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美狄亚(1/2)
所有的存在都是从太一衍生出来,乃是它纯粹存在的必然结果。从太一流出各种永恒的形式,然后再由它们赋予太阳、星星、月亮动力, 各自在其范畴内运转。最后被视为是太一天使般使者的诸神,便把神圣的影响力传送给地上的人类。
柏拉图主义学者不需要野蛮的神衹故事,故事中的神忽而决定创造世界或者漠视既定的层级而直接与某个特定的人类团体沟通。他不需要那种借弥赛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而得到的怪诞救赎。
*位格神可能成为极大的负债。他可能只是我们自己意象中刻画出的偶像, 是我们有限需求、恐惧和的投射。我们假定他喜爱我们所喜爱的, 痛恨我们所痛恨的,为我们的偏见背书而非迫使人们超越它们。当他不能防止灾难或甚至渴望悲剧时,他看起来是冷淡无情而残酷的。相信灾难是神之意志的简易信仰, 可以使我们接受那根本无法接受的事。
位格神会有性别一事也是局限的,这表示人类一半的性别(指男性)以女性为代价而被神圣化了。
——凯伦·阿姆斯特朗《神的历史》
阿波罗努力让西比尔理解的,其实认真说起来就是很普通的一句话而已:
神话故事都是真实的。
这才是西比尔总是冒出一大堆问题,而阿波罗又难以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清楚的原因。
人类的时间是单向线性的, 所以人类看待种种事物都是以线性的、因果的观点去理解。
但神明不是能被如此理解的存在。
西比尔犯了以己度人的错误。
或说,所有的人类都犯了用人类狭隘、有限、片面的思想去揣度神明的错误。
你会说龙卷风来袭,火山爆发是错误的吗?
你可咒骂, 可以仇恨,可以哭泣,但你会觉得这是一件不对的事吗?
不,你只会觉得这是一件可怕的事,倒霉的事,悲哀的事。
而神明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神明的所有故事传说其实都是这样的。
西比尔之前只顾着强调人类和神明之间的差异, 却忘了这差异到底是什么, 犯了“不求甚解”的错误, 也因此,无形间, 西比尔把太多的负面情绪压制到了潜意识里,以至于她翻来覆去地也想不明白,反而害自己钻了牛角尖,最后还是阿波罗直接给了她答案,才叫她醒悟过来。
这是一种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中被称为“心理防御机制”的表现,硬要比照的话,就是一个上古时代地位不低的人突然穿越到现世成了个睁眼瞎后所产生的精神上的自救。
其实,如果这个世界的背景不是希腊神话,而是日本的神道教和佛教神话,母国的道教、佛教、洪荒、民俗志异传说,北欧的诸神之黄昏,甚至是天启宗教……西比尔都不会产生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如果是像东方这样的神话观念,那么她依然可以靠知识和经验保证自我意识的圆融;如果是北欧和印度那种一切都注定了,一切都会轮回和长存的观念,那她就无需畏首畏尾,更不会产生隐晦的攀比之心,试图证明人类的崇高;如果是天启宗教,那按照不同时代她也有不同的面对方法,反正她也只可能和人类打交道,哪怕是被神选中的牧羊人,那也照样是个人啊。
但就是希腊神话这种,既不像北欧神话那样如同一出盛大的剧目,也不像东方神话这样可以让人的意志影响到神,而只能半吊子地,既不是彻底的傀儡,也没有真正的自由……
在潜意识里,她想向这些只要一个不满意就能发起大洪水毁灭人类,甚至是已经毁灭过两次人类的神明证明,人类并非只是普罗米修斯随便拿泥土和石头创造的,和牛羊一样的物种。
但她又抱有在抽离状态下的客观的理智,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世界,人类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
她不想当这样的人类,她觉得自己比这样的人类更高贵。
她觉得自己比这些由一个个文字构成的世界里诞生的所有事物都要高贵。
她觉得自己是读者又是作者,唯一不是的就是书中角色,不是台上的演员。
这几乎是被动地穿越到书中的世界里,度过一生又一生,每一次再度睁开陌生的双眼都是一场重生的她,唯一能从这场只针对她个人的天灾中得到的安慰。
但是这个世界连这样的安慰都要夺走。
她没有愚蠢看不明白这些神明就是比人类要高级,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极限,甚至连理解对方都难以做到;她没有聪明到完全接受这一切,包容这一切,不受其影响,继续凭着本心过自己的生活。
于是她不停地陷入思维的怪圈,甚至试图将太阳神、艺术之神、人类的保护者……有十个以上神职的大神给当作人类。
她近乎愚蠢的偏执认定他身上只有人性而不该有她不理解的神性。
她在逼阿波罗当一个人类。
阿波罗一直在顺着她的心意。
但是她不满足。
因为她既想要这样,又不想要这样。
所以无论怎么做她都无法得到满足,她心中的焦虑都无法消失。
最荒诞不经的地方就在于此。
恰恰正是这件事,是神明也无法做到的,只能由她本人来做,才能叫她满意的事。
这是一场属于她自己的冒险,是她作为凡人的一次试炼。
如果能完成这次试炼,那么像周期性感冒一样,每个世界都注定会复发一次,她每次都只能治标不治本的心魔就有了真正的解药。
而如果完不成,那么她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就只有这种地步。
她就只是这样的人类。
即使有着这个有时被她称作天灾,有时被她称作奇遇的“外挂”打底,她也无法超出人类的极限……不,甚至连极限都还没碰到就要宣布失败。
更叫她狼狈的是,她在面对失败时,以及失败带来的结局时,绝不会像马斯亚斯那般面带微笑,因为她从没有纯粹到这种地步,也没有坚强到这种地步。
那么,如果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她就不能失败。
在内心的挣扎中,那个更好的自己必须胜利。
她必须要将筹码都压在另一边,即使两边都是自己。
不仅如此……
“我向您道歉的话,您会原谅我吗?”西比尔轻声问阿波罗。
是的,还要向阿波罗道歉才行。
她做了伤害他、侮辱他、否定他的存在形式的事,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心里更好受一些,让自己的逻辑不要打结,她就做了这样的事。
阿波罗笑着说:“我已说过了,您的自私不会伤害我。如果您忘了,我可以一直提醒您。”
西比尔回想起自己曾说过的,对神的爱是要无怨无悔的这句话。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包含了何等的真理。
她把它说得太轻巧了,轻巧得像一个会刺痛对方的谎言。
“可是您刚刚说您受伤了。”西比尔嘟囔道。
“唉,您就这么理解吧,”阿波罗温和地说,“只要不是完全的我受伤,那么您就没有伤害我。”
西比尔明白阿波罗的意思。
既然这个世界中的神话观沾了一点弗雷泽在《金枝》中分析的神明形象和神权的演变,还有祭祀中杀神以祭神,来让古老的神明一次又一次地复活,以全新的面貌和旺盛的精力更好地统治世界,那么就说明这些神明不再是一句“无节操无下限”可以概括的,他们的种种行为背后可能都包含有类似于巫术原理的道理,远不是“荒唐”二字可以概括的。
用后世的神话学研究中的说法的话,就是说这个世界的神明介于位格神和自然神(或超越位格概念的非位格的真实)之间。
虽然不知道他们最初是自然神还是位格神,也不知道他们最终会成为哪种类型的神明,但显然,此刻正躺在西比尔身边的阿波罗身上具备多重的属性,无法用一个或多个定语去概括。
更通俗一点,阿波罗既是概念,又是概念所包含的意义。
他身上拥有着人性——用人类的目光去理解的话,同时也拥有着神性。
他既是欧里庇得斯笔下的,具有强烈人类喜恶的神衹;又是新柏拉图主义中的不动、静止的太一的一部分。
“您是‘完全地’爱着我的吗?”西比尔轻轻地问。
好像就算不知道答案也没什么的样子。
好像就算答案是否定的也没关系的样子。
阿波罗将她搂了搂紧,随后笑了一声,“当然,我对着冥河起誓。”
“那么……也就是说,我无法理解您的爱了。”
西比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抚上阿波罗的腰,也抱住了他。
“这是我的错误,我不理解您的爱,我不该对此有所不满,而应该尽力去理解……如果那是凡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生理上的缺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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