么为什么?想毁就毁了呗,毁了多好,再也不用整日涂涂抹抹,担心妆容不好看不得体,更不用在意旁人跟看牲口似的看你眉眼美不美,牙齿整不整齐,嘴巴是不是太大了……反正已经毁了。”那时已经为自己取道号希微的李枝满不在乎地道。
然而乐安不懂,这说法对尚且年少的她来说简直太颠覆也太新奇。
“可是,这样你不能嫁人了呀!”她又傻傻地问。
“傻子。”彼时的希微弹了弹她脑门,“怎么不能嫁人了?出家不能嫁人还是脸毁了不能嫁人?你以为我不嫁人是因为这些?呵,只要我愿意,我爹娘立马就能再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你信不信?虽然比不上你公主之尊,但我好歹也是个县主,是皇亲国戚,脸毁了也有大把的男人求娶。不嫁人是因为我不想嫁,仅此而已。”
“甚至——”李枝抚了抚自己伤疤满满的脸,笑地满脸讥讽,“我毁了这脸,原因之一便是为了不嫁人。”
那时的乐安仍旧不懂,但却把李枝的话牢牢记住。
之后两人来往越来越密,乐安常常听李枝说话,便也越来越了解她。
也知道了,当时李枝毁脸之前,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夫,那人是崔家子,从出身看可以说是前途无量,然而其为人,说好点是风流肆意,说差点,就是精虫上脑,还没成亲,房里就环肥燕瘦一屋子俏侍女,又是秦楼楚馆常客,除了没在成亲之前便把长子弄出来,别的啥都玩遍儿了。
哪怕是年纪尚小的乐安,也隐约觉得这可能不算良配,但——“那就换一个呀。”
这个不好,换一个就是了,怎么也不至于为此就自己毁了自己脸啊。
乐安还记得那时候李枝的笑容,讥讽却又凄凉:“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那是我想换就能换的吗?况且——换一个又怎样?不都是一个德行。”
屋里一群女人和一个女人有区别吗?常逛秦楼楚馆和偶尔一次又有区别吗?除非她地位高到像公主那样,可以用强权管住男人的下半身,不然怎么都是恶心膈应,况且——用强权管住的丈夫又有什么意思呢?
又为什么非要找个丈夫过一生呢?
还不如一个人自在。
这便是当时也才十几岁的希微的想法,这样的看法深深震撼了乐安,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也因此,她总爱跟希微来往,后来两人关系日渐亲密,最终成为超越普通姐妹关系的挚友。
之后几十年,希微一直没有怎么改变,她始终如一的保持着乐安初见她时的那种讥讽尖锐感。
她始终不屑于世俗的男女之情,天伦之乐,认为那都是枷锁和束缚,甚至连容貌都是束缚自身之物,因此她抛弃,她毁去,她断绝与常人的一切交往,正如其道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希微,即无声无形,虚无微茫。
若不是还与乐安始终保持着交往,京城许多权贵恐怕早已忘了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但乐安知道,希微过得比很多同情她的人更快乐。
她无牵无挂,一心修道,又寄情山水之间,足迹遍布名山大川,可以说比无数人都自在快活。
而与她交情至深的乐安,走的却完全是一条相反的路。
若希微是完全的出世,那么乐安就是彻底的入世。
尽管年少时便听到希微那些令人咋舌的话,但那似乎并没有对乐安造成什么影响。
她如常地长大,嫁人,嫁的也是父皇为她挑选的世家子,当然,卢玄起比起希微当时那个未婚夫还是好多了,加上乐安是公主,无论卢玄起还是卢家,面上都是敬着她的,只是仍旧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确如希微所说,并不如出嫁前一个人自在。
之后七王之乱,卢玄起参与其中又身死,再加上乐安了解了卢玄起背着她做的那些事儿,很是心灰意冷了一阵,并没有什么再成亲的意思,而因为在外云游反而完全躲过七王之乱的希微,则很是怂恿了乐安一番,想让乐安和她一起修道。
但很快,李承平登上皇位,世家合谋推选出乐安站在台前。
乐安无法推辞,也不想推辞。
她与朝堂权利紧紧扭在了一起,便不可能再如希微一般寄情山水,脱俗出世。
再然后,她与齐庸言重逢,成亲,纠缠十几年后,最终却是和离收场,简直就像完整验证了希微当年的话。
更何况曾经将她紧紧捆缚住的皇权,也被她主动松手放开。
因此那段时间,希微又怂恿乐安和她一起去修道,以往从来听过笑笑的乐安,竟然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
这可把冬梅姑姑吓得不轻。
虽然经过认真考虑后,乐安自个儿就否了出家的念头,但冬梅姑姑还是因此狠狠吓了一跳,也因此此时一听希微似乎又要说那些话,便不由得警觉起来。
乐安看看冬梅姑姑的模样,笑了起来。
这倒大可不必。
“冬梅姑姑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因为别人一两句话就改变自己的选择呢,更何况,就算她真的还是小孩子时,听到希微那些话后,也没有当时就跟她一样入山修道啊。
她喜欢希微的为人,赞同她部分的看法,却绝不会把自己活成另一个希微。
她是李臻,是乐安公主,她只会遵从她自己的本心去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