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一零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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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曾料到, 一场风波到最后,竟然是秦王亲自来了!

    一小队护卫浩浩荡荡步入学堂前的广场,把看热闹的人都引了出去, 只留下了出面斥责的中年士人。而秦王政则是不等赵维桢招呼, 拿捏着漫不经心地架势,直接撩起衣角坐到长案之后。

    少年国君面无表情地翻了翻长案上摆着的试卷:“这是你儿子的?”

    中年士人猛然回神。

    对上秦王政冷淡的凤眼,哪怕对方不过是个青春期少年, 士人也察觉出一股莫名的压力落在背后。他赶忙行礼:“回秦王, 是。”

    秦王政:“算术太差。”

    士人:“……”

    秦王政放下试卷, 漠然出言评价:“儿不学, 父之过。是你教导无方。”

    一时间, 中年士人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硬着头皮回应:“……是。”

    赵维桢站在一旁, 忍了忍,没忍住, 还是失笑出声。

    在这般紧张的氛围里,她一声轻笑更让空气中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情绪。

    ——真不怪她!只是嬴政如此行事,如此姿态, 如此神出鬼没煞有介事的模样。实在是太像秦昭襄王嬴稷了!

    怪不得太爷爷唯独和这位太孙投缘, 大魔王带出来的小魔王,如今也是初见端倪。

    “你方才说,夏阳君与秦相国的权力比寡人要大。”嬴政好似满不在乎, 随意道:“说说看, 夏阳君的权力比寡人大在何处?”

    士人:“……”

    这就算白送对方十个胆子, 他也不敢在秦王政面前造次。

    摆明了秦王政是来为夏阳君撑场面的, 他能出言斥责夏阳君不是, 若是出个意外, 甚至能落下一个直白谏言的美名。但在秦王政面前说他被权臣压了一头?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谁能想到, 自己找茬,竟然把本尊引来了呢。

    可士子不言,赵维桢有话要说。

    “孟隗不懂。”她开口:“先生今日到学堂来,究竟有什么诉求?”

    士人深深吸了口气。

    他不敢与秦王对峙,却是敢和夏阳君呛声的。

    “是你居心叵测——”

    “慢着。”

    赵维桢却是一抬手,平静地打断了他酝酿好的长篇大论:“我是问你,你究竟有什么诉求。”

    士人愣了愣。

    赵维桢:“你说你为你儿讨个公道,我把卷子给你看了,分数也算明白了,倘若你觉得我批改不严格,自己再拿去好好检查就是。一场考试、几分试卷,我自诩明明白白,怎就能指责我到居心叵测上面去?”

    士人拧起眉头:“既是官学,为何要男女同收?”

    赵维桢:“这就居心叵测了?”

    士人:“你——你少在这里装糊涂。”

    赵维桢又是轻笑几声。

    她飞快地抬眼,广场四周空空荡荡,早已为护卫围了起来。

    但赵维桢还是扬起声音,好叫广场之外的人听见。

    “好,就算我如先生所言,居心叵测、一手遮天,满打满算要培养第二名女子如我一样入朝为官。那敢问先生,我可做了任何不公平的事情?”

    赵维桢弯下腰,慢吞吞地拿起长案上的考卷。

    “即使我要...

    培养女子为官,那她也得有相应的能力才行。”赵维桢掷地有声:“女学童的试题与男学童一模一样,她分数考的就是比男儿高,我为什么不要更聪明、更优秀的学生,反而收不如她的?

    “我若是区别考题,那叫居心叵测。甚至我若是想就此‘居心叵测’,孟隗培养自家女儿不更合适?伯姜、仲姜,那是夏阳君和文信侯的女儿!

    “我亲生骨肉尚且因为不合格而落选,孟隗偏生选一个既不认识、也无背景的女童,假如我当真居心叵测,何必舍近求远?”

    她言辞干脆、语气郑重,一句一句抛出去,每一句话都让对方的脸色变得比刚刚更显苍白。

    赵维桢知道这中年士人肯定是有备而来。

    但不巧得很,她也是早就准备好这番话了!

    “孟隗自以为问心无愧。”赵维桢最终又把话题绕回原点:“所以请问先生,今日你大闹学堂,撒泼打滚、出言不逊,如市井无赖一般,究竟有何诉求?”

    中年士人憋了半晌,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赵维桢也不等她说话。

    她这番话也不是针对面前的人,而是对没站出来的人说的。

    甚至是,他当众闹一场更好——若不是当众,赵维桢又怎么把这番话说给公共场合的围观群众听。

    良久之后,士子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抬起双手,向赵维桢俯身行礼。

    “是我冲动了。”

    士子缓声道:“听闻我儿落榜,我愤懑不已,是为后代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都是有孩子的人,还请夏阳君海涵。”

    赵维桢闻言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平日总是笑吟吟地,勾起嘴角,只让人觉得亲切。

    “原来是为了孩子冲昏头脑,口不择言呀。”赵维桢笑眯眯地开口:“小事而已。”

    士子:“我向君上道歉。”

    “学堂纠纷,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维桢和气道:“也用不着道歉,不过——”

    眼看着士子的神情和躯体都因她和蔼客气的态度放松下来,说到最后,赵维桢的笑意骤然一收。

    她话锋一转:“你句句诋毁我与相国架空国君、祸乱朝堂,这也是小事吗?”

    中年士人大吃一惊!

    他愕然抬头,再触及到赵维桢的面孔时,她已然拧起眉头。

    “说。”

    赵维桢凌厉道:“谁指使的你?!”

    士人:“无,无人指使!”

    秦王政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坐在长案后的少年,虽是笑出了声,但脸上仍然未曾展露出什么表情。他歪了歪头,以指节为枕,托住头颅:“寡人倒不觉得,夏阳君办个蒙学、教些不到十一二岁的孩子,就只手遮天,骑到寡人头上来了。”

    说完,他从长案后起身。

    “是否有人指使,不是你说了算的。”秦王政淡淡出言:“按秦律查下去,带走。”

    这话是对后面的护卫说的。

    之后的事情,无非是士子欲图自辩,又为兵卒强行拖走。秦王政无动于衷地转过头,看向身畔的赵维桢:“夫人不请我进学堂看看么?”

    赵维桢抿了抿嘴角:“王上请。”

    咸...

    阳学堂的院落不大,充其量就是两个现代小学班级的容量——再多了,赵维桢也照顾不过来。

    她走在少年国君身畔,出言介绍。

    “广场中的告示栏,是为了张贴法令政令的。届时可派人在告示前驻留,为平民讲解。”赵维桢说:“上面也贴着一些公开课的开课时间。”

    “公开课?”

    “嗯,就设立在广场上,请几个先生来讲一讲秦律秦法、民风民俗。”赵维桢回答。

    嬴政点了点头。

    他思忖瞬间,开口:“寡人看子嬴姑娘是在派发纸张。”

    赵维桢回答:“是。吕不韦的主意,收了纸张的士人,可写下自己的治国强国之策,若言之有物,可去相国府领百金的赏赐。”

    嬴政失笑一声:“倒是仲父的风格。”

    二人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便步入了学堂内部。

    赵姬监督修葺的学堂,与昔日咸阳宫的院落如出一辙,充其量就是大了一些。

    眼下还没开课,院落里空空荡荡。赵维桢与少年嬴政伫立其中,院子里还回荡着他们走路的脚步回声。

    “那名士人。”嬴政直接了当:“必定有人指使。”

    赵维桢一哂。

    她一点也不意外。

    从怀疑考试舞弊,到斥责女童不可与男童同学,把二者牵连至一处,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我办学堂,不在男女、出身设限,迟早会有人出言攻讦。”赵维桢平静道:“甚至是以此污名化我。”

    说出身?孔子办学讲究“有教无类”,有这位圣贤在前,利益受到侵害的贵族阶级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但他们却可以拿性别指责赵维桢,就像是刚才那般。

    嬴政侧头,一双锐利凤眼转过来:“寡人以为夫人早就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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